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ember, 2019 | 讓我們一起重溫這部偉大的科幻傑作

「我所見過的事物,你們人類絕對無法置信。我目睹過戰艦在獵戶星座之肩熊熊燃燒,我曾看見C射線在唐懷瑟之門附近的幽暗中閃耀。所有這些瞬間,都將在時間中消逝,就像淚水消散於雨中。」

這段台詞源自1982年雷德利·斯科特執導的《銀翼殺手》最經典的一幕,複製人頭領Roy在生命之光即將熄滅的時刻,吐露著如詩歌般的嘆息,飽含著不甘、憤怒、無奈、絕望,以及對生命不解的疑惑和本能的渴望。

這錐心的一幕是《銀翼殺手》之所以偉大的重要標記之一。這部極具風格化並留下巨大謎題的晦澀之作在當時票房慘敗,卻隨著時光推移,不斷被推向神壇,成為公認的影史最佳科幻片。

30年來有無數粉絲津津樂道於其中的每個細節、隱喻以及男主角Deckard的真實身份。

它所創造出的賽博朋克式的場景設計和影像風格影響了後世諸多科幻片,包括新一代觀眾更熟悉的《黑客帝國》、《攻殼機動隊》。

2002年,斯皮爾伯格執導的《少數派報告》,同樣改編自菲利普·迪克的原著小說,而其中的視覺設計很明顯脫胎於《銀翼殺手》。這是一個被神話的經典之作,一個難以逾越的科幻巔峰。因此,過了30多年,它的續集才終於問世,這意味著延續經典是一個棘手的難題,也意味著原作令人迷戀的魅力總會尋找到恰當的機會重生。2017年,有著法國血統的加拿大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重啟《銀翼殺手2049》,他在前作,同樣是科幻片的《降臨》中所創造的令人耳目一新的視覺設計和敘事把控力,值得讓我們期待他在這部野心續作中的表現。

面對幾乎不可能拍續集的前作來說,《銀翼殺手2049》以無限接近的姿態延續了前作,絕對能躋身極少數最佳續集之列。

但是,如果說《銀翼殺手》是偉大的作品,《銀翼殺手2049》只能是一個精良的複製品。

前者是開山立派,後者終究無法破其方陣。

2019年,銀翼殺手Deckard(哈里森·福特 飾)奉命追殺四個潛逃回地球的連鎖六號複製人叛軍,這一代複製人有著優於人類的體能和武力,卻被設定只有四年壽命。

在獵殺的過程中,Deckard為複製人瀕臨死亡強烈的求生慾望所觸動,而他與泰勒公司發明的新一代複製人Rachael(肖恩·楊 飾)之間的情感糾葛,也促使他做出了前所未有的選擇。

30年後,華萊士(傑瑞德·萊托 飾)收購了已經倒閉的泰勒公司,生產出完全聽命於人類的連鎖9號複製人。

新一代銀翼殺手K(瑞恩·高斯林 飾)的任務是獵殺隱匿起來的,與人類壽命相仿的第八代複製人,卻由此發現一個足以顛覆人類/複製人社會結構秩序的秘密。

維倫紐瓦以其對懸疑類型嫻熟的操控將《銀翼殺手2049》呈現得懸念四起疑竇叢生。K在不斷的探查過程中,一段童年記憶讓他對自己的身份產生懷疑。對「我是誰?」的追問,對真實與虛幻的界定,這些主題延續了前作,也延續了菲利普·迪克的原著小說《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

但是,儘管經歷了複製人-人-複製人,雙重否定,多次反轉,敘事的一波三折並未將本片主題推至前作的高度。

《銀翼殺手》的高度有很大程度取決於創作者所注入的深刻的哲理思辨,將終極命題置放在一個極具反諷的戲劇張力之中。第六代複製人在短暫生命中,在渴望生的追尋中,困惑於生命的起源、終結與意義,他們天真、張狂地尋求生的自由,較之冷漠、厭世的人類更具「人性」的一面。Roy在最後所綻放的「人格」光輝超越了生命本身,讓我們感受到灼燒般的疼痛。

然而,《銀翼殺手2049》在主題上還是停留於人/機對立這個科幻故事中普遍的公式化模式,止步於K對於成為人的渴望。

可是,有生命就意味活著嗎?有靈魂的人類就註定如K所認為的那般高人一等嗎?「生育」這個全新的設定,讓複製人更進一步與人類等同。但是,將孕育視為界定生命真實的手段,豈不是把這個複雜的哲學命題給簡單化了?畢竟,有生命並不意味就是有價值的活著。

因此,順著影片情節所展現的線索,複製人的反抗意識已經覺醒,如果有下一部,大概會是「複製人的起義」?果真如此的話,那就更是庸常的套路了。

總體來說,《銀翼殺手2049》在立意上還是未能追及前作,包括記憶植入所引發的對自我身份界定的問題,也同樣源自前作,並成為本片推動情節最重要的設定,卻不及在《銀翼殺手》中Rachael身上運用得那麼舉重若輕,充滿悲劇性。本片推陳出新的設置,在於K與虛擬女友Joi之間的情感糾葛。斯派克·瓊斯在《她》中所探討的人/機之戀,在這裡進一步延伸至複製人與人工智慧的愛情。這是一個更具當下性的話題,將對真實與虛擬的探討置放在更有趣的設定中。Joi對於肉身的渴求,襯托著K對於成為真正的人的渴望。

要數全片功勞最大的,莫過於13次提名奧斯卡卻次次落選的無冕之王攝影師羅傑·迪金斯。傑出的視覺呈現為緩慢的敘事節奏挽回一城。

本片在承繼了前作黑色電影的光影與賽博朋克風格的基礎之上,融入了虛擬時代的全息影像,以及末世的廢土美學。巨大的影像,恢宏的建築,龐大的雕塑,以及黃沙漫天的荒漠之景,架構出一個迷人落寞的末日世界。無怪乎,有人篤定認為明年奧斯卡小金人必將屬於羅傑·迪金斯。

回望35年前,全靠美工製作模型和繪製完成的《銀翼殺手》,在其視覺呈現上至今仍然驚艷得令人折服。其中諸多視覺元素富含深意,比如最具象徵意義的眼睛,反覆出現,傳達著真實與虛幻,影像與鏡像的複雜話語。《銀翼殺手2049》的第一個鏡頭,眼睛的大特寫,也是對前作的致敬。

(上圖是致敬,下圖是前作)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這個系列還推出過三部前傳短片,《2022:黑暗浩劫》、《2036:複製人時代》、《2048:無處可逃》,交代了2019至2049這三十年間至關重要的事件。其中,動畫版《黑暗浩劫》畫風驚艷,表現不俗,由曾經執導過《黑客帝國動畫版》的日本動畫導演渡邊信一郎製作。喜歡動畫的粉絲們不容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