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最新的網紅打卡勝地不是博物館，不是公園，也不是前衛的裝置藝術，而是一截階梯。
這段階梯夾在布朗克斯區兩棟居民樓之間，影迷將它譽為「小丑階梯」，如此名聲自然來源於它在最近爆紅電影《小丑》（Joker）中的亮相了。電影一上映，粉絲們就蜂擁而至，在這條階梯上凹造型、拍照片，然後上傳到社交媒體上打卡——不過一些本地的居民就不堪其擾了。
影視作品會對旅遊業產生影響，人們帶著夢境走入現實，來到心儀電影和電視劇的取景地已經稀疏平常。然而旅遊景點、觀光客和本地居民三者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千篇一律的，有些旅遊目的地比較友好，有的就對遊客不大待見了。
從走上熒幕到改造為網紅景點
「小丑樓梯」上演了這部電影中最經典的一幕：傑昆·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飾演的亞瑟·弗萊克接受了自己殘忍的人格，享受自己的內在世界，沿著公寓旁長長的樓梯一路跳著舞下來，無憂無慮，旁若無人。
電影也通過各種手法提示著觀眾，這一刻有多重要——活潑輕快的音樂淹沒了整個城市的聲音，慢動作鏡頭裡的弗萊克在觀眾的腦海中久久飄蕩。電影海報和其他的宣傳品上也都濃墨重彩地用上了這一幅圖景。
當影迷知道這一幕的拍攝地點就是紐約布朗克斯，在連接莎士比亞大道和安德森大道的一段露天台階上，許多人紛紛前來朝聖。有的人身著同款戲服，有的人播著電影原聲帶里應景的音樂，有的則只是背著相機造訪。Instagram上打著#小丑階梯（#JokerStairs）標籤的帖子開始湧現，於是更多人得以見識到這個震撼的景點，並且想要親自一睹為快。
▲遊客在「小丑階梯」打卡
人們在真實生活中前往參觀電影、電視、小說或者是表情包里出現的地方已經不是什麼新奇事。因為格蘭特·伍德（Grant Wood）1930年的名畫《美國哥特式》，人們跑到愛荷華州艾爾敦小鎮，在農村小屋前擺好姿勢拍照；看了小李子主演的《海灘》，又有遊客源源不斷地湧向泰國的瑪雅灣，於是這裡變得擁堵不堪、嚴重污染。在北愛爾蘭，官方旅遊網站通過《權力的遊戲》取景地來吸引遊客，韓國旅遊局同樣也推出了熱門韓劇拍攝地之旅。
遊客來到這些影視作品的衍生景點參觀時，他們其實是在透過媒體的稜鏡來觀察所處的地方，學者將這種現象稱為「媒體的凝視」（Mediatized gaze）。媒體的凝視能改變一個地方的重要性，從一文不名到必游之地。這種凝視所塑造的還不只是遊客，當地居民在媒體的影響下，也會換一個角度重新認識自己身邊的環境。
這種現象還有一個著名的先例，同樣發生在一段階梯上。1976年史泰龍在電影《洛奇》中爬上了費城藝術博物館階梯，粉絲中也掀起一陣狂潮，稱之為「洛奇階梯」——費城旅遊新地標。
此梯非彼梯
「小丑階梯」和「洛奇階梯」都在室外，而且雙雙成為旅遊勝地，但二者之間的關係遠不止這麼簡單。
《小丑》的導演陶德·菲利普斯（Todd Phillips）承認，這部電影中有許多鏡頭致敬了70年代和80年代早期的經典影片，場景設計、風格手法和人物角色都從老電影中汲取了養分，比如說1976年的《計程車司機》《電視颱風雲》和馬丁·斯科塞斯德《喜劇之王》。
然而，極少有影評人把《小丑》和《洛奇》聯繫起來。
這兩部電影都講述了一個社會底層的失敗者從一無所有，在影片發展的進程中逐漸找到自信的故事，而且兩部電影中都出現了建築風格醒目的階梯，象徵著主人公的成長曆程。
史泰龍飾演的拳擊手洛奇一開始鉚足了勁兒爬上藝術博物館的階梯，這時候的他身體條件跟不上，而且想到接下來的訓練，以及眼前這人生最重大的拳擊賽，他就焦慮萎縮。直到把體能拉回了巔峰時刻，找回自信，洛奇才最終掙開束縛，邁開腳步，在空中揮動孔武有力的拳頭，沉浸在費城天際線的美景里。
《小丑》亦然。在電影前半段的鏡頭裡，菲尼克斯飾演的亞瑟·弗萊克步履艱難地在望不到頭的階梯上跋涉——這窄窄的上坡路正凸顯了他自己悲慘的處境。然而當他藏在小丑的外表之下時，穿過這段樓梯的步伐就變得穩健沉著，甚至怪異可怕。
在《洛奇》中，主人公走到了命運的轉折點時拾級而上。《小丑》中的弗萊克則與之相反，舞動著下了樓。洛奇的階梯彰顯著他成就一番豐功偉業的潛力，而弗萊克的階梯則伴著他墮入狼藉。
「洛奇階梯」和「小丑階梯」在另一個重要層面上也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洛奇的階梯通向費城藝術博物館，這是為遊客和觀眾的量身定製的藝術聖地，本身就凝聚著強大的文化力量。而小丑的階梯則坐落在逼仄的居民樓之間，位於如今臭名昭著的貧民區，這裡是紐約的收入低谷。
不僅是電影，「洛奇階梯」在旅遊業的幫助下也引領著人們走上一個特權空間。他們尊重成功，不僅爬上樓梯的影迷能有所收穫，這座城市也能從流行文化的影響力中打響名聲。
「小丑階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專程來到這裡，在這個新晉網紅樓梯一級級走下的往往是那些上流階層的觀光客，在他們眼中，這條樓梯是電影重現，而對生於斯長於斯的本地居民來說，這是每日通勤的必經之路，他們在這玩滑板，爸媽站在台階上囑咐他們不要走夜路。
凡此種種差異，決定了小丑階梯必然引發爭議。遊客可能滿心歡喜，眼看就要開啟一趟電影朝聖，暢享流行文化狂歡。另一邊，當地居民看著這麼多外人來訪難免提高警惕。
要想真正理解「小丑階梯」這一現象，或許我們應該反思一下：這段階梯在生活和電影中到底扮演了何種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