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明: 除去電影人生為零

趙曉蘭

2019年的北京國際電影節推出了「擺渡西東:致敬黑澤明」電影展映。這些電影一票難求,在京城影迷中迅速掀起一股觀影熱潮。由此可見,大師傑作仍然魅力非凡。

比起黑澤明,日本觀眾似乎更喜歡小津安二郎、溝口健二等導演,因為他們的作品更本土化。但論世界影響力,沒人比得上黑澤明。黑澤明的創作受美國西部片影響,又返回來深深影響了西方電影的創作。比如這次展映的美國西部片《豪勇七蛟龍》就翻拍自黑澤明的《七武士》;另一部義大利「通心粉西部片」代表作《荒野大鏢客》則翻拍自黑澤明的《用心棒》。

黑澤明也擅長從西方文學中取材。他把莎士比亞的《李爾王》拍成《亂》,把《麥克白》拍成《蜘蛛巢城》。他還非常熱愛俄國文學,翻拍了高爾基的戲劇《低下層》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但他的改編都很精妙,影片呈現出日本獨有的美學特色。

黑澤明的一些作品屬於「牆內開花牆外香」。他的代表作《羅生門》手法太超前,1950年在日本上映時,票房慘淡無人問津,但第二年在威尼斯電影節獲金獅獎,在異國他鄉收穫無數知音,這才又引起國內重視。他的電影生涯也並非一帆風順,1971年甚至絕望到想自殺。他人生和事業的低谷,也是日本電影凋敝的年代,正是來自國外的橄欖枝幫助他起死回生。他受邀在蘇聯拍的《德爾蘇·烏扎拉》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重振聲望;創作生涯後期,憑藉外國資金拍攝了《影子武士》,重獲商業成功。

影迷用「電影天皇」形容黑澤明在片場的霸道和完美主義。拍攝《七武士》時,他在寒冷的泥濘地里一站就是一天,精神高度集中。為了追求鏡頭的效果,他寧願帶著劇組花幾天時間等待一片雲的飄然而至。正因如此,他拍片很燒錢,令製片方很頭疼。

黑澤明一生拍攝了31部電影,也撰寫了多部劇本,影響力超越了他的時代。他是無數導演的老師,作品獨特的美學風格直到現在仍被爭相模仿。「如果把我的生命減去電影,那就等於零。」他曾這樣說。而他之所以在電影界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不僅因為創作的那一部部經典,也因為他以生命投入電影的瘋狂與熱忱。

1990年的奧斯卡頒獎禮上,黑澤明從史蒂芬·斯皮爾伯格和喬治·盧卡斯兩位他的「迷弟」導演手中接過奧斯卡終身成就獎獎盃,在獲獎感言中他說,自己雖拍了多年電影,但依然不了解電影的真諦。而在自傳《蛤蟆的油》里,他則自比成一種蛤蟆,偶爾看到自己丑陋的樣子,嚇得分泌出一層油來。大師一生奮力攀爬,到了常人難及的高度,但審視自己仍謹小慎微。「蛤蟆的油」據說有藥用價值,而他產出的那些作品,至今仍在滋養著全世界的影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