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網特稿2019年10月16日，距離《我的父親母親》在內地上映已經過去了整整20年時間。這部張藝謀執導的電影，曾斬獲柏林電影節銀熊獎評審團大獎等多項大獎，但更被人津津樂道的是，它是章子怡的電影處女作。
那一年的章子怡只有19歲，還沒成為「國際章」，也還沒遇見「宮二」，她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正閃動著少女的光芒。在張藝謀的悉心調教下，她以一張白紙的姿態，用近乎本色的質樸演出，開啟了屬於自己的電影之路。從《我的父親母親》中，我們或許能找到這位日後拿下「大滿貫」影后的電影初心。
20年彈指一揮間，翻過頭再來看，「老謀子」選人的眼光果真毒辣，章子怡用天賦和實力證明了她並不是「小鞏俐」，她就是獨一無二的章子怡。
《我的父親母親》是部怎樣的電影？
《我的父親母親》改編自小說《紀念》，故事以孫紅雷飾演的兒子「生子」的視角講起。
在鄉村小學教了一輩子書的父親駱長余，為了籌錢翻蓋校舍四處籌錢，得了風寒死在縣城的醫院裡。母親招娣固執要求要將父親的屍體從縣醫院抬回三合屯，考慮到現實的種種困難，兒子試圖說服母親。
兒子從一張舊時的合影，引出了父親和母親的愛情往事。至此，電影色彩從沉悶粗糲的黑白色調，變成了濃郁飽滿的彩色調。那是在一個黃葉燦爛的金秋時節，駱長余從縣城來到三合屯做青年教師，引起了美麗少女招娣的注意。
招娣開始了漫長的暗戀過程，她嘗試用各種笨拙又羞澀的方法，引起心上人的注意，當駱長余終於知道她的心意時，卻接到了不得不回城的命令。招娣執拗地守護著這份剛剛萌芽的愛情，在風雪中久久佇立直到病倒，等待著他的出現。
駱長余終於出現在了進村的路上，此後經歷了重重波折，再次回鄉他終於與招娣再不分離，他的一輩子，也奉獻給了鄉村小學的學生們。
在電影中，進入三合屯的小路是一個頗有象徵意味的場景：最初駱長余從這條路進村，一眼就看到身穿紅棉襖、美得搶眼的招娣；他們在這條小路上四目相對，暗生情愫，當長余離開村子時，招娣在這個路口痴痴等待；最後當長余魂歸故里，招娣堅持把他「抬回來」，陪他在這條路上走過最後一程。
電影里的這條路正像是他們關係的延續，曲曲折折又連綿不絕，兩個有情人用了一輩子的時間才走完。這部電影的英文譯名《The Road Home》，同樣點出了「回家的路」的意思。
《我的父親母親》是章子怡的大銀幕處女作，如今的她早已榮譽加身，拿下影后大滿貫，但回憶起表演生涯，章子怡始終認為《我的父親母親》對她影響最為重大。
「沒辦法，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部作品，它紀錄了我最年輕，最青澀，最美好的所有的一切，我覺得沒有什麼事情比你跨出第一步更重要。」
攝影師侯詠這樣描述當年的章子怡，「她當時就是個頑皮的小女孩。那會兒她剛入中戲，我們一起去看景，她一邊玩一邊看，特別頑皮。當時張藝謀還問我說，你覺得這小孩上相嗎，我說現在還看不出來，得試一下。」
事實上，生性頑皮的章子怡，差點錯過了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張藝謀因為一個米酒廣告看中章子怡，約她見面談談。她欣喜答應，不料卻因為神經大條記錯時間，當天竟然遲到了五個小時，放了導演的鴿子。
幸運的是，張藝謀的工作人員又給她打了一次電話，倆人終於見面，這才有了這部巨星處女作的誕生。
當章子怡首次出現在張藝謀的電影里，曾讓不少觀眾犯嘀咕，「張藝謀怎麼又找了一個『鞏俐』？」兩人除了外形有點像，角色形象也是讓人眼熟——在《我的父親母親》里，章子怡飾演了一個扎著麻花辮，愛穿紅碎花小棉襖的「村姑」，和《秋菊打官司》里的鞏俐，宛如一對姐妹花。
