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有限 人生無限

昨夜,我攜友人看了一場電影,影名是《海上鋼琴師》。初看時,我就像喝了一碗甜甜的米酒一樣,沁人心脾。當我越喝越多時,便漸覺迷糊起來了,到後來卻如同喝了一杯高濃度的咖啡一樣,弄得我清醒異常,以致於徹夜難眠。

《海上鋼琴師》講述的是關於音樂、愛情和戰爭的故事。於我而言,電影故事猶如一段蕩氣迴腸的詩意旅程,沿途風光旖旎,美麗驚奇,讓我情不自禁,流連忘返。這部電影又恰似一首迷人的海上動態詩歌,讓我思接千載,回味雋永。

1900年的第一天,往返於歐美兩地的游輪Virginian號上,負責游輪上添加煤炭的工人Danny Boodman在頭等艙上欲撿拾有錢人殘留下來的事物時,卻意外的在鋼琴上發現一個被遺棄的新生兒,裝在TD牌檸檬的空紙箱內。由於堅信「TD」正代表了Thanks Danny的縮寫,於是,Danny不顧其他工人的嘲笑,獨立撫育這個嬰兒,並為了紀念這特別的一天,將他取名為1900。

海上出生的1900,在陸地上卻是個從未存在的人,沒有親人、沒有戶籍,也沒有國籍,大海便是他的搖籃,而他也隨著Virginian號往返靠泊各個碼頭,逐漸長大了。然而好景不常,一次的海上意外事件,造成撫養1900的Danny意外喪生……

某天深夜,船上人忽然奇蹟般地被優美的琴聲所驚醒,他們循著琴聲而望,居然是無師自通的1900在鋼琴前忘我的演奏著動人的旋律。從此,1900便展開了在海上彈奏鋼琴的旅程。

馬克斯Max在因緣際會下也來到了Virginian號加入樂隊伴奏,因此,他見識到這位傳說中的海上鋼琴師——1900,兩人因此結為好友。而1900在與發明爵士樂的傳奇鋼琴手Jelly同船競技鋼琴琴藝之後,聲勢更是如日中天。但儘管Max再三鼓勵1900下船去向全世界展露他的天賦,1900卻始終未曾踏足陸地一步。直到他在為唱片公司錄製個人專輯時,意外見到船艙之外清秀動人的女孩,並在感動之餘創作了《1900's Theme》(即片頭Max與樂器行老闆所提到的不知名曲子)。隨著女孩的下船離去,1900的心開始波動起來了,究竟1900會不會為了去尋找女孩而離開30多年來的船上生活呢?

1900說:「那天在舷梯上一切都很好,我感覺也很棒,穿著那件大衣,的確很帥氣,我是真的打算下船,這沒有問題,一切都不是問題,阻止我的不是能看到的東西,是我看不到的東西,在那些無限延伸的城市裡什麼都沒有,唯獨沒有盡頭。我看不見的,是這一切的盡頭,世界的盡頭」。

1900充滿了對愛情的渴望,走到旋梯後,卻又將禮帽扔進了大海,是他不願意隨波逐流、不需要無窮盡的誘惑嗎?還是大海和音樂本就是他最溫暖的故鄉呢?

一艘船,代表了一個天生的音樂精靈的全部世界。1900戳中人們淚點的是他的勇氣。我們只能依舊在人海中沉浮,抓緊或者鬆手,相逢或者失去。而佛吉尼亞人號卻成了1900生活著的世外桃源,而陸地世界卻變成了他所恐俱著的「猛虎遍地的國度」。也許在1900眼中,整個世界都是美麗而可怕的,整個世界在他那裡都是太過美麗而不可觸碰的。他寧願重新回到船上,直到永遠。這是一種對未知世界的恐懼嗎?還是他天生就有一種對陸地某種程度上的隔閡抑或是敵意呢?為什麼連美麗純潔的愛情和飛黃騰達的前途都無法讓他雄性勃起呢?

看了《海上鋼琴師》後,我便有了臆想:人們總是被恐懼和封閉所壓抑,也總是覺得自己不是某些小圈子裡的人,是外面的世界十分冰冷呢?還是自己出了問題,不把美好的人生存放於美好的社會中呢?

1900是一位鋼琴愛好者,雖然他演奏的音樂使人們暫時享受到了片刻的幸福,但我不贊成他逃避現實的手段,他應該暫時忘卻眼前的恐懼與憂傷,為了心中的愛情勇敢地走下船去。

但同時,我又發現1900不是單獨的孤獨,這其中恍惚有了我自己的影子。我們一生都在追求美麗的愛情,但現實卻又是十分的冷酷,物慾橫流,金錢權勢左右著一切,讓我們動彈不得,甚至無法呼吸。

此時此刻,我倒十分欣賞起1900了,1900的一生是存在主義思想的體現,他藐視一切被社會所認可的規則,他藐視陸地上的人以及處事風格,他更看重自身的存在,更願意為自己而活,於是,他獨自活了下來,直到輪船毀滅也不下船。這種固執與悲哀,在1900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雖然1900是一個沒有多少求勝慾望的人,但我以為他可以用自己的音樂才能去賺取無數名和利,他更可以用自己的音樂去探究別人的心靈,用他徜徉於音樂海洋的天賦,去努力尋找屬於自己的愛情。可無比可悲卻是,他不像常人一般去追求,他輕輕將禮帽丟入了大海,而將邁向陸地的腳收回。那麼,在現實面前,1900的決絕,是心酸可憐,還是偉大剛毅呢?對此,我也十分的矛盾了。

《海上鋼琴師》擁有優美抒情的電影語言,而且也有著獨特的視角與異常冷靜的深邃思考,1900在冰冷的孤獨中默默行走,從童年走到老年再走到毀滅,這便是悲劇的力量了!

1900到達彼岸的光明之路究竟在哪裡呢?活在世上的人們是放逐自己,還是永遠追尋呢?琴弦有限,人生沒有終點,這就是生命與現實。

這正如1900所說的那樣:「拿一台鋼琴來說,琴鍵有開始,有結束,有88個鍵,琴鍵並非無限的,而你是無限的,在這些琴鍵上,能創造出的音樂是無限的,我喜歡這樣,這是我能接受的生活方式,當我站在舷梯上的時候,在我眼前展開的是由幾百萬幾億琴鍵組成,沒有盡頭的鍵盤,而若鍵盤是無限的,那麼沒有任何音樂能在其上上演,你選錯了演奏位置,那是上帝的鋼琴。」也許,1900是為了選擇能激發他創作的音樂土壤而捨不得下船的,在船上這個位置,他能駕馭自己的希望,所以他留在了船上。

電影故事到這裡似乎已經結束了,但在我心裡,我還是衷心希望1900下船的,因為我也想下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