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懸疑劇出場了。
潘粵明的《白夜追兇》,秦昊的《隱秘的角落》,白宇的《沉默的真相》,都是近幾年叫好又叫座的懸疑好劇。
到了去年,范偉、秦昊《漫長的季節》成為又一個天花板級力作。
懸疑劇能成為熱潮,究其原因,主要有兩個。
一是自帶先天優勢。
懸疑劇,不僅意味著燒腦的劇情,緊張刺激懸念斗和勾人心神的伏筆,更可以結合刑偵、年代甚至愛情等元素,怎麼拍,都有戲。
二是自動拓寬了創作尺度。
相比傳統類型,懸疑劇可以更大膽探索尺度的邊界,對案件、對人性,甚至人情社會,都可以涉及更深。
雖然,今年的懸疑劇,一度有些「風平浪靜」。諜戰劇,集體上桌。
但,其實是在默默憋大招。
今晚央視八套開播的這部28集懸疑大劇,就集合了上述的各種懸疑劇優點,很可能,改寫今年國產懸疑劇疲弱的現狀——
《微暗之火》。
導演,正是用《追風者》開啟諜戰劇逆襲的姚曉峰。
主演,童瑤、張新成,再加葉祖新、王子璇、田小潔、黃璐等。
排面拉滿,成為褲白夜劇場的頭炮。
一開播,就拿下黃金時段的全國收視第一,首播收視1.8,真是不俗。
憑什麼?
一口氣追完3集,我發現,這個千禧年小鎮兇案引出的懸疑故事,最好看的,是它和觀眾強烈的互動性。
觀眾的快感來源,不是所謂真相大白,而是在觀看過程中,親身參與推理判斷,體會人物的選擇。
江南小鎮的氛圍,越是濕冷、粘稠。
這個雙向救贖的故事,就越暖。
刨開懸疑的外殼,人性,才是微暗之火。
01、故事:小鎮羅生門的破題角度,讓人眼前一亮,三層「設套」,越看越有意思
很多觀眾看《微暗之火》,是沖著原著精彩的懸疑設定來的:千禧年的小鎮里,封閉小鎮的兇案,引出的美麗女子和痴情少年的故事。
而在《追風者》中就展現過講故事實力的姚曉峰,也沒浪費這個設定,故事開場不到半分鐘,兇案已經發生。
而故事對懸疑的層層解構和層層加碼,這才剛剛開始。
第一層設套,叫「設扣」,也就是小鎮迷案。
扣,就是引觀眾入局的圈套。
千禧之夜,當所有人都在慶祝世紀交接的那一刻,
江南小鎮商人徐毅慘死刀下。
報案人、徐毅的妻子南雅(童瑤 飾)自認被丈夫追劈,被迫錯手殺夫。
但田小潔飾演的刑偵隊長提出疑問:身高馬大的丈夫,提著斧子滿屋子追著砍都沒砍到,被追砍的一刀就把人戳死了,你信嗎?
徐毅為什麼死,是誰殺死了他,這是一開場觀眾們最關心,也恰恰是主創埋在整部劇中的主線。
接下來,觀眾們就要跟著主角視角,抽絲剝繭尋找兇案真相。
先給出結果,再倒推原因,這是所有懸疑劇慣用的方法。
但這也只是《微暗之火》的第一個套。
第二個套,目擊者。
新到任的偵隊副隊長林方路很快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案件發生於深夜一點,案發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周洛(張新成 飾)六點才報案,他在等什麼?
