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有一天,電影界的人們一定會想起《秦頌》曾被封殺的那種恐懼。
《秦頌》
在國內的編劇史上,一直有兩座大山。
一個是電視劇界的蘭曉龍(《我的團長我的團》 9.4分、《士兵突擊》9.3分),另一個便是電影界的蘆葦(《霸王別姬》9.6分、《活著》9.2分)。
《秦頌》出自蘆葦之手。
陣容更有姜文、葛優跟嫩得出水的許晴。
放到現在叫做神仙組合,放到過去則顯得「危險重重」。
在90年代,那個國產電影拒絕淺薄的年代,用姜文的話來說就是更「高級」,講故事求一個「慢」字。
但同時國產電影也陷入了一個魔咒:
「商業片接連出彩,文藝片習慣被禁」。
電影並不遵從史實,只是借殼講了個故事。
故事發生在戰國末期,那時距離秦帝國的建立還遙遙無期。
幼時的嬴政被當成政治博弈的棋子,困於燕國充當人質。
好心的燕國女子將他與自己的兒子一起哺育長大。
於是就有了影片開頭兩小兒一同吃奶的鏡頭。
乳汁一如血液,成了兩人後世羈絆的紐帶。
在戰火連綿的時節,世事倏忽變化就在眨眼間。
前一秒的合縱連橫,下一秒已然支離破碎。
燕人屠刀降至,和嬴政一樣的秦國人質們遭到了滅頂之災。
但在死亡迫近前,跪在童年嬴政身旁的小兒突然唱起了一首童謠:
汪汪汪汪,兩隻小狗
夢見骨頭,咬了一宿
咬了一宿,狗毛兩口
汪汪汪汪,沒有骨頭
一首童謠,就把你從國與國之間攻伐不斷的紛爭戰場,拉到了人與人之間狗咬狗般的不堪命運。
嬴政因特殊的地位幸運躲過了屠殺,直到襄王駕崩,嬴政繼位,棋子才終於變成了棋師。
成為秦王的嬴政(姜文 飾)開始號令三秦大軍攻城掠地。
秦軍勢如破竹,各國諸侯皆聞風喪膽,為何還要說它顫顫巍巍?
就在於嬴政知道,武力到不了的地方,是靈魂。
靈魂到不了,大廈崩塌,只差時間。
於是,要讓秦帝國真正深入人心,他需要一個人。
一個能攝魂入魄的人。
這個人就是電影開頭那個共享乳汁、吟唱童謠的小兒,名滿天下的樂師,高漸離。
高漸離是一名藝術家,酷愛音樂。燕國被滅,高漸離額頭被烙上「囚」字,與其他俘虜一同來到秦國國都咸陽。
秦王屠燕,只為一人。
就是高漸離,以及他可以感召人心的音樂。
而秦王嬴政的心結,除了夢裡的冤魂作祟。
是萬人之上的孤獨。
所有人都叫他大王,只有高漸離曾叫過他一聲大哥。
漸離的琴聲不靡靡,沒有血腥亦不含殺戮。
嬴政的女兒嬴櫟陽,身負萬千尊寵卻對權力不屑一顧,她不願成為大將軍王賁的妻子,而只愛能用音樂把自己感動到哭的囚徒。
她用一個吻,喚醒高漸離對生命的渴求。
嬴櫟陽就像姜文大多數電影里的女人,以一種神性去啟蒙、指引男主人公前進。
不過,高漸離依然沒有向嬴政屈服,沒去「秦頌」為秦頌譜曲,沒有讓高雅的藝術,淪為權力的附屬。
直到那一天,秦國大將王賁正在督造的祭台有一塊石頭上刻著「嬴政死而地分」,嬴政認為是燕國囚徒中有人假借上天之名謀反,三萬名燕國囚徒每百人排成一隊,鼓聲一響頭顱皆落。
渭水河畔三萬名燕國囚徒哀嚎歌泣,鮮紅的血液染紅了渭水,行刑者的刀斧都砍鈍了。
當嬴政屠戮燕囚,被高漸離揪住脖領,怒述「天道忌殺」時。
他反答道:「我讓你看看天道為何物」。
庄公十五年,秦人陣亡五萬八千人...
穆公三十三年,燕軍背信棄義,秦人被殺九萬四千人...
鏡頭滑過墓碑與帷帳,嬴政語調愈發憤怒與高亢。
他覺得自己是下棋的人,但難道不是先人讓他走到了這一步?
即便最終將了軍,也不過是另開一盤棋罷了。
對權力趨之若鶩的嬴政。
對權力不屑一顧的高漸離。
不難發現,二人看似角力,實則為一體兩面。
一方是冰冷的統治階級,一方是熱情的理想主義。
在登基大典前,奏響秦頌前。
高漸離以服毒後將死的枯槁之軀,把他口中這塊「千年的木頭千年的琴」砸向嬴政。
嬴政毫髮無傷,但註定「病入膏肓」。
因為影子,不,是他唯一的朋友最終還是倒在了自己的腳下。
於是這個茫然無力的身影顫顫巍巍的走向權力巔峰時,心裡只剩下悲愴。
周曉文之後,陳凱歌拍攝了《荊軻刺秦王》,張藝謀拍攝了《英雄》···
此後,歷史劇層出不窮,導演們在滿足觀眾方面越做越好,但是卻少有人真正揣摩一下歷史劇的真實內涵。
當然,喜歡兒女私情的人是不會在意歷史的長河中倒下的數不清的亡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