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異靈靈異2002》的全新立意淺析香港恐怖電影的末路餘暉

劉勰《文心雕龍•神思》:……使元解之宰,尋聲律而定墨;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此蓋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

從2010年至今,近10年的時間裡,香港恐怖電影產量僅有40部左右,與香港恐怖電影巔峰時期對比,還不到當時一年的半數,加之市場的局限和題材立意的單一,香港恐怖電影已經走到了末路。

2001年,香港上映了一部名為《異靈靈異2002》(以下簡稱2002)的電影,這部電影雜糅了功夫片,喜劇片以及恐怖片的因素,看起來似乎和由洪金寶開創的功夫喜劇恐怖片沒什麼差異。

可這部電影,卻極力將原本恐怖片的慣有故事套路承載到一個新的故事立意——秩序感之上。以小兮的視覺看,這個故事立意,才是這部影片最具風格化的一點。

但,這樣的立意創新,也不過是香港恐怖電影的末日餘暉,香港恐怖片的立意既逃不掉一貫說教式「育人」的價值觀,但也有年輕導演不斷的求新,他們嘗試著將老舊的恐怖片定義嫁接在新的題材立意上,雖說有些突破,但也擋不住香港恐怖電影的沒落。

以《2002》為例:

《2002》是由葉偉信編導,謝霆鋒和馮德倫主演的一部維護鬼世界秩序的恐怖電影,講述一人一鬼搭檔轉變為由兩個人搭檔捉鬼,對鬼進行審判和定刑的故事。

仍執著於「怪力亂神」的愛情故事背景

香港恐怖片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當時香港就已經拍出了《夜半歌聲》《冷月詩魂》這樣的恐怖片,雖說開創了華語恐怖電影的先河,但直至今日,香港的恐怖片電影創作素材仍然局限於時代背景下的民間故事和神鬼傳說,香港影視界對於恐怖片的定義也似乎局限於「嚇人」和「育人」兩個方面。

即透過一定的驚嚇效果,達到警示作用。

即便是後來將這些故事內容嫁接到功夫片,喜劇片上,例如,80年代香港功夫電影盛行的時候,洪金寶另闢蹊徑,自編自導自演了將功夫片、喜劇片、恐怖片多類型雜糅的《鬼打鬼》、《人嚇人》等。

又例如80年代末,香港功夫喜劇恐怖片加入了以林正英為首的《殭屍先生》系列的東方本土化殭屍片和迎合大眾審美需求的《開心鬼》系列。

他們將功夫喜劇的敘事模式,插科打諢的幽默對白,眼花繚亂的動作設計雜糅在一起,營造出香港恐怖片的「創新效果」,但本質上,也都脫離不了這些影片單一的愛情,正邪相鬥的故事立意,觀眾往往容易產生審美疲勞,這個類型片的生命力也在不斷耗損。

《2002》也一樣沿襲了這一點。

《2002》的故事大概可以分為兩條支線,一條是抓鬼,判鬼的過程,還有一條則是兩位能夠跟鬼世界接觸的人各自的愛情故事,尤為突出的,是愛情這條線。

在這條線上還設置了一個非常雞湯的概念:人的眼淚代表執著,而鬼的眼淚代表救贖和重生。

香港的影片,大概都喜歡給有著特別才能的男主或者女主設定一個「天煞孤星」的命格,男主游邦潮是個剋死身邊所有人的角色,就連他的搭檔,都是被他一槍爆頭「剋死」,才實現了一人一鬼管理鬼世界秩序的組合,這樣的命途多舛,彷彿還不夠,好不容易遇見了想愛不能愛的人,最後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的重生名場面才是高潮。

但這樣的重生是建立在愛情之上的,仍然沒有跳開香港老舊恐怖片在愛情設定上的條條框框,喜劇來的太突然顯得就不夠實在了。

這也是現在很多影視作品的通病,遊離於現實,又拚命地想將作品建立在現實的基礎上。

雖說恐怖片大多有一個比較虛妄的故事框架,但立意和故事內容的陳舊單一,是滿足不了如今多元化的觀影需求的。

又例如片子里和所有的「人鬼愛情」套路一樣,游邦潮被一隻為愛復仇的水鬼(方力申飾演)打出了魂魄,而遇鬼腳軟,本該被游邦潮剋死的風卻被水鬼上了身。

水鬼和游邦潮魂魄的博弈過程中,躺在醫院裡的游邦潮肉身被醫生判了死刑,女主加大電力的電擊竟然將游邦潮的魂魄電出了水鬼都無力抵擋的力量,最後和水鬼融為一體的風竟然在游邦潮魂魄的一滴淚中重生了。

