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璇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旧上海,每当华灯初上,响起笙歌的时候,台上最靓丽的那道身影,一定是周璇。
张爱玲说:“一百年里,不会有第二个周璇了。”
高晓松在盘点民国美人时,也说:“周璇可是那个时代相貌最好的,现在就没一个影星能长成那样。”
今人对周璇的了解甚少,但只要翻阅经典旧照片,定会惊叹于她的风采。作为中国最早的两栖明星,影坛和歌坛上最具影响的女性之一,周璇当真可算惊艳了时光!
只可惜红颜多命舛,周璇的一生,应了她的名字:百般周旋,徒劳奈何!
周璇
1951年,周璇拍摄电影《和平鸽》。在此之前,她已经拍参演四十多部影片,是经验丰富,拿奖拿到手软的“影后”级别演员了。
可就是那样一个寻常的拍摄现场,周璇却突然疯了!
剧组人员起初并没有意识到不对,因为周璇饰演的女主角是个惨遭情人抛弃的未婚妈妈,情绪本就不太正常。
导演一喊开机,周璇按照剧情去医院做亲子鉴定,面对四面大方的质疑声,她声嘶力竭地喊叫:“验血,验血,就是你的骨肉,你们都走开,让我独自承受孤独吧!”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被周璇真挚地表演折服,等到导演叫好喊卡,周璇却没想往常一样“出戏”,依旧哀声痛哭,情绪癫狂。
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忙将周璇送到医院。经过医生的检查鉴定:周璇患上了精神分裂症,通俗来讲,就是疯了!
舆论炸开了锅,好好的“国民女神”怎么就突然成了疯子?归根究底,最后都落在了一个“情”字上。
半醒半疯的时候,周璇也曾想过,为何她的命运总是那样坎坷?仿佛泡在苦水中的黄连,永远也没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1920年,常州苏姓人家新降生了一个女婴,“明月皎皎,有如璞玉”,家人给女婴取名苏璞。
都说江苏风水养人,古有美人陈圆圆,苏璞要是能在家中平安顺遂的长大,也一定是名动秦淮的美人,且能少经风雨。
然而一切都在苏璞三岁那年改变了,苏家儿女多,将苏璞过继给了舅舅。舅舅姓周,是个沉迷赌博的“瘾君子”,也不通什么文墨,领养孩子之后,直接给她改名为“周小红。”
从苏璞到周小红,改变的不仅仅是名字,更是一个女孩的命运走向!
舅舅赌博吸烟,很快就败光了家业,看着年幼的外甥女,没有半分心疼和愧疚。大手一挥,将她转卖给了一户王姓人家,没多久,又转卖给另一户周姓人家。
就这样,周小红变成了王小红,再变回周小红。短短几年里,周小红先后经历了四对父母,三次转送,这给她幼小的童年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周小红自记事起,最怕养父抽大烟,因为等到家里没钱了,她一定会被再次转卖出去。且不会再有之前的“好运”,多半会流落到风月之地。
为了不被卖出去,周小红早早辍学,在街头唱曲卖艺。幸而她是个唱歌的好苗子,凭借一副好声音,改变了寄人篱下的命运。
1932年,年仅十二岁的周小红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伯乐”——张锦文。
张锦文是个钢琴家,被周小红的歌声表演吸引,破例将她介绍到明月歌舞团工作。
周璇
那时的明月歌舞团又被称做“造星厂”,很多享誉全国的明星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周小红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能否改变命运在此一举了!
她积极排练,刻苦学习普通话和乐理知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入团的第二年,她就参演了电影《野玫瑰》,还演唱了片尾曲《民族之光》。
精湛的演技,动人的歌声,一下子帮她打开了知名度。
歌舞团团长黎锦晖对她大为青睐:“我很看好你,从今以后,你就叫周璇了。”
“与敌人周旋在战场上”正是《民族之光》里的歌词,由此可见,黎锦晖对周璇的重视程度。
她也不负所望,先后参演了新华歌剧社、上海“友联”、“青鸟”、“新新”等多家电台的邀请。
随着曝光度的增加,周璇成了真正的“明日之星”,风靡整个上海滩。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街头,就是周璇的“天下”,放的都是她的歌曲。
周璇
在歌坛站稳脚跟之后,周璇再接再砺,继续进军演艺圈。
周璇人靓歌甜,一般她参演的影片,都会“附赠”插曲或片尾曲,不仅能当演员用,还能当歌手用,可谓是一人多用!
