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警長》還會有第六集嗎?現在,再也不會有了。
2019年9月4日19點25分,著名美術片藝術家、一級導演、國際動畫協會(ASIFA)會員、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動畫學會理事、中國電影家協會會員、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待遇,動畫片《黑貓警長》導演、編劇戴鐵郎先生因病去世,享年89歲。
「眼睛瞪得像銅鈴,射出閃電般的精明……」當你哼唱起這熟悉的旋律,這一次,《黑貓警長》是真的等不來下集了。
拿起筆,世界就是無窮大
戴鐵郎,原籍廣東惠陽,1930年生於新加坡,1940年回國。1953年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其後進入上海電影製片廠美術片組,1957年入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曾在30余部美術片中擔任動畫設計。
上世紀50年代至90年代,戴鐵郎先生一直致力於美術片的創作,他曾與上海美影廠的眾多藝術家們一起為觀眾奉獻出了一部又一部的經典作品。這些作品流傳至今,成為幾代人的共同記憶。
《驕傲的將軍》(1956年)
《小蝌蚪找媽媽》(1960年),獲1961瑞士第14屆洛迦諾國際電影節短片銀帆獎、法國1962年第4屆昂西國際動畫電影節兒童片獎、法國1964年第17屆戛納國際電影節榮譽獎、南斯拉夫1978年第3屆薩格勒布國際動畫電影節一等獎、法國1981年巴黎蓬皮杜文化中心第4屆國際兒童青年節二等獎。
《草原英雄小姐妹》(1964年)
《我的朋友小海豚》(1980年),獲1982年義大利國際兒童和青年電影節總統銀質獎。
《九色鹿》(1981年)
《小紅臉和小藍臉》(1982年)
最廣為人知的還是那部《黑貓警長》,陪伴了多少孩子的成長。英勇而正直的黑貓警長,在無數孩子的心目中是童年「英雄」般的男神存在。
《黑貓警長》(1984年至1987年),獲1985年首屆中國兒童少年電影「金牛獎」優秀影片獎,獲廣電部1986-1987年優秀影片獎等。
為了創製這部動畫片,戴鐵郎頂著壓力和他的創作團隊克服了種種困難:一間30平方米的工作室;加班只有兩毛錢加班費;福利只有免費的綠豆湯……除他以外,整個創作團隊都是剛進廠沒多久的年輕人,當有人對此質疑時,他回道:「年輕人不做事,怎麼學習。」
最終,《黑貓警長》播出時萬人空巷,成為中國動畫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黑貓警長》是一部具有開創性的動畫作品,它在思想性、藝術性和商業性探索上走在了時代的前面,並且開創了中國電視動畫連續劇的雛形。在那個動畫講求強烈藝術風格、以「傳統、民族題材為主基調」的年代,通俗而具有科普性質的《黑貓警長》毫無疑問是一股新浪潮。
30年後,「眼睛瞪得像銅鈴」的黑貓警長重新登上了大銀幕,由戴鐵郎擔綱導演的《黑貓警長》電影版上映,拿下1500萬元的票房收入。雖然這個成績放在今天動輒上億元票房的電影市場中,顯得不那麼亮眼,但是誰又在乎它的票房呢?30年後的今天,我們能在影院里看到黑貓警長,就已經是對童年最好的圓夢了。
2010年《黑貓警長》電影版,在敘事節奏、人物造型和道具的設定上有所「新編」,加入了許多21世紀元素。
戴鐵郎先生一生熱愛美術片事業,熱愛生活,熱愛科學,喜愛動物,始終以飽滿的熱情、敢於開拓的精神為少年兒童創作動畫片。他的影片具有濃厚的兒童情趣,充滿想像力,為中國美術片、動畫界的「中國學派」、中國民族動畫做出了積極貢獻。
直至80多歲,戴老先生依然筆耕不輟。他曾言:「如果你心裏面裝著一個世界,拿起筆,世界就是無窮大!」
在有趣的靈魂面前,歲月的刻刀也會格外寬容。
戛然而止的經典
