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開對馬思純的演技質疑, 輸了口碑的《大約在冬季》到底差在哪?

愛情是神秘的,兩個素昧平生的人,為何相戀,為何對愛有共同的渴望,為何執著彼此,為何又要分手,為何會被這種神秘氣氛帶來的一切改變著?

愛情發生時,多半是偶然,可愛情對人生軌跡的驅動,對精神世界的強烈滲透,始終牽引著人們去探究它的真實。

縱觀人類文化史,有關愛情的素材從未出現斷層,以文學領域尤甚,從上古時代就出現的詩歌,封建時代興起的小說,到近現代開始繁榮的戲劇、電影等,愛情元素往往都是最有看頭的點綴,甚至可以說,早期經典故事大多是愛情故事。

如今,電影已成為現代人文化消費的重要部分,愛情電影作為類型片的一種,似乎也在宣告它在進化路上是如何走得更遠,觀眾對它的期待也升級不少。

那麼,好的愛情故事和平庸乏味的愛情故事,到底存在哪些區別呢?

近日上映的青春愛情片《大約在冬季》遇冷,正好可以從以下大致幾個方面去找找原因。

男女主角為何相愛?他們的共通性是什麼?執著於這份愛的合理性還不夠

影片《大約在冬季》一開場是在1991年,台灣歌手齊秦的演唱會門口,馬思純飾演的歌迷粉絲安然,在大雪紛飛的夜晚和眾人緊張搶奪門票,最後因沒搶到票哭得稀里嘩啦。

此時,來自寶島台灣的攝影師齊嘯(霍健華飾),剛好沒等到和自己一起入場的女友,於是走到台階旁,將一張票塞到安然手裡,淡淡告訴她:「我朋友沒來,票送你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影片似乎只用一句獨白,就要暗示愛情發生的偶然與必然。

要探究這段緣是如何發生的,我們就先從男女主角當時的人生狀態說起。

故事發生時,安然還只是個北師大就讀的大四畢業生,感情經歷稚嫩,於失落時遇見主動送自己門票的齊嘯,完全能感知他身上的穩重和大方,從此文藝女青年的世界彷彿開了一扇窗,也算得上她第一次飛蛾撲火的愛。正如演唱會上,她忘乎所以地站在座位為偶像齊秦吶喊的模樣,充滿天真的激情。

而齊嘯呢,愛上安然之前,一直和前任處在一段分分合合的感情糾纏里,年邁的父親在台灣寡居,身體狀況一直不算太好,哥哥因跟人起衝突在牢里一待就是十多年,自己在北京創業的婚紗攝影工作室也才剛走上正軌。

所以,跟安然比起來,齊嘯一開始就沒有對感情有足夠的渴望與追求,對北京紮根的願望也不夠,從他後面放棄安然、選擇家庭責任來看,他儘管對安然有過不少愛的表達,卻一直沒把她作為最適合的長擇伴侶來對待。

安然愛上成熟、儒雅的齊嘯,可以理解為初戀般的動心,但她骨子裡還有一股和戀人「白首不相離」的不服輸勁兒,以至於後來她和閨蜜做節目獲得成功,就能完全說明這個姑娘個性里的勇敢執著,她是一旦愛上了某個人或某件事就拼儘力量的人。

可是齊嘯對安然,正如他模仿她在演唱會現場大喊齊秦時的忘我傻乎樣,他能欣賞她的直率、熱烈,但談得上真心愿意了解她更多嗎?顯然,在很多時候,齊嘯都是一副疏離的、冷靜旁觀的態度,「這樣熱烈的女孩子,一旦愛起來,該是什麼樣啊」?

男女主角愛的動機和期望不夠對等,兩人的共通性甚至有些缺乏,感情濃度不夠「勢均力敵」,就很難讓人信服他們後來在若干年後,還能堅信那份愛,也很難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好的愛情故事,難怪有不少網評說齊嘯是渣男了。

