拍了這部劇的男演員, 如今都火了…

每逢提名「過了這麼多年我還在刷的老劇」時,總有一個名字會名列前茅——

康洪雷導演、蘭曉龍編劇的《士兵突擊》。

不是粉絲也聽說過的經典台詞

在所有被念念不忘的老國產劇中,這可能是最「普通」的一部了——

沒有大牌明星 (至少當年大家都不紅) ,沒有男女之情 (甚至都沒有女角色) ,不像情景喜劇那麼幽默好笑,也不像古裝劇、年代劇那麼富有質感。

可它或許是後勁兒最強的一部。

自稱為「突迷」的粉絲至今還有組織地活躍著,一遍遍地重刷又一遍遍地感嘆。

就在今年夏天,它的高清修復版還讓劇迷在電影院里一天就刷完了30集,大呼過癮。

距離《士兵突擊》當時大爆,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近13年之久。

13年的時間,足以讓王寶強從傻根變成百億票房先生,讓張譯、段奕宏從默默無聞到收穫影帝獎盃,讓陳思成、李晨經歷劇烈的口碑動蕩,讓每一位主創都「物是人非」。

而13年過後,這些念念不忘的觀眾,又究竟是在從其中獲得什麼呢?

還有人愛看「笨人」的故事嗎?

我時常會想,《士兵突擊》如果拿到現在才播出,還能像當年一樣成為爆款嗎?

不得不承認的是,許三多這樣的絕對男主角,在今天大概已經過時了。

一個其貌不揚、唯唯諾諾的「龜兒子」,花了30集時間長成了「兵王」,但還是個執拗憨厚的鐵憨憨。

即便是逆襲了、打了所有曾經看不起他的人的臉,也並不會讓人體會到現在流行的爽文式快感。

現在流行的逆襲型人設,不管前期多差勁,但總歸要帶著點審時度勢的機靈,帶著點引人側目的鋒芒。

但許三多這樣的「笨人」,只會埋頭苦做。

他笨拙又實誠,單純又執著。但在軍隊里,所有這些結合起來到了一定程度就是倆字,窩囊。

在這樣一個純草根式的成長故事裡,就連許三多每一次進步的成就,都顯得那麼「無趣」。

在被流放一般的草原五班上,他活活靠自己的勞動修了一條路。

在鋼七連,掄大鎚時砸到了班長的手,最終被班長逼著克服了心理障礙就已經算是不得了了。

徹底開始蛻變的高光時刻,其實也樸素得很——

只因為他最敬愛的班長承諾,你做夠50個腹部繞杠,連長就把流動紅旗還給咱們班,相當於雪了自己拖累班長之恥。

於是,最高紀錄為27個的許三多,在單杠上一下又一下,繞了333圈。

這樣的情節是不夠刺激感官,可沉默不語的力量卻很驚人。

後來,我們好像再也沒在電視劇里看到誰花了十幾分鐘的篇幅,專門拍一個痛苦而執著的人,在那裡一圈一圈地轉啊,轉啊。

但直到今天還有人在彈幕里說:每當我幹嗎幹嗎堅持不住的時候,我都會想到許三多做腹部繞杠的樣子。

你可以說許三多沒有太多人格魅力,但卻不能忽視,他所有的成功都來源於用拚命做那333個腹部繞杠的態度,去對待所有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爭奪進入特種部隊老A最後一個名額的時候,許三多背上腳傷的隊友一步步往前挪

愚公移山式的人生也讓許三多其人一直在觀眾中引發爭議:現實中真碰上這樣的人,得煩死了吧?這樣那樣的情景下,怎麼能容得下他這種做法?

如果許三多式男主在今天無人問津,我一點也不會奇怪—— 這本就是一個拋棄「笨人」的時代吧。

無論是現實中還是影視作品中,我們崇拜光環,崇拜物質,崇拜捷徑,輕視那在泥土裡打過滾的執著,和對原則死也不肯讓步的守衛。

如今看來,許三多這個角色像是一個超前的隱喻,早已敘述了一個普通人如何熬過了缺陷、自卑、孤獨,最終想要的卻也與名利無關。

或許,劇中鋼七連的高連長對他從起初的蔑視到後來的欽佩,已經完美概括了13年前的創作者在他身上寄託了什麼令人珍視的,13年後的觀眾又想從他身上抓住什麼已經在消逝的:

「他所做的每件小事就好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樣,到最後你發現,他抱住的已經是參天大樹了。」

「硬漢會哭」

但《士兵突擊》又不是一個單線的逆襲故事那麼簡單。

關於成長,鐵杆劇迷總喜歡津津樂道的一點是,劇里還有一個隱藏男主,就是許三多的發小、戰友,陳思成扮演的成才。

當年的陳思成還與「油膩」無關

如果說人們當年只看到許三多非常勵志的成長史,那麼似乎年紀越大、經歷得越多後,越覺得安排一個成才這樣的角色,才是這個劇真正的精妙之處。

許三多是理想化的「笨」,成才是相對應的、十分務實的「聰明」。

他可以為了出人頭地,做鋼七連第一個跳槽的兵,去普通的連隊里做尖子;

也可以為了稀有的進入老A的機會,在最後時刻丟下受傷的隊友自己衝線。

年紀小的時候看《士兵突擊》,大概沒幾個人會喜歡成才,即便也不一定喜歡許三多。

後來才發現,他倆或許只是同一個生長環境中走出來的人的一體兩面罷了。

成才沒有過史班長、袁朗傾注心血的提點,只有「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的孤單,就算被打斷了骨頭、丟到沒有人在意的流放之地,也只能一個人重生。

他被利益和成功蠱惑後的犯錯和救贖,其實比許三多更貼近戲外觀眾舉棋不定的心境。

名場面之袁朗開除成才

於是,從13年前到今天,一直有觀眾在問自己:想做許三多還是成才?能做許三多還是成才?

