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十五都是皇上留宿景仁宫的日子,就在这天皇上在景仁宫留宿时,皇后沐浴更衣,皇上便躺在床上看书。
读到苏轼的词时,感触良多,一旁的苏培盛说自己不懂,皇上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懂,皇后也未必懂,若是莞贵人在,却能与朕说上一说。”
于是在陪伴皇后的这夜里,皇上连夜差苏培盛去碎玉轩给甄嬛送一份礼物。
礼物盒子外写着“莞莞亲启”,里面是一枚同心结。
彼时甄嬛正值圣宠,与皇帝情好,收到同心结十分开心。
第二日,甄嬛一大清早又收到了皇帝送来的蜀锦鞋。
说实话,无功不受禄,甄嬛好好地待在宫里突然就接二连三地收到了两件礼物,甄嬛这么敏感的人第一时间除了开心,还产生了其他顾虑。
皇帝问她从行宫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是哪里惹她生气了吗?
甄嬛说,“四郎宠嬛嬛,嬛嬛都知道,只是从前四郎也是这么宠着华妃,宠着眉姐姐,嬛嬛怕四郎只是宠而已。”
其实,甄嬛一直都是很清醒的,即便在爱着皇帝的时候头脑也是理智的。
对于甄嬛来讲,她一开始的愿望,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甚至为着这个愿望,还抗拒进宫。
即便是成为皇帝的妃子,她也常常和皇上提起是拿他当做自己的夫君,希望两人之间是有情意的。故而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常唤皇上“四郎”。(回宫后甄嬛就很少这样叫皇帝了,这也意味着她少女时期的梦破碎,认清现实)
而皇帝也确实给甄嬛织了一个梦,造了一个迎合甄嬛理想的假象。比如甄嬛从汤泉宫回来,皇帝给她的椒房之宠,还有早生贵子、民间娶妻的习俗,让甄嬛以为皇上听进了她的话,并且对于这个观点是同意的,是开心的。
包括这个同心结,也有夫妻同心同德之意,故而甄嬛对皇上的期望也越来越高,随着这份期望的增高,她的心里也越来越慌,没有实感,所以需要不时地敲打暗示,探探皇帝的口风。
但皇帝是老狐狸了,他心里门儿清,但是就和甄嬛绕弯子,混淆概念,甄嬛将怕他给自己的只是宠而已的顾虑告诉了皇帝,皇帝却说,“宠爱宠爱,这宠便是爱。”
可是宠和爱怎么能一样呢?后宫女子求的多是宠,只要有宠,便受人尊敬、身份高贵,但同时,一旦没了宠,便立马会落入泥土中。
爱就不同了,爱是牵肠挂肚,是丝丝缕缕的牵绊,是剪不断理不断的猜测,是为了一个人反反复复的揪心。一旦陷进去,便难以脱身。
后宫女子众多,心思多,要的也多,皇帝已经是壮年,不是整日腻于情情爱爱的小年轻,而且他还有着很强的事业心,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给后宫所有妃子的都是宠而非爱,因为宠可以快速脱身,而爱却要思虑再三。
更别提他早已将大部分的爱都给了纯元皇后。
所以后妃们不过是他百无聊赖的慰藉品和培养生育的对象罢了。
华妃是个直肠子,也没有甄嬛的脑子,对于她来讲,皇帝宠她似乎就是爱她,要想让皇帝爱她,她就会不断争宠。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混淆了宠与爱的界限。当然,皇上这句“宠爱宠爱,这宠便是爱”,或许也给华妃洗过脑。
但甄嬛不一样,她可分得真真儿的呢,所以当皇帝说,“宠爱宠爱,这宠便是爱”时,甄嬛反问道,“那若是,宠而不爱呢?”
见皇上没有搭话,甄嬛又将话锋一转,赶忙给自己找台阶: “或许四郎待嬛嬛会例外一些,只要这许多的宠里,那么些许爱,嬛嬛就很高兴了。”
皇帝回道,“真是傻话。”
是了,的确是傻话,傻就傻在甄嬛太年轻了,拥有少女时期的幻想,总是认不清现实,渴望在现实中找到一点梦,却不肯考虑对方的地位差距,也没有从皇帝的角度考虑问题。
作为皇上,他习惯以自己为尊,整个国家都是他的,自傲一点甚至自私一点都无可厚非。
其实送同心结当天晚上,皇帝读到的诗是苏轼悼念亡妻的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从始至终想的都是纯元,在他想到纯元的时候,他是想将这份心情安放的,但是纯元已经不再,唯有一替代品甄嬛是可以触手可及的,于是他连夜让苏培盛送同心结,妄图找到这份情绪的落脚点。
说白了,就是自私罢了,他对纯元的思念和爱表达出去的那一刻,他心情是舒畅和快乐的,不然就要憋屈一晚上。而那枚表达夫妻同心的同心结,到底是给纯元的,还是安抚甄嬛一直向往的夫妻之情,也就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了。
而第二天的立马送去蜀锦鞋,或许是昨夜给甄嬛作为替身的奖励,或许是对甄嬛的愧疚,又或许是想对纯元再好一点但纯元不在,便只能将这份心情寄托在甄嬛这里。
总之鞋是连日赶制出来的。
包括鞋码,甄嬛问皇上是如何知道的,皇上说是因为和她同床共枕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再怎么用眼丈量都是不精确的,一则这蜀锦珍贵难得,二则要想真的合脚,还得内务府过来精确测量一下,不然造出来又费材料还不合适。
而皇帝来了就让甄嬛试一下合不合脚,若是让内务府来测,又怎么会不合脚呢?
皇帝再怎么财大气粗,也不应该做这样的赔本买卖。那么可以大胆猜测一下——这鞋原本是留给纯元的,而经昨夜一折腾,皇帝打算将这鞋给甄嬛,而皇帝命内务府来精确测量,选择连夜赶制,要么甄嬛的鞋码和纯元差不多,要么就是对照着印象在给纯元的鞋基础上改了改。
这些可能也都是有的。
当甄嬛大着肚子去皇帝那里求情,看到“宛宛类卿”的字条时,未免没有回想起送同心结那日的“莞莞亲启”,又未免没有想到第二天的蜀锦鞋,那么甄嬛说“难道我得到的一切,全是因为纯元皇后?”这句话,便显得十分合理又可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