没多久,她就在电影圈崭露头角,《马路天使》、《天涯歌女》、《鸾凤和鸣》……每部影片里都能留下她优雅的倩影和动听的歌喉,成了无数人难忘的经典。
周璇火了!
名利双收的她终于有了经济自由的能力,她将养母接到身边照顾,盼望着生活会越变越好。
事业小成的同时,周璇想成家了,且有了心仪的结婚对象——严华。
早在她加入明月歌剧社没多久,还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时候,就体会到了爱情的青涩和甜蜜。
严华待周璇如师如友,她的钢琴、乐谱、普通话都是严华手把手教的,别的人嫌弃她什么都不懂,只有严华永远耐心,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周璇
周璇情窦初开,将严华藏在了心底,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将所有的心事情事写进日记里。
这份朦胧的初恋维系了好多年,周璇在事业上稳住脚跟后,终于鼓足勇气表白。
她将珍藏的日记本送给严华:“先不要看,等我离开后再看。”说罢,她含羞带怯地离开了。
严华一页页看过去,厚厚的日记本,承载了少女说不尽的情意!严华感动不已,回馈了同样的情感。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1938年,周璇和严华结婚。放在今天,就是事业处在上升期的“女顶流”突然官宣了,影响力可想而知。
周璇
然而这段才子佳人的结合,只开花,没能结果,短短维系三年就黯然收场了!
周璇和严华是典型的女强男弱,再加上女方是公众人物,舆论风声不断,婚姻潜在的矛盾重重。
后来他们所在的歌舞团倒闭,夫妻两人不得不各奔东西,另谋出路。落在媒体眼里就是夫妻不合,马上就要离婚了!
在各种捕风捉影的负面新闻下,周璇和严华的感情受到了很大影响。
“我以为当美满的家庭不能获得,甜蜜的生活成为幻梦,猜疑、污蔑、诽谤,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周璇的日记里再也没有恋爱的欢喜,只剩下烦恼和痛苦,意味着这段婚姻也走到尽头。
周璇和严华是和平分手的,两人签离婚协议时,一个在浦东大厦,一个在公寓里,两人不曾见面,徒留满腔无奈和遗憾。
可以说,这段婚姻并没有谁对谁错,和谐的开始,体面的结束。真正让周璇饱受情伤的是后来碰到的那两个男人。
周璇
1946年,周璇事业迎来“第二春”,受邀去香港大中华影业拍摄影片,她的事业版图从内地拓展到了香港。
周璇孤身在外,又遭遇婚变,性格变得越发敏感脆弱,很需要情感的呵护。朱怀德趁机而入,“拐骗”了周璇的芳心。
朱怀德是个精明的绸布商,看中了周璇的美貌和名气,对她穷追猛打,大献殷勤。全天二十四小时候守在剧组里,替周璇鞍前马后。
据当时的小报记者所说:“就连周璇上下楼梯,朱怀德都要跟着去搀扶。”
周璇虽然经历过一段婚姻,可哪里是朱怀德这种情场老手的对手,没多久就托付了真心。
等到周璇怀身大肚,向朱怀德讨要名分的时候,却被无情拒绝了:“我不能娶你,因为我早有家室。”
周璇如遭雷击,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竟成了破坏他人婚姻的“第三者”,更没想到朱怀德对她绝情至此。
他拒绝负责,甚至不承认周璇肚子里的孩子:“谁说一定是我的?”