他一口咬定「我看見徐毅追砍南雅,南雅失手殺了徐毅」,看似和南雅說的嚴絲合縫,但會不會太嚴絲合縫了。
另一方面,隨著林輾轉各方試圖收集更多證據,小鎮居民對於南雅的偏見也逐漸顯形。
照道理,南雅長年被丈夫侮辱、家暴,正如她自己說的,整個清水鎮都知道。
但人們卻根本不同情,反倒對南雅議論紛紛。
因為南雅是鎮子上最漂亮的女人,男人,窺測她的美色。
女人因為嫉妒,常年造南雅的謠,說她不檢點,名聲臭。
村裡的謠言,反過來成為南雅丈夫口中的所謂證據:「不是和誰都能shui嗎?」
一個姿容姣好的美麗少婦,卻偏偏被造黃謠還要經歷丈夫的暴打。
如她所說,活得如同地獄,一個忍無可忍的女人最終的殺夫,究竟是出於正當防衛的反殺,還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她跟刑警的對話中,句句都藏著端倪,讓人捉摸不透,看似一個簡單的小鎮命案,但裡面涉及小鎮美人的命運和人情社會暗藏的齷齪,依舊牢牢牽住了觀眾的神經。
嫌疑人、目擊者、調查者......千禧夜一場兇案,讓眾人隱匿的關係逐漸浮出水面。
兩個下好的套,就像兩個抓手,在一開場就奠定了《微暗之火》的基調,給了觀眾持續追劇的理由。
第二層設套,叫迷局。
要殺人,就要有好人和壞人,但《微暗之火》偏偏就不按常理出牌。
在呈現了小鎮迷案相關的人物特徵和關係後,主創們又忙不迭地營造出,多重迷局,不同立場人物的湧入,讓整個迷案更成了一鍋粥。
其一,目擊者之謎;
男主周洛(張新成飾),是這個案子最重要的證人。
他是小鎮著名學霸,輕鬆考取大學,卻被名牌大學退學回家。因此成了鎮上村民茶餘飯後的笑料。
刑警隊長一言以蔽之:罵得很兇,嫉妒唄。
但奇怪的是,周洛說親眼見到南雅自衛殺人,並沒有選擇立馬報警,甚至還消失了一陣。
對於死者,他說死不足惜,還說自己多次看到死者毆打南雅,打得非常狠。那種語氣,已經不至於同情,而是痛恨死者虐待南雅。
那他對南雅又是什麼感情?
那消失的一個半小時,周洛究竟做了什麼?
「是在給南雅留出時間自首嗎?」
還是在為南雅善後?甚至於,他才是案件的主謀,而南雅只是為他頂罪?
其二,被焚燒的汽車;
全劇開頭,死者的汽車當晚被焚燒,誰燒的?為什麼燒車?
為什麼周洛抱著孩子急速奔跑?
車裡,到底有什麼見不得光的證據?
其三,周洛南雅林方路三人之間暗藏的關係;
故事中,林方路一開始拒絕下調到清水鎮,理由是他是從清水鎮出來的,熟人社會不好辦案。
但卻被未來岳父一句話戳穿:哪個鎮不是熟人社會,你是不是有別的原因?
這個原因就是,他其實是南雅的同學,甚至曾有機會,帶南雅離開。
所以後來周洛不客氣地問他:你不用避嫌嗎?
還有那句:南雅怎麼你了,為什麼非要讓她死?
看來,這三人的關係,也將是決定案件進程的因素之一。
其四,時間線;
劇情越往後發展,越容易發現,破解這個迷局的關鍵,在於時間。
南雅為什麼在丈夫死後立即前來報警?而目擊證人周洛卻遲了五個小時才來報案?
破解時間疑點的關鍵,又在兩人之間的關係。
殺人的真的是南雅?還是周洛?抑或是兩人合謀?
甚至有沒有第四種可能:兩人都沒有真正殺人?
其五,大橋案;
故事中,除了千禧之夜命案,還有之前的大橋案,這也是林方路下調真正重點要查的案子。
大橋是豆腐渣工程,違規施工的,正是被殺的家暴男徐毅。
兩個案件種種牽扯,千絲萬縷,盤根錯節。
案件之間,到底有什麼因果關聯?
故事層層嵌套,主創對觀眾的「誤導」,也營造出一座故事的迷宮,要破局,沒那麼容易。
第三層設套,是反轉。
在案件真相的調查上,主創可謂費盡心思,才兩集,就給觀眾玩兒了兩次「大反轉」,差點閃到我的老腰。
第一,這可能不是一個找兇手的遊戲。
答案遠比你想的複雜,或者簡單。
那就是,當禁忌愛情碰上兇殺案,是愛得深沉還是愛得扭曲?