編劇大師羅伯特·麥基說過:事實上所有的作家,都必須坦白故事與生活的關係,「故事是生活的比喻。

「故事並不是對現實的逃避,而是一種載體,承載著我們去追尋現實,盡最大努力挖掘出混亂人生的真諦」。

跟《大約在冬季》比起來,陳可辛執導的同樣由歌曲改編的《甜蜜蜜》,卻能給出更真實的藝術效果。

這部文藝愛情片,講述了1986年黎小軍(黎明飾)抱著賺夠錢就和未婚妻成婚的理想,來到人情冷漠的香港打工,遇上了同樣喜歡聽鄧麗君那首《甜蜜蜜》的李翹(張曼玉飾),在相互取暖中漸漸相愛,卻又因為人生理想不合而主動分開,最終兜兜轉轉在異國他鄉再次相逢的故事。

不同於一般的純愛片,導演用時代背景對人物刻畫進行了有意識的渲染設置,不僅讓觀眾能接納事件發展,也能讓人物的行為動機更加有理有據。

李翹是個一心想改變命運的務實「拜金女」,勤奮又精明,跟普通愛情片里「戀愛腦女主」大相徑庭,她愛上了單純又迷茫度日的黎小軍,而黎小軍最後也深深被她吸引,不惜要放棄遠在家鄉的初戀女友……這些都不是無來由的衝動,而是共同生活在異鄉底層境遇下的深度理解。「同是天涯淪落人」,兩人又各懷希冀,在互相憐憫和依賴中逐漸發展成愛。

被譽為編劇指南的《故事》這本書曾告訴我們:設計故事能夠測試作家的成熟度和洞察力,測試他對社會、自然和人心的洞識……好的故事就是值得講且眾人也願意聽的東西。

對故事的愛——相信你的人物會比真人更「真實」,相信你虛構的世界要比具體的世界更深沉。

《大約在冬季》的愛情不夠動人,大概還是少了那份「真實」的緣故吧!

男女主人公遭遇戀愛挫折的「阻力」是什麼?障礙設置不夠恰當

好萊塢編劇教父羅伯特·麥基在《故事》里提到:寫愛情故事時,我們要問的最重要問題是「什麼東西會阻止他們」?

可想而知,兩個陷入愛情的男女,他們想要結合,若經歷的未來一眼見底,就不能形成真正的故事張力……

兩千多年來,從希臘戲劇家米南德開始,大多數古典劇作家都習慣用「姑娘的父母」或門第階層之類來設置「阻攔人物」或愛情反對力量。西方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是家族仇恨,我國的《梁山伯與祝英台》一樣也是家庭反對。這些障礙都跟時代密切相連,儘管如此,阻力的設置應該要比阻力本身更考驗劇本創作的功力深淺。

到了20世紀,經濟、政治格局和人們的生活方式都發生著重要變革,於是浪漫革命就不斷發生,從劇作創新上就表現得更明顯。

比如電影《泰坦尼克號》的愛情障礙是:即便傑克與蘿絲能主動跨越身份的障礙,但卻沒有跨越面臨生死的障礙。李安執導的同性電影《斷背山》是深深的性別認同障礙。《廊橋遺夢》是現代家庭倫理規範的障礙。《當哈利遇上莎莉》的主人公有一種荒誕的信念,認為友情和愛情互不相容,是戀愛觀念上的障礙。《畢業生》中阻攔人物是常規的姑娘父母,但其反對原因卻極不常規。

有豆瓣影評人說:「設障的高低非常影響受眾的觀感。因為低障礙,甚至不能讓觀眾信服的障礙,主人公們沒有在一起,很容易讓觀眾對這份愛情起疑」。

電影《大約在冬季》有兩次分手。第一次是齊嘯說父親中風了,在台灣沒人照顧,哥哥又在牢里鬧事,北京的影樓被合伙人捲款,彷彿所有棘手的事在一瞬間席捲而來。可是回頭想想,影片前面有暗示過這些嗎?安然之所以悲憤,觀眾可以理解那種心境,因為突如其來的分手決定,並不是雙方掙扎或者商量過的,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這種障礙設置的無趣和敷衍。

第二次分手,是在安然靠努力打拚小有名氣以後,齊嘯也剛經歷過離婚,兩人闊別多年,仍沒放下彼此……按理說,他們處理感情應該跟之前有較大變化,倘若仍想要在一起,一定會拿出更成熟、更妥帖的做法。可是這一次的障礙竟然是男主跟前妻的糾葛沒有處理好,以齊嘯穩重謹慎的個性,打算去北京和安然共同生活,應該是經深思考量後下定決心的事,影片中他還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來表白多年的心跡,可最終還是要被這種狗血又突然的「前任糾葛」打斷。這不禁讓人懷疑,片中的人物個性能否立得住?

