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卵子冷凍，卵巢組織凍存的社會知曉度低很多。」
近日，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主任醫師張英在接受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採訪時表示，生育力保存只針對患者，不面向普通人群開展，在國內除了卵子冷凍、胚胎冷凍外，還可以選擇卵巢組織凍存。「惡性腫瘤手術後放化療會導致卵巢功能早衰，癌症治癒了，但是面臨卵巢功能低下、不能生孩子的困境，還可能面臨各種慢性疾病和不適，卵巢組織凍存移植對患者意義重大。」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癌症機構的數據，中國每年新發惡性腫瘤超過480萬例，隨著醫療技術的發展，很多早期患者的5年生存率高達90%以上，超過70%的年輕患者有生育需求，但放療、化療等治療在提高患者存活率的同時也嚴重損傷了女性的卵巢功能。
張英說，20歲時凍存的卵巢組織移植回去時，卵巢基本還是20歲的狀態，移植成功後可以改善更年期癥狀，甚至在一定條件下可能完成生育。「儘管生不生孩子是患者自己的選擇，但至少可以幫助那些未來想要生育的腫瘤患者，保留她們生育的機會。」
目前，在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生育力保存中心，已有近60例患者選擇卵巢組織凍存服務，其中有2例將於近期進行卵巢組織移植。張英坦言，當前，儘管卵巢組織凍存還停留在臨床研究階段，但國內早在2021年已有卵巢組織凍存移植後的嬰兒健康降生，這也為這一技術的推廣應用奠定了基礎。
張英正在進行卵巢組織處理和凍存。受訪者供圖
卵巢組織冷凍不需要配偶，能幫助未成年女孩保存生育力
從事婦產科臨床醫療工作二十年，張英接診的人群不少為婦科腫瘤患者，「在臨床上，有生育需求的年輕腫瘤患者並不少，這些年來還有一些腫瘤患兒的家長，她們對於孩子在治療後的生育能力越來越關注。」
卵巢是什麼？張英解釋， 卵巢是女性的性腺，是維持女性特徵和產生卵子的器官。卵子在卵巢中以卵泡的形式存在，一旦損傷，不可再生。
相對於卵巢組織冷凍，大家對試管嬰兒胚胎冷凍和卵子冷凍可能了解更多。胚胎冷凍需要患者有合法配偶，對於未婚凍卵的問題我國法律法規需要進一步明確。卵巢組織冷凍不需要配偶，移植後可以恢復內分泌功能和生育功能，特別對於未成年的青春期前患兒是唯一可用的生育力保存技術。
來自江西的9歲女孩小嫣就是其中一人。她在15個月大的時候，就被診斷患有先天性免疫缺陷疾病，這一疾病儘管不致命但卻很折磨人，多年來小嫣出現過皮膚感染、肺部感染、左肺壞死、咯血、頜面部感染等等諸多癥狀，母親陪著她跑遍北京、上海的大醫院，歷經18次住院、9次手術，涉及的手術部位包括肺、頜面、腸等，小嫣還時常需要注射免疫球蛋白，來避免呼吸道感染的發生。
在治療過程中，生育問題原本不是她和母親思考的首要問題，但是當疾病治療需要進行造血幹細胞移植時，在醫生的提醒下，母親決定為小嫣「預存」一個生育的機會。
「因為在造血幹細胞移植術預處理中，會使用大劑量烷化劑，這將對卵巢功能造成不可逆的嚴重損傷，在造血幹細胞移植前，我們為她冷凍保存卵巢組織，待她疾病治療後可以移植卵巢組織恢復卵巢內分泌功能，後續仍然有做母親的可能性。」張英說。
張英進一步指出，很多人並未意識到放化療等治療給女性帶來的生育力損傷，尤其對於未成年患兒，他們的父母可能不能及時全面地考慮孩子未來的生育問題，也不知道治療會給卵巢帶來哪些傷害，「作為醫生，我們儘管無法知道患者將來是否願意生育，但現在我們可以做的，是幫助她保留生育能力，不管她未來是否決定生孩子，至少她有一個選擇的機會。」
小嫣並非是卵巢組織冷凍保存生育力的唯一患兒，就在2023年7月，一名14歲患有聯合免疫缺陷病——DOCK8基因突變的女孩小璐也在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冷凍了卵巢組織，也是該院生育力保存中心第一例兒童卵巢組織冷凍。
「這項工作，我們會持續做下去，為那些罹患血液病、腫瘤、免疫系統疾病的女孩保存生育力。」張英說。
已有「凍存嬰兒」健康降生，卵巢組織冷凍應用前景廣泛
在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的生育力保存中心，已經有近60例患者通過卵巢組織凍存來保存生育力，這些人群中有罹患先天性基因缺陷、血液病和腫瘤的未成年女孩，也有未來想要生育但現階段需要歷經放化療的惡性腫瘤患者。
卵巢組織冷凍的過程並不複雜。不到1個小時的腹腔鏡微創手術，可以是單孔手術，術後看不到傷口，取出卵巢組織就完成了，隨後卵巢組織會儘快被送到實驗室進行處理和冷凍。
「臨床上，卵子凍存或胚胎冷凍需要先進行藥物促排卵兩周左右，但卵巢組織冷凍，不需要使用激素刺激卵巢，對於激素敏感性腫瘤患者是非常安全的生育力保存方法。」張英強調，另一方面，冷凍卵子或者胚胎的數量總是有限的。但由於卵巢組織裡面有成千上萬卵母細胞，卵巢組織凍存後這些組織移回來，卵母細胞長大成熟，產生成熟卵子的數量大大超過卵子和胚胎凍存。同時，移植的卵巢組織會產生雌孕激素，維持女性的內分泌功能。因此，卵巢組織凍存的潛力要比卵子和胚胎冷凍更大。
什麼樣的人，最需要做卵巢組織冷凍？張英的答案是：患有腫瘤、血液病、免疫系統疾病、免疫缺陷或其他疾病的年輕患者，疾病本身或者治療將造成卵巢功能嚴重損害的情況下都有生育力保存的指征。
什麼時候移植卵巢組織是最佳的選擇？張英說，經過多學科評估原發疾病治癒或者緩解，符合卵巢組織移植條件，比如明顯有激素下降後的癥狀、有生育需求等，可以考慮移植。同時，年齡因素是影響生殖健康的重要因素，在符合上述條件的基礎上越早越好。
值得一提的是，卵巢組織冷凍當前在國內還處於臨床研究階段，不收取任何費用。
針對卵巢組織凍存嬰兒的安全性，張英解釋，2000年首例卵巢組織凍存移植後的健康嬰兒出生，全球範圍內至今已有大於250例嬰兒出生。早在2012年，我國就建立了中國首個卵巢組織凍存庫，2021年首例「凍存嬰兒」也健康降生，而在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生育力保存中心，近60例選擇卵巢組織凍存服務的患者中，其中有2例患者將於近期進行卵巢組織移植。
張英說：「針對卵巢組織凍存的臨床推廣，我們已經與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腫瘤醫院等醫院開展了合作，很多患者有望通過多學科團隊的助力，解決未來生育的難題。我們也希望通過大家的共同努力，造福更多患者，也讓更多人了解這一技術。」
張英也進一步指出，當前，國外已有學者嘗試在健康人群中開展卵巢組織冷凍移植技術，以延緩更年期的到來，在她看來，未來卵巢組織冷凍的應用非常廣泛，獲益人群將會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