第一次拍電影的章子怡只有19歲，無疑是充滿青澀和稚嫩的，這恰好與片中「招娣」的狀態暗暗契合，村姑的質樸與少女懷春的羞澀，都要通過一雙靈動的眼睛訴說出來，歷經世事的人是無論如何都演不出來的。
在實際拍攝時，章子怡才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攝影機，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曾在採訪中這樣回憶，「當時每天都很害怕，表演的時候甚至都在發抖，所有的事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那部電影是用膠片拍的，攝影師要用皮尺量好攝影機的位置，然後焦點員要對焦點，但我當時哪裡懂說焦點是什麼，怎麼走那個位置。那時第一感覺就是，做演員怎麼這麼複雜！」
《我的父親母親》中的經典場景
當年的章子怡，可以說是毫無經驗的一張白紙，但在張藝謀的悉心指導下，她還是貢獻了幾段堪稱經典的表演。
在電影中，父親送孩子們下學，在母親費盡心思的「策劃」下，兩人終於有了第一次單獨偶遇。當母親終於有機會和心上人近距離接觸，竟然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眨巴著一雙大眼睛不停看著他。
父親禮貌地點點頭回應，母親滿眼的喜悅和嬌羞的微笑，完全掩蓋不住，甚至激動地忘了拿自己的籃子，這是獨屬於舊時代的老派浪漫，委婉而含蓄。這種心花怒放的少女神態，章子怡拿捏得十分到位。
父親第一次到母親家吃派飯的時候，母親早早起床做好了豐盛的飯菜，站在門口扶著門框的樣子，美得就像一幅畫。章子怡那一抬眼的清純，眉目傳情笑意盈盈，微微低著的頭又顯出一絲局促，這時候的她，眼裡寫滿了故事，不說一句話就讓人一眼難忘。
在《我的父親母親》中，章子怡充滿笨拙感的奔跑戲讓人印象深刻：因為棉衣太厚，似乎讓她甩不開胳膊，但並不影響跑得很快。當見到心上人的時候，她每次都是飛奔過去，像一頭充滿生命力的小鹿，甩著兩條系著綠頭繩的長辮子，滿滿都是少女的靈動。
張藝謀導演為「母親」設計的奔跑戲，全片多達六次，這六次奔跑貫穿父親和母親相識相愛的各個階段，從他們初次相識到四目相對，從母親追趕愛人到相思病倒，每次奔跑都是情感的加深和遞進，也讓觀眾感受到母親天真爛漫、倔強多情的性格。
父母初相識後，母親每一次和父親見面，都伴隨著難熬的等待，這種渴望與愛人相見的衝動，讓年輕的母親忍不住加快腳步，想要快快飛奔到愛人身旁。影片結尾處伴著兒子致敬父親的讀書聲，疊化到章子怡在原野中自由奔跑的畫面，讓人印象極深，這是全片的高光時刻，也是母親最美的鏡頭之一。
回憶起這段奔跑戲，章子怡笑著說，「現在你讓我跑，我也跑不出那個勁兒了。因為當時花了很長時間體驗生活，我每天跟個農村的小姑娘一起去挖土豆、擔水。」
「拍戲時最誇張的時候我穿了八條褲子，有棉褲還有裡面套的各種褲子，因為太冷了，那時候也沒有現在這種發熱材質的衣服，就是往上加，所以當穿了八條褲子的時候，我覺得那個勁兒也就出來了，就對了。」
片中還有一段情節令人難忘：父親被叫走回縣城，走得匆忙，母親想讓他吃上自己做的蒸餃，一路狂奔，穿著大棉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抄近道一著急把碗摔碎，委屈地哭了起來。
現在看來，這段哭戲當然不是她表演生涯中最好的哭戲，但在當時，完成起來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時候我必須要哭，但是哭不出來，後來越緊張越擠不出眼淚。我記得導演當時說『天快黑了，我們都要走了，你可要一個人留在這裡了』，那會我已經拍了幾次都沒過，我當時想不要啊，不要把我留在這裡，然後我就開始哭了」。