《故事》一書對寫作中的人物塑造有這樣表達:人物性格真相在人處於壓力之下做出選擇時得到揭示,壓力越大,揭示越深,其選擇便越真實地體現了人物的本性。

淺顯和沒有維度的人的確存在……可他們也實在乏味。

正因為障礙設置不夠恰當,所以人物的立體感就會削弱,故事的發生也難免不流於俗套。這就是饒雪漫式青春疼痛文學的硬傷吧?為了疼而疼,究竟意義何在?

經歷愛情對主人公個人成長的意義是什麼?「汝必留最佳於最後」

關於愛情電影 ,百度百科有這樣一段解釋:該類電影常見的主題是,電影中的角色們基於相互間新發現的魅力而作出相應的決定。這類電影通常也會提出諸如「什麼才是我生活的意義」、「我為何與我現在的伴侶在一起」之類的問題。

老實說,電影《大約在冬季》講述跨越30年的感情,風險是比較大的,用兩代人的相逢作見證,更是難上加難。

因為人性是流動的,人的成長也離不開他經歷的種種關鍵時刻。既然是刻骨銘心的愛情,就肯定能較大程度引發主角們的精神認知波動。

所以,越是時間跨度大的故事,越不好把控人物深層性格和事件安排之間連鎖關係的設計。

安然是北師大才女,當她第一次和齊嘯約會時,就大方表達自己對北京的莫名好感,滿滿的感性率真幾乎要從她身上跳出來。這種標配的文藝女青年,尤其在做夢的年紀,愛上喜歡同一首歌曲的文藝帥哥,是符合人物當時心理水平的。

但她同樣也有現實野心,「我要讓北京大聲叫出我的名字」,很顯然,事業理想對她來說也同樣重要。

可惜的是,影片多處都忽略安然性格里的理智與入世性,更無視她多年的蛻變。

她在天真肆意的年紀愛上一個人,又在現實面前很快痛失所愛,這種大起大落帶來的心靈考驗,在影片中表現並不突出。

很多人說,如果你對昔日的戀情總是無法忘懷,多半是因為後來的情感生活每況愈下,或總遇人不淑,或者在孤苦中消磨太久,只能通過追憶來聊以自慰。

齊嘯後半輩子的重心是留給了父親和兒子,他一直在不幸的婚姻里追憶著舊愛,想主動拾起舊情,也似乎符合邏輯。

但安然後來的行為就明顯不符合人物設定了,她身邊從未缺少摯友的陪伴,還有一個默默為她付出多年的男二號余楓,因此在情感方面的空虛寂寥是談不上的。

此外,如若她一直沉浸於愛情的傷痛與遺憾,自然也不會有良好的心理素質去創業。歷經足夠多的打拚洗禮後,面對年輕時無疾而終的緣分,多數是會淡然放下的。

可影片在後半段再度被打臉。

當安然成為了知名主持,到台灣主持活動的某天,齊嘯默默出席捧場。活動結束後,他邀約安然一起散步,並透露了自己已經離婚的事實,陽明山上,齊嘯對安然說:我的願望就是想在陽明山搭個小房子,和我愛的人住在一起,過簡單的生活。

本來是各自安好的情形,女主卻不假思索地回應道:我可以不走!

其實看到這裡,幾乎就能看到這部電影的整體水平。

記得央視脫口節目《今日影評》有一期,嘉賓就談到《大約在冬季》中男女主人公對待感情的稚嫩,想必還是跟人物刻畫的僵硬有關吧!

老實說,《大約在冬季》前半部分已出現過一次分手事件的小高潮,而後面的大高潮本來可以升級,突顯主人公的個人成長意義,但最後竟用類似「瓊瑤劇」的套路來處理,觀眾的打分必然會逐漸下滑。

記得好萊塢有一條受人敬仰的格言警告:電影講究的就是最後的二十分鐘。

無論前面的九十分鐘成就了什麼,最後一節是失敗的話,即使贏了票房,口碑也會在首映周末死去。

分析到這裡,彷彿也看到了電影《大約在冬季》離經典還有很長的路。

畢竟,潛心打磨劇本,講好故事,仍然是拍電影最首要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