南雅反殺,最忙的人是周洛。他之所以做這一切,是為了保護她而各種善後。
而讓一個學霸捨棄前途入局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愛她。
但,這只是第一次反轉。
但第二層反轉,又來了。
如果是在此過程中,南雅為了能跟周洛在一起,不惜鋌而走險,設計殺害了家暴自己的丈夫。
並且利用周洛,為自己製造了一個正當防衛的目擊證人呢?
所以,真正的羅生門在於:沒有人知道千禧夜真相,「目擊者」周洛也是。
這兩個反轉,既是下套,也是誤導,更是對全劇主線和主題的強調。
男女主的愛情是整部劇的「底」,主創不惜推翻這個底,告訴觀眾,「對警察撒謊也不妨礙我那天晚上親眼見到的事實。」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永遠沒有一個所謂真實的答案。」
「因為真實只存在於當事人心中。」
由此,以懸疑為類型元素,以家暴男的死亡為起點,《微暗之火》找到了今年迄今為止,最為新穎的破題角度。
懸疑層層加碼,人心犬牙交錯,線索如藤蔓般盤根錯節又緩緩行進,故事的懸疑范兒,這才就出來了。
江南小鎮,最冷血的是人心,殺人不見血。
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個極端的環境。往往能逼出你意想不到的答案。
02、演技:張新成童瑤挑大樑,老戲骨精彩,最驚艷的卻是「長舌婦」?
《微暗之火》,最大的關鍵,絕對是男女主。
因為整個故事的重心都壓在男女主身上,如果有一個撐不住戲,戲就垮掉了。
首先,是張新成。
很多劇他飾演的都是陽光大男孩。
所以姚曉峰偏要讓他演像謎一樣的男主周洛。
我認為張新成演的很好。
回到小鄉鎮被人指指點點,是忍。
直面警方的重重追問,是藏。
面對心愛的女子,是慌。
但他演的最好的,是純。
一個高智商少年,為了心愛的女子,以身犯險,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其實都是慌的。
但他又那麼乾淨,那麼清澈,帶著少年的炙熱。
面對南雅,那種暗戳戳想要開口表白的衝動,光是一個眼神,觀眾已經能感受到愛意的流轉。
他在目光中藏著的這份堅韌,才能讓觀眾相信,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能在迷局中,撐到最後。
再說童瑤。
南雅這個角色最大的難點,就是既要純,又要御。
劇中南雅買菜後走過小鎮的鏡頭,應該會讓很多人想起《西西里美麗傳說》。
這正是南雅這個角色塑造的關鍵,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她的錯,就是美。
因美而生妒,所以她要承受來自小鎮的語言暴力。
童瑤把那種成熟女性的魅力自然展現了出來,讓觀眾相信,一個少年會願意為她赴湯蹈火。
幾場審訊戲也非常好,沒有故弄玄虛,但又能用表情動作,顯示出女主藏著秘密。
如果童瑤和張新成再能演出原著中極限拉扯那味兒了,這角色就成了。
再說配角。
田小潔飾演的刑警隊長,表面永遠在磕瓜子,嚴守一個警察的職責,實則帶著小鎮人的人情世故。
對南雅,是疑。
對周洛,是護。
不經意就是一句,「這是個好孩子,這事情跟他沒什麼關係」。
角色的態度轉變,也表現出人性的複雜。
至於葉祖新飾演的年輕刑警林方路。
從開始反覆調查取證的認真,連番追問周洛的睿智,到與南雅往事被揭露後的迷茫,極其精準得反映出了角色的心理狀態:既想要查出真相,又忍不住懷疑自己。
演的不賴。
也正因為演員們精湛的表演,讓《微暗之火》在懸疑戲份上張力十足,情感十分飽滿,人物動機也就有了出處。
不過要說最大的驚喜,還是演鎮民的群眾演員,尤其是阿姨們。
將「長舌婦」嚼舌根的樣貌詮釋的恰到好處,無論是對南雅個人生活作風繪聲繪色的胡扯,還是對周洛退學原因全然無端的猜測,都演得我心頭冒火。
但轉念一想,這不就是我自己熱愛八卦他人隱私的樣子?