熱門綜藝《中餐廳》最新一季的某集中,嘉賓王俊凱與楊紫討論起《黑貓警長》的片段,讓許多人忍俊不禁。王俊凱提問:「《黑貓警長》一共有多少集?」楊紫「傻傻」地猜:「80多集吧。」這和我們同齡人的感覺真是一樣一樣的。得知《黑貓警長》總共只有5集的時候,也許你同樣和楊紫一起,驚掉了下巴。
《黑貓警長》TV版動畫僅僅拍攝了五集就戛然而止,觀眾到今天也沒看到原裝的黑貓警長將狡猾的一隻耳捉拿歸案,這成了中國動畫史上最大的遺憾之一。其中的原因,既與戴鐵郎傳奇般的個人經歷有關,也是時代的烙印。
進入上海美影廠之時,正值戴鐵郎最黃金的年華。然而進廠後不久,轟轟烈烈的「反右」運動開始了。父親受「潘漢年案」牽連,於是戴鐵郎也一坐冷板凳就是二十多年。進廠23年,他沒有擔任過任何一部動畫片的導演,直到潘漢年於1982年得到平反,此時終挑大樑的戴鐵郎已經52歲了。
其時,在創造了國產動畫的兩個高峰之後,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於上世紀80年代提出了幾項改革目標,其中一項就是「發展系列片」,這是因為電視在家庭中的普及,同時也是市場的需要。《黑貓警長》就誕生於這個時期。
因為戴鐵郎本身就很喜歡科學,所以他想在《黑貓警長》中呈現出一種「帶有趣味性的科學性」,從而啟發兒童對科學的熱愛。事實上,這部動畫片本身也做到了。
但是《黑貓警長》的項目在製作了兩集之後,很快就被叫停,理由是「裡面打打殺殺,不符合傳統美學,裡面的科學道理也沒有什麼藝術性」。直到一年半以後,一位電影局的領導看了後覺得不錯,並給一些小朋友試看後反響很熱烈,才終於得以在1984年播出。因為播出後效果很好,才又加緊製作了三集,並於1987年播出。
1987年,為慶祝建廠30周年而製作的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紀念冊。
《黑貓警長》的「超前意識」得到了觀眾的認可,但此時的上海美影廠則由於自身原因陷入了困境。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上海美影廠曾是中國唯一的專業動畫生產廠家,集中了國內絕大部分頂尖的動畫藝術家和創作人員。其生產模式,是由國家撥款、下達生產指標,美影廠完成後由國營電影公司收購。美影廠既不必直接面對市場,也不必擔心盈虧。
然而大約從1984年起,事情開始起了變化——電視市場漸趨成型,外國動畫片進入中國,外資或中外合資的動畫公司陸續成立。後知後覺的上海美影廠遭遇了市場轉型的失敗。據《上海電影志》記載:1988年,「美影原動畫人才大量流失,經濟嚴重滑坡」。
「幾年來,我廠的創作人員大量流向南方几個外資的動畫加工廠,自1986年至1989年外流近百人,其中主要是動畫片的動畫導演和動畫設計。大批的人材外流使我廠創作人員結構出現斷層,造成生產能力下降,加劇經濟滑坡。生產利潤從1987年的143萬元,下跌到1988年的48萬元……」1989年出任美影廠長的周克勤,在年度總結報告中的一段文字,足以見當年上海美影廠那段歷史的慘烈。
在這種惡劣的廠內環境之下,《黑貓警長》系列片已難以提上日程。
及至上世紀90年代,歐美與日本的成熟動畫早已佔據了中國的電視熒屏。中國小觀眾們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變形金剛》《藍精靈》《聖鬥士星矢》《七龍珠》等創作與商業均十分成熟的優秀作品奪了去,然而《黑貓警長》卻永遠在他們的童年記憶中佔據一個重要位置。
第四集《吃丈夫的螳螂》,成為多少人兒時似懂未懂的「童年陰影」。
錯過了最好的時間節點的《黑貓警長》,永遠地停留在了第五集。
4個月前,我們失去了「葫蘆爺爺」胡進慶老先生。2019年5月13日,胡進慶導演去世,享年83歲。4個月後,「黑貓爺爺」也隨之仙逝。
大師們的身影漸已走遠。然而當他們在天堂中看到,中國動漫的下一代後繼有人,想必在天之靈也會欣慰不已吧。
《黑貓警長》再也不能見下一集,但是中國動漫的下一集正在書寫!
大師們,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