自己剋死自己,自己和搭檔如何重生的懸念,竟然是在一滴鬼眼淚落下的時候就埋好了,最後當然是Happy ending,兩個人一起改寫了「2002」這個部門的搭檔設定,由一人一鬼變成了兩個人。

這種強行扣題的故事,顯得刻意而且多餘,還不如點到即止,由游邦潮魂魄的那滴淚落下就結束影片,反而會更有些意味深長的樣子。

對立意創新的探索

新世紀前後,香港恐怖電影已經走向一個以「驚悚電影」為主流的趨勢,雖說主創們在電影中融入了更多的奇情特質和懸疑因素,但仍然免不了地在「人」和「人的精神世界」上打轉。

而以執導恐怖電影出身的葉偉信導演似乎看到了香港恐怖電影題材和立意的窮途末路,開始嘗試著將電影的立意構架在社會維度上,從「社會秩序」的維護和管理來詮釋。

尤其是電影的開始,謝霆鋒所飾演的游邦潮和他的鬼搭檔Sam對陳老師的審判,游邦潮一句:對不起,你不能投胎。

彷彿就對這隻鬼的未來蓋棺定論,這一幕,跟古代神話故事裡的閻羅王審判鬼差不無差別,說是這種神話故事的現代化吧,也不是,游邦潮更像一個執行者,而非一個審判者。

「鄧長官,2002每年都要所有警區主管的簽名才能繼續搞下去……既然所有警區都簽了,就是有它的存在價值。」

「一個人管理一個部門是有點怪,但游邦潮督察是唯一一個能跟那個世界接觸的人,由他去管理那個世界的秩序,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每個世界都有各自的秩序,人世界有管人的警察,鬼世界有管鬼的警察」

「社會秩序」這個概念一直都比較虛,解釋說是由社會規則所構建,但規則又是什麼?

鬼世界的規則和人世界的規則有什麼不同?就因為游邦潮是唯一能跟那個世界接觸的人就能決定那個世界鬼混的生死?他審判的依據是什麼?

導演選用「秩序感」這樣一個立意除了創新,還有沒有其他的用意?

我們再往香港恐怖電影的發展史上去看,也許能找到些答案。

上個世紀90年代末,香港恐怖電影不管是從敘事,還是從故事上,都有一定的突破,期間以邱禮濤的《陰陽路》為代表,將分段式鬼片拉到了一定新高度上,但這些電影的創作上,更專註香港小市民的狀態和心態,也就是說,這一類電影開始將視覺放在了接地氣的社會化,人性化上面,有些返璞的意思,但同時也順應了電影題材上的潮流趨勢。

彼時的國內外電影,都把「以人為本」重新提上了創作的日程。

《2002》用了非常老套的故事內容和並不新鮮的功夫喜劇恐怖片元素,將這部電影變得遊離於「接地氣的社會化」之外,但導演將背景設定為維護鬼世界秩序上,無異於將電影的主題做了直接的落地。

恐怖片也需要承上啟下

普遍來講,恐怖片要解決的一個關鍵問題就是「為什麼能嚇到人」,但香港恐怖片隨著時代的變遷,早在80年代洪金寶自編自導《鬼打鬼》喜劇恐怖片開始,香港恐怖電影就已經將這個關鍵問題詮釋出了一種新定義。

雖說後面的驚悚電影再次將「嚇人」拿了出來,但也改變不了香港恐怖電影的困局。

葉偉信執導《2002》的時候,怕是也想到了這一點,這才將香港鬼片嫁接到與秩序,與「警匪」串聯的類型片上,全片看下來,可以看出,導演極力給電影一個新的故事立意,而這個立意,在此前的香港恐怖片中極為少見,像是承載了香港恐怖片末路輝煌里的一個影子,又像是努力嘗試跟新世紀的電影類型片趨向做聯動。

雖說這部電影不算香港恐怖電影作品中的代表之作,但從立意這個點出發,它絕對有一定的承上啟下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