沒想到人生中第一次拍哭戲，章子怡幾乎是被導演嚇哭的。
小花絮：男配孫紅雷成明星，男主鄭昊無人識
在《我的父親母親》中，還有幾處細節值得一提。
張藝謀是色彩運用的大師，這部電影中現實時空皆為黑白，而過去時空則是是彩色的，這種反差十分少見。黑白色調寓意現實，讓人感覺冰冷而嚴肅，彩色調卻如同油畫版顏色飽滿。回憶中的過去總是美好的，甚至是夢幻的——對於片中的母親來說，當父親離開的時候，她的世界就從彩色變成了黑白。
紅色可以說是張藝謀電影的圖騰色，在《我的父親母親》里，導演同樣顯示出了對紅色的偏愛：不施粉黛的章子怡，只穿一身紅棉襖就十分俏麗。父親對母親的情話是「你穿那件紅衣裳真好看，來的頭一天我就看見了。」
兩人的定情信物是一隻紅色的發卡，而母親為學校親手織成的那塊紅布，在教室的大樑上陪伴了父親一輩子。母親這個角色似乎也帶著紅色如火焰般的性格，執拗堅韌，生命力旺盛，為了愛人不顧一切。
和後來大紅大紫的章子怡相比，影片男主角飾演「父親」的鄭昊，似乎顯得低調很多。
在拍攝張藝謀的電影前，鄭昊曾擔任過中央戲劇學院形體教師，也曾做過舞蹈編導、教練，但或許是因為形象和氣質的限制，他後來的電影作品不多，但出演了不少主旋律電視劇。他主演的電視劇《人子》獲得了五個一工程獎，自編自演的話劇作品《穿越叢林》也曾獲得魯迅文學獎。
片中的另一位男配角不得不提——飾演兒子的孫紅雷，這同樣是他拍攝的第一部電影，後來他也成為了被大家熟悉喜愛的明星。
有意思的是，《我的父親母親》是1999年的電影，孫紅雷在片中和母親坐在農村的炕頭，牆上的海報正是電影《鐵達尼號》。這部1998年4月在中國上映的超級大片，曾以3.6億票房佔據內地票房榜冠軍長達11年之久，成為眾多觀眾的時代記憶。《我的父親母親》東方式的含蓄愛情故事，也和《泰坦尼克號》西方式的悲壯愛情故事遙相呼應。
2017年，章子怡作為導師參加了綜藝節目《演員的誕生》，節目中鄭爽和歐陽娜娜重新演繹了《我的父親母親》中「招娣」的角色，遺憾的是，她們並沒能貢獻出更出色的表演。鄭爽似乎只會用「瞪大眼睛」一種表情，表現角色的情緒變化。
表演經驗更加欠缺的歐陽娜娜，不僅把台詞念得囫圇吞棗，還貢獻了年度表情包「螞蟻競走十年了」，當場把台下的章子怡都驚嚇得表情失控。看來，在打磨演技這條路上，如今的「流量小花」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1999年上映的《我的父親母親》至今已過去了20年，當年這部電影擁有眾多榮譽加身，拿過九項國內和國際的大獎：包括柏林電影節銀熊獎-評審團大獎、聖丹斯電影節世界電影單元觀眾獎、第20屆金雞獎最佳故事片、最佳導演等等，章子怡也憑藉該片拿下了首個「影后」桂冠——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女主角。
章子怡因主演《我的父親母親》初出茅廬，又因張藝謀的推薦，出演李安的《卧虎藏龍》而揚名世界，短短几年時間，遍與名導合作，風頭一時無雙，成為繼鞏俐之後在國際上最受關注的華人女星。2019年，章子怡獲邀成為戛納大師班最年輕的女性電影人，並擔任第32屆東京電影節評委會主席，多年來歷經沉浮，她依然是國際影壇舉足輕重的人物。
新千年之後，張藝謀導演拍出了多部舉世矚目的商業大片，而這部帶有導演早期風格的《我的父親母親》，雖然沒有大製作加持，卻是部風格清新質樸的愛情小品，舊時代的老派愛情故事，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在時間的長河中經過打磨，因其簡單反而更顯得純粹，回味悠遠。
在章子怡19歲的燦爛笑容中，讓我們重溫一場屬於膠片時代的光影舊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