劇情早已凝固,時間卻還在走,觀眾對於這些問題的思考或許永遠不會有恆定不變的答案。

恰恰是這答案的不確定性,映照出編劇創造出「雙生男主」的價值所在。

成才的出彩,也只是《士兵突擊》精彩男人群像的冰山一角。

從13年前到現在,《士兵突擊》最大的獨特之處一直都是「全片沒有一個主要女性角色」。比龍套還龍套的女角色大概有三個,30集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兒演到黑。

當然,它的成功不是在於沒有女性,而是完全不依賴感情戲的滋潤和性別可能帶來的戲劇衝突,拍出了21世紀國產男人戲的巔峰。

仔細回想一下,《士兵突擊》後來顯得很獨特,大概也是對比出來的——

如今許多熱播現代國產劇中的男人,常常乏味得就像被剝離了血肉、只剩功能的工具人。

討好女性市場的劇集里,男人彷彿遊戲里輔助功能明確的NPC,只負責有錢有顏、無腦寵愛女主,陷入臉譜化的困境。

關於同性之間的情誼,好像除了「耽改」劇,日常的作品愈發不知該怎麼刻畫男性之間的情誼。

《士兵突擊》卻早在13年前就印證了那個判斷: 一個劇能站穩腳跟,群像的刻畫太重要了。

它的一個側面反應就是在古早的貼吧時代,女粉絲最愛討論的帖子是,「劇里你最想嫁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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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劇里沒有重複的人設,每個主要人物讓人回想起來都有非常鮮明的性格。

就連出場加起來不超過10分鐘的十八番配角,都能在恰到好處的情節中留下讓人印象深刻的高光時刻。

不肯在老A選拔中被老連長包庇,選擇「自爆」的馬小帥

因為男人多、花樣也多,《士兵突擊》也一直被拿來標榜「太爺兒們了」、「這樣才是真男人」。

但我始終覺得,它在硬核的軍旅題材中從不遮掩人脆弱、掙扎、互相妥協的那一面,反而能更能體現他們背後強大到令人欽佩的精神力量。

「寧折不彎」、性子剛烈的老兵伍六一,唯一一次放棄,是為了逼許三多放棄自己

劇中無數個名場面,都與「硬漢流淚」有關。

史今班長退伍前,唯一的心愿是去看看自己保衛了多年卻從未見過的首都天安門。

多少人心目中張譯的最動情演技片段貢獻於此

許三多大鬧宿舍、阻攔史班長退伍的時候,伍六一獨自背對所有人流下一行眼淚。

伍六一自己因傷退伍、卻不肯享受優待時,使勁梗著脖子不願讓老連長看到的紅眼眶。

不知這一代觀眾有多少人是因為這部劇而意識到,堅強、血性、剛直,這些被讚頌的「直男」品質本就該有更有血有肉的表達方式。

被迫拋棄柔情的鐵漢,或許才是冷冰冰的、不堪一擊的鋼鐵空殼。

可貴的文縐縐

讓《士兵突擊》男人戲與眾不同的,或許還因為它常常在令人猝不及防的縫隙中流露出一絲文縐縐的氣息。

你很難想像全片最經典的一段對話交鋒,是出自「將門虎子」高城和「老A妖孽」袁朗,用今天的流行語來說「A爆了」的兩個人——

「我就酒量一斤,跟你喝,兩斤吧! 」

「我酒量二兩,跟你喝,捨命。 」

演習交戰過後的針鋒相對,竟帶上了江湖豪俠的快意恩仇。

這就不得不說,寫軍旅戲、戰爭戲為主的編劇蘭曉龍,恐怕是編劇里最有詩人氣質的一個。

《士兵突擊》里總有一種很奇妙的反差,比如,許三多這樣一個表面鐵憨憨的傻小子,常常要說出一些很「詩化」的旁白。

多少人第一次被蘭曉龍式浪漫擊中,就是在333個腹部繞杠的名場面。

激昂煽情的音樂中,他沒有讓許三多咬著後槽牙,給自己打那些最俗套的雞血:我做到了!我終於證明了自己!

那時像個機器人一樣在單杠上繞圈的許三多只是極為平靜地想:

安靜,好安靜。只有風,只有我。

我一直在飛。一直在飛。

其實現在摘下時代濾鏡重看《士兵突擊》,會發現它在這種飄渺文藝氣息的滲透中,節奏不算快。

甚至有時候的留白和沉默,可能會讓習慣了二倍速的觀眾感到不耐煩。

當年也有人批評這劇的細節不夠真實,「真實的軍營根本不是這樣的」。

但這部劇藝術化的處理上,似乎正是有意消解過於堅硬和世俗的東西,把你拉進編劇想構建的那個 詩化的日常

於是,史今班長教許三多面對殘酷的人走人留,是讓他心裡「開出花兒」。

老A命懸一線走鋼絲的生活,卻是袁朗心裡的「常相守」。

輕描淡寫隨便兩筆,就是讓劇迷念叨十幾年的經典台詞。

但十幾年回頭再看,會發現那些看似和軍旅劇格格不入的雞湯式名台詞,其實真的沒有一句空話。

這大概就是編劇蘭曉龍學不來也奪不走的個人風格:面向大眾的創作卻不避諱文學性,從不羞於為日常賦予詩意卻總能切中要害。

所以,當國產劇能擁有這樣的靈魂,又得到了導演與演員的高度配合與真誠,就真的只有看0次和無數次的區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