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陳凱歌的回答 更能體會《我和我的祖國》中的深情

中國電影獻禮建國70周年的作品《我和我的祖國》已經於9月30日起全面上映。七位中國頂尖導演,七個全民記憶的歷史瞬間,七個普通中國人與時代的迎頭相撞,七次改變命運的能量迸發,七個震撼人心、蕩氣迴腸的故事單元,匯成了這部電影。

從票房數字和觀眾口碑不難看出,本片將會成為國慶檔的票房冠軍,並且將會引發全民觀影熱潮。影片也真正達到了在創作之初定下的十二字方針所要達到的效果:「歷史瞬間 全民記憶 迎頭相撞」。

在影片的首映式上,《一線》作者見到了影片的總導演陳凱歌。首映當天,導演們在各個影廳間穿梭,與觀眾見面交流。陳凱歌也不例外,在跑廳的空隙,他坐在鏡頭前,和《一線》交流影片創作的幕後故事。雖然看得出有些疲憊,但是陳凱歌導演還是娓娓道來自己在《白晝流星》中寄託的拳拳深情。

在7個故事單元中,陳凱歌的《白晝流星》顯然是個人風格最突出的一個。對比其他幾個故事單元直抒胸臆的片名,單從這一點上就不難感受到創作者的詩意和浪漫。

故事單元講述了劉昊然和陳飛宇飾演的一對戈壁灘流浪兄弟,迷茫落魄的二人在遇到田壯壯飾演的退休扶貧辦主任後,生活悄然發生了變化。

陳凱歌的故事單元提升了整部影片的「電影感」和人文主義色彩,用富含象徵性的手法升華了歷史瞬間。流浪兄弟是如同冉阿讓一般的人物,而主任則相對於主教,兩人被主任的善舉感化,完成了蛻變。他更將「神舟」返回祖國詩化為草原寓言中的「白晝流星」,激勵人們改變命運。

陳凱歌在創作這段故事時真情流露:「我想起35年以前拍《黃土地》的時候,到了陝北高原看見這片土地,這個土地正是春天的時候,你能感覺到它是溫情的,多情的一片高天厚土。」

「我對土地有一種特殊的情感,特別是對遼闊的土地。我們中國是一個疆域廣大的國家,有土地才有人民,才有國土這個概念。」

談及兩位主演,他透露兩人不僅在造型上有挑戰,而且要演出「清澈的眼神」,對表演的要求很高。他並不願意直接評價陳飛宇在片中的表演,但是從他的言語神態中,不難感受到一位父親的自豪與驕傲。

作為總導演,他對其他幾位導演的作品也讚賞有加,尤其是寧浩的《北京你好》:「不矯情。」他總結說。

騰訊《一線》:作為影片的總導演,最初策劃的時候對影片抱有什麼樣的願景?

陳凱歌:剛開始這部影片工作的時候,我們有一個小組。其實小組就兩個人,我和黃建新導演。那時候其他的導演還沒有確定,只是確定誰做總導演,誰做總製片人。在這時候,我們兩個都是懵的,後來,吸收了張一白導演進來共同進行討論——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就這種想法。

之後,我們總結出「歷史瞬間 全民記憶 迎頭相撞」這樣一個12字的方針。可以說,沒有這12字的方針,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麼做這樣一個戲。在70年間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我們著眼在哪,角度在哪,哪些事件可以進入我們的視線,哪些是不可以的?有很多疑難的問題。

另外全片是從無到有,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我已經是第一個開始拍攝的,都已經是今年3月份了。之後,怎麼樣把7個故事整合起來,讓它既是單獨的單元,又是一個整體,需要做一個非常複雜的整合的工作。我們首先選了30個左右的歷史事件之後,並同時選擇導演,7個導演都選定之後,我們也基本上心裡有數了——要做一個什麼樣的影片,是一個什麼風格。

