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魚》作為蒂姆·波頓執導的作品,不出意料仍舊具有十分鮮明的導演的個人特徵,了解蒂姆·波頓的觀眾可能知道,他曾執導了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提名的經典之作《剪刀手愛德華》以及《無頭騎士》等影片,都具有十分強烈的奇幻色彩,同時影片往往又帶著一種深層的孤獨。《大魚》從父親愛德華與兒子之間的矛盾開始講起,兒子嫌棄父親每天滿嘴跑火車,沒有講過一件真實的、發生過的事,總是充滿古靈精怪的元素,像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童話。導演通過影片亦幻亦真的講述,構成了父親一生的傳記,帶給人們無盡的思考。
影片的敘事風格與《剪刀手愛德華》有異曲同工之妙,都藉由當事人的講述進行,頗有些真假參半的意味。父親講述的故事中有許多令人難以置信的成分,例如和房子一樣高的巨人、能變成狼人的馬戲團團長等,但配合父親具有邏輯的講述和細節安排,令觀眾也難辨真假,父親是真實經歷了這些事情,還是在憑空捏造?全片採用插敘的手法,讓觀眾在真實與故事之中來回出入,影片的奇幻感也由此而來。觀眾也產生了疑惑,想要對父親的故事一探究竟。
為了配合營造故事氛圍,影片的色調運用十分突出,父親離開自己居住的家鄉艾許鎮,來到幽靈鎮時,影片的色調突然從模糊陰暗變得明亮溫暖,綠色的草坪和白色的房子十分艷麗,就如同童話世界一般,看上去寧靜而美好卻又不那麼真實。
其次,父親追求母親時買來了滿滿一片黃水仙擺在母親面前,金色的花朵在陽光下營造出了仙境般的夢幻,伴隨著鮮艷的黃色,父親和母親的愛情在故事中顯得更加浪漫和美好。而回歸現實,是父親躺在病床上,屋子裡的陽光有些昏暗,我們不禁會想,這就是故事與現實的差異嗎?看到這裡,觀眾會忍不住懷疑父親的故事是否是真實的,為後續解開疑惑埋下了伏筆。
雖然兒子一次次逼問父親所謂的"真相"是什麼,父親卻死不改口,堅定自己講述的就是自己經歷過的,發生過的真實故事。其中父親講述自己在叢林女巫的玻璃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死亡,正是由於這個理由,父親在故事裡永遠無所畏懼,這是貫穿整個故事的核心。父親在艾許鎮遇到巨人危機時主動挺身而出,與因為飢餓而偷盜的巨人談判,他帶著巨人來到城市,創造機會讓巨人進入馬戲團工作來養活自己,讓巨人改變了自己的人生。他還在馬戲團中見到了變身為狼人的團長,在團員即將開搶打死團長時,父親為團長擋下的子彈,救了他一命。
最後,父親找到了母親,為她準備了無數愛的驚喜並讓她意識到,自己的未婚夫原來並不是一個值得她付出一生的人。之後,父親又在朝鮮解救了連體姐妹,帶她們來到美國發展;回到故鄉又幫助破產的幽靈鎮恢復生機,讓所有無家可歸的幽靈鎮居民回歸快樂祥和。父親一直都在為別人創造美好,這讓父親的一生看上去如童話一樣精彩。
影片中並非一切都是美好的,它也展示了一些現實中的殘酷,例如,父親成為推銷員去銀行取錢時,在誤打誤撞中成了搶劫犯,卻發現銀行中其實早已經空空如也,所有的錢都流向了資本主義世界的中心——華爾街。映照父親生活的年代,美國社會中資本主義市場進入了危機期,許多國民失去了自己的工作,銀行業也受到重創,產生信貸危機。但是故事中的父親仍舊憑藉著一己之力幫助幽靈鎮重建了以往的生機景象,與現實相比確實完滿得多。
除此之外,父親還參加了朝鮮戰爭,面對萬惡的戰爭,父親將它改編成一個怪誕有趣的故事,他遇到了連體的怪胎姐妹,在她們的幫助下順利完成任務。可以說,父親雖然身處於現實的殘酷之中,但他還是選擇相信美好是存在的,換而言之,相信美好,美好就存在;如果一個人不相信美好,即使美好存在,對於他來說也置若罔聞。就像兒子選擇不相信父親故事中的美好,所以他對父母之間的美好愛情產生了質疑,甚至懷疑父親對母親的愛是否足夠堅定與忠貞。
父親講述的看到關於自己死亡的預言是我們判斷父親故事真偽的唯一求證,是故事與現實之間最直接的關係,父親如何走向生命的終結將會證明父親故事的真偽。我們看到影片最後,父親進入彌留之際,觀眾也到了求證的時刻。父親一直說,自己不是在病床上死去的,其實他只是在安慰著他身邊的人,他希望身邊的人都相信他的死亡並不是一件令人悲痛的事情,而是命中注定的終結與新生命的開始,從而讓身邊的人不會因為他的死而悲傷。兒子則從醫生那裡得到了自己出生的真相,父親在自己出生的那天因為工作缺席了,所以他編造出一個用結婚戒指釣魚的故事,讓事情聽上去更加美好。臨別之際,兒子也終於懂得了父親故事的意義——那就是變殘酷為美好,因為生活需要一些與眾不同,需要自我催眠。反觀父親講述的其他故事,其實巨人也沒有那麼巨大,連體姐妹其實只是一對普通的雙胞胎,一切都被誇張了,父親把生活的遺憾、殘酷變成美好的童話故事,留在自己和大家的記憶中。
兒子最終選擇為父親的故事續寫一個結局,他帶著父親從醫院逃跑,開著父親年輕時開的老爺車,他抱起父親走向湖中,父親在兒子的懷抱中落入湖水,變成了一條大魚,游向遠方,所有在父親故事中出現的人,都帶著歡聲笑語來為他送行。他的離世,在故事中變成了一件令人快樂的事。而在現實中的葬禮一片肅穆,相比之下,童話終究讓可以死亡都變得唯美。看到這裡,我們終於意識到,父親的生命可能並不像他講述的那樣順利又奇幻,他只是把痛苦、殘酷的現實抹去了,最後讓人們相信生活是美好的。
父親的一生都在為自己和別人編造美好的故事,因為他相信美好的存在,他也選擇相信美好,同時他也希望自己愛的人也能相信美好。最後,兒子為父親講述了結局,意味著父親的故事也將永遠流傳下去,美好的事,只要有人相信,就會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