當這樣的演技融進故事中,融入角色里,《微暗之火》彷彿有了真實的基底,也有了別樣的人性張力。
03、觀感:突破尺度、懸疑質感、影像美學,絕了
前3集看完,你要問我最直接的觀感是啥?
我會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質感」!
懸疑氛圍有質感!
尺度突破有質感!
影像美學有質感!
其一,懸疑氛圍
如前文所說,本劇一開始就拋出懸案羅生門,開場就把觀眾引入迷局。
又通過劇情伏筆,把大家引入推理,然後又通過警方調查引出的細節反轉,展現出緊張又刺激的懸疑氛圍。
尤其是羅生門一般的真相,讓觀眾的心全程都在懸著,反轉重重。
這種強懸念,就會讓觀眾有一種捨不得離開的感覺,看了就想往下看,推動觀眾一步一步跟著情節走。
其二,尺度突破
這個尺度,說的並不是被家暴的美麗少婦,和被視為怪胎的退學大學生之間的禁忌之戀。
而是指人心的尺度。
過去很少有一部國產懸疑劇,以小鎮為基點,對中國人情社會,做出如此透徹的反思。
美人無罪,懷璧其罪。
背後是怎樣的世事人心呢?這部劇,太狠了。
其三,小鎮年代美學
本劇攝影指導,是拍過《覺醒年代》《軍師聯盟》《人世間》的張文傑。
導演姚曉峰是攝影出身,拍過《茉莉花開》。
這些國劇頂級影像高手,聯手打造出一種充滿詩意的懷舊千禧風,構成《微暗之火》極致的鏡頭美學,將觀眾一秒拉回到記憶中那個年代。
一是時間。劇中的刑警,還穿著綠色警服,伴手禮的搪瓷盆和英雄鋼筆,學生們騎的二八杠,電腦是正方體的老式電腦。
道具場景滿滿的細節感,還原了一個千禧年。
二是空間。清水鎮。
油菜花田和青磚綠瓦裝點的婺源小鎮,如夢似幻的江南水鄉,每一個畫面都是詩情畫意。
濕潤的小鎮、昏黃的光影、陰鬱的天空,暗黑中透著濃墨重彩,懸疑和浪漫的元素交織,構成質感別緻的美學,絕美似牢籠。
這一切,都勾勒出謎樣小鎮上,人心的微暗之火。
04、破局:國產懸疑劇,又走出一條新的大路
看完3集,你很容易發現,《微暗之火》,跟其他的國產懸疑劇不一樣。
比起真相本身,它更像一次極端故事背景下的人性實驗。
人性與愛情,形成互文。
《微暗之火》用一次詭異的命案,企圖挖出人性暴露在表面之下的那部分,藏得最深的冰川。
更試圖在懸疑、探案的外殼之下,探討小鎮眾生相映射出的女性困境、熟人社會、家暴、輿論暴力、人性黑白——
謠言永遠比真相傳得快。
人性總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不只有黑,也不只有白。
人情社會不只有人情,也有世俗的成見。
南雅逃不出的不只是家暴男人的魔掌,更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人心圍城。
而周洛為她帶來的,是叫做希望的微暗之火。
就題材和類型上來說,這是今年我看過最「特別」的懸疑劇。
江南小鎮,也給了懸疑故事真實的底色,更容易帶入觀眾。
愛情和懸疑的組合,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還是擦出了火花。
最好的地方,是故事並未因為愛情元素,而放棄對懸疑的探究。
沒有讓故事和人物「降智」,更沒有打著懸疑的外殼,行家長里短之實……
恰恰相反,透過懸疑的面子,愛情的里子,讓這部劇有了人性的溫度和現實的力量。
當然,作為懸疑劇,《微暗之火》並不完美,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但在這部劇上,讓人看到了懸疑劇新的嘗試和突破,也彷彿看到了今年懸疑劇天花板被改寫的可能。
尼采說,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
被家暴的少婦,愛著他的少年,都在凝視深淵之中。
愛情,成為照亮深淵的微暗之火。
希望這微微的火光,把2024年國產懸疑劇的前路,照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