其中有兩點特別值得提及:第一點,我們想做一個和人有關係的故事。如果你只是記錄事件,那就變成紀錄片了。我們要拍的是中國人民怎麼樣在過去70年間艱難奮鬥,去推動自己國家強大的故事。同時是有溫度的,有人情味的普通老百姓,而不是說一拍大事件,就都是偉人、領袖。我自己也覺得,歷史車輪的推手是人民群眾。這個是非常重要的。

第二點,就是4個字「昂揚深情」。這是一個獻禮電影,那麼什麼題材不能進入也有了衡量標準,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做了很長時間的篩選,選定這7個導演,都能夠做到昂揚和深情。

騰訊《一線》:你的故事單元是最能體現這12字方針的。兩兄弟和李主任之間的關係特別像《悲慘世界》中冉阿讓和主角的關係。為什麼如此創作這個故事呢?

陳凱歌:首先要從田壯壯演的老李開始說起。其實我和田壯壯老師都對這個人物寄予深情。我們都是很小的年齡就到邊遠地區插隊,但是在2000萬知青裡面,只有極少數是此生都留在邊疆的,那麼老李就是其中的一個。

所以我覺得他有一種對這塊土地難以言說的深情。我覺得這種情感都是血液里,骨髓里的東西。我一下子就想起我35年以前拍《黃土地》的時候,我到了陝北高原,我看見這片土地,正是春天的時候,你能感覺到它是溫情的,多情的一片高天厚土。我這次到敦煌,也有類似的感覺。所以我自己覺得,我對土地有一種特殊的情感,特別是對遼闊的土地。我們中國是一個疆域廣大的國家,有土地才有人民,才有國土這個概念。

所以這兩個孩子是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他們對土地也是有感情的,因此只要一個瞬間出現,就能改變他們的人生。這就要他們親眼看到神舟11號降落的場景。老李是有意為之,他相信這兩個孩子是可以被改變的。改變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與歷史場景迎頭相撞之後,他們就像騎上駿馬一樣,可以追趕時代。我們也用了兩個少年騎馬的鏡頭(表達這一點)。

這是我在創作上總的概念,我們應該關心還處在不太發達狀態中的我們的同胞們。

騰訊《一線》:電影中少年在夕陽下策馬揚鞭的鏡頭拍的非常美。作為總導演,其他6個故事單元中像這樣視覺奇觀比較少,有這樣的側重嗎?

陳凱歌:我自己感覺,這是我對電影的理解。我希望能夠讓我所拍攝的《白晝流星》高度電影化。高度電影化的具體體現是拍攝手法是現實主義的,是多情、真摯、樸素的。

我要求演員們就是在生活,不是在演戲,特別在田壯壯老師的帶動之下,其他的幾個演員,尤其是年輕演員,特別能心領神會。但是用現實主義的方法最終要達到的目標,並不是還原現實,而是高於現實。就是我們所說的詩意、浪漫、抒情。縱馬揚鞭,在戈壁上賓士,它能鼓盪起你自己的激情。

我就是聽到宇航員景海鵬說「01感覺良好」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有種極其激動的感覺。少年跟最高科技的航天人,那一刻迎頭相撞,改變的時刻來了,就是這樣。

我覺得人、土地、天空,這個是我們這個國家所擁有的最寶貴的財富。在這樣一個大的環境面前,你就沒法不動容。

騰訊《一線》:片名「白晝流星」本身是天文學名詞,也有些詩意,讓大家想起「白日焰火」。有這樣的因素嗎?

陳凱歌:我很喜歡這個說法。白天,理論上講,你是看不到流星的,因為日光太強烈。這是有一種象徵的隱喻意味的名字,很美。就像田壯壯導演說的,這個故事就是在戈壁灘上的一個夢。我覺得他說的特別對,這個白晝流星可以給他們帶來新的希望。就像在四子王旗(航天著陸場,位於內蒙古烏蘭察布市),那裡的孩子們真的都被改變了,都被他們所經歷的歷史瞬間改變。

騰訊《一線》:陳飛宇跟劉昊然的造型還是很讓大家意外的,你讓他們體驗了多久生活?

陳凱歌:這應該是一個做演員的常態,演什麼像什麼,這是最基本的。他們兩位是先於我們幾天去的,先做造型,先看那的風土人情。我覺得敦煌人挺質樸的,真的好像你回到很多年以前看到的那樣的老百姓。做了這個造型,他們完全沒有任何的怨言,說不好看或者怎麼樣。他們演的是兩個蒙族的少數民族兄弟,從他們的名字就能聽出來。我還要求他們台詞說地方方言,極大增加了真實性。他們是做了很多的努力,包括手很臟,臉很臟,身上穿的衣服很破舊,但是他們的眼神很清澈,這個就厲害了。

騰訊《一線》:語氣里還是頗有幾分自豪跟驕傲的。在定演員的時候,怎麼選擇誰當哥哥,誰當弟弟?

陳凱歌:昊然稍微大一點,而且他在這個行業也是演了一些好戲,他理所當然應該是哥哥。

騰訊《一線》:哥哥更像是惹禍的,戲劇矛盾的程度更大。

陳凱歌:那哥哥帶著弟弟,做主的肯定都是哥哥。

騰訊《一線》:之前你在發布會上說,你童年對原子彈爆炸成功那天的記憶非常清晰,自己跟隨著慶祝的人潮從西四走到了王府井(均是北京地名)張一白導演的《相遇》中的畫面是否來自於你記憶呢?

陳凱歌:這些記憶其實我都有跟他們提起過。在最初確定題材的時候,我的工作職責所在,就需要我給大家做一些提案。比如說管虎導演的《前夜》,就是我聽原來北京電影製片廠的一個美術師講的故事,他就是開國大典的參與者之一。我們就是以這樣的元素展開整個故事,管虎導演做了很細密的工作,變成一個故事單元。

1964年10月16號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它對中國的意義非常之大。那時候我年紀特別小,不理解大人們那個興奮激動是什麼意思到底,但是你被感染了,你就感覺到簡直就是天大的事情,所以就隨著人群走了那麼遠。我覺得作為總導演,我應該向其他幾位導演做提案,拍哪些可行的題材,另外也跟他們分享我當時的感受是什麼。你看張一白導演拍的漫天飛舞的《人民日報》號外,那就是我真的親眼見過的情景。

騰訊《一線》:各個導演分頭創作的時候,他們如何與你反饋劇本進展?

陳凱歌:他們會把劇本進展的情形,故事人物有什麼樣的人物,都跟我說了,當然也跟黃建新導演說。都講的挺好的,我也會給他們提一些建議,應該怎麼樣,可能怎麼做能夠更加加強等等,這個是我的工作職責所在,我應該做的。但是說實在的,我完全尊重每一個導演自身在創作上的選擇權和自主權,我不能告訴他們,你得這麼拍,那麼拍,他就不對了。正是因為7個導演的風格不一樣,我聽到今天好多人跟我說,你這是有詩情、有浪漫,有視覺上的極其震撼人的東西。我覺得可能有的片子重心不在這,比如說薛曉路導演拍的《回歸》,裡面就是一口氣——這一秒鐘都不能晚,必須準時把國旗升起來,國歌奏響,她的重點在這個地方。

騰訊《一線》:看到各個導演的創作,是不是也被他們的創意所驚喜到的呢?

陳凱歌:我看劇本的時候,確實是有的讓我非常喜歡的。比如說寧浩的《北京你好》。他最好的地方就是,不矯情。他不是說拍一個高大上的人,一個特別無私的人,能把這張入場券輕易的送給別人。他是有他自己故事的內在邏輯的,人物的那樣一種真實性在那。

騰訊《一線》:現在全國觀眾都看到了一部令人感動、振奮的大片。導演自己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呢?

陳凱歌:電影創作,我覺得是我終身的事情。(笑)我還在想。特別在《我和我的祖國》這樣一部電影出現後,我確實覺得大家挺喜歡,它也開了一個新路,不幹癟,有溫度的,是濕潤的,跟普通老百姓的心連接起來了。我得再想想,想想接著下面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