周璇彻底失望,为了捍卫最后一丝体面,她登报声明和朱怀德解除了关系。
很多人都劝她不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没名没份不说,孩子一生下来连父亲都没有。
周璇不舍得,她自己身世漂泊,亲人无几,不愿意再抛弃血脉相连的孩子。她决定生下孩子,即便凭她一个人,也能将孩子照顾好!
话虽如此,这次事件还是给周璇给下了巨大的心灵创伤。直到拍摄《和平鸽》的时候,才彻底爆发。
影片女主角也是惨遭抛弃,被人怀疑孩子的出身,相同的经历一下子就勾起了她最难堪的回忆。
现实和剧中人重合,周璇入戏太深,诱发了精神疾病。养母将她关在家中,想让她冷静一段时间。
可没过多久,周璇又发病了!家中被砸的一片狼藉,她不仅要放火烧掉家里的东西,还要把幼小的儿子从楼上摔下去。
幸亏他们公寓居委会的干部及时赶到,才制止了周璇的疯癫行为。为了防止她病情进一步恶化,养母只能打电话将周璇送进精神病院。
就是这通电话,变相地毁了周璇的生活,致使她的后半生再没能从疯魔中得到救赎。
周璇
在精神病院治疗的时候,属于周璇的厄运并没有就此结束,又一个感情骗子涉足她的生活。
当时周璇的精神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好友赵丹曾去探望过她,都不相信那个疯癫邋遢的病人是曾经风光体面的大明星。
“她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服都结块了……”
很难想象,周璇是如何度过那段惨淡无光的生活的,还要遭受唐棣的“骗财骗色”。
唐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趁周璇犯病,神志不清的时候,对她进行诱奸。等周璇清醒的时候,又假扮深情人设,给她画画拍照,骗取周璇的信任。
周璇孤苦无依,将唐棣当成了“救命稻草”,不顾亲友和大众的反对,执意要跟他同居,还在精神病院里生下和唐棣的“私生子”。
周璇
1951年,周璇出院。
唐棣哄骗她四处借钱,供自己吃喝玩乐,短短几年,就欠下了1200万元的债务。
周璇的养母再也坐不住,她怎么也没想到送女儿去精神病院治病,会惹上唐棣那样的人渣,被骗的“失身又失财”。
养母看清唐棣的嘴脸,一纸诉状将他告上了法庭。
养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周璇,只可惜她早已经没了理智,还沉浸在唐棣的谎言中,甚至想要在庭审中替他辩护。
幸亏法院采信证据,断定周璇是精神病人和受害人,提供的证言都是不可信的,才没放过唐棣那个骗子。
经过养母的据理力争,唐棣最终被判处诈骗罪和诱奸罪,关进监狱服刑。
坏人落入法网,周璇的病反而加重了!她没办法接受自己再次上当受骗的真相,三次“情殇”,彻底将她逼疯!
“把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是世上最傻的傻瓜。”
周璇在日记中这些写,现实中却没法做到,不仅没做到释然,还将三次感情失败的过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自始至终,她都没学会善待自己!
唐棣锒铛入狱后的五年里,周璇一直沉浸在疯癫的世界里,渴望有人能够拯救她。
有一次,大儿子来医院探望她,周璇见到他声泪俱下,哀求儿子将来长大,一定要把她救出去。
孩子还小,有没有记住周璇的嘱托不得而知。但她一个做母亲的,居然沦落到向年幼的孩子求助,可见有多崩溃和无助。
1957年,在医生的救治之下,周璇的病情有了好转。她欢喜不已,想要回到曾经属于她的舞台上,男人会辜负她,事业不会。
周璇
为了证明自己即将复出,周璇登报声明:“我的病已经好了,很快就能和大家见面!”
无数歌迷粉丝们期待不已,就等着周璇重现往日的风采,谁知命运再次给周璇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
出院前夕,周璇被诊断出了急性脑癌,根据当时的医疗水平,药石无医!
周璇彻底被击垮,拉着探望她的亲友痛哭:“我这一生命太苦,不记得亲生父母,想要爱情却所遇非人,到了最后,还是连个家都没有……”
1957年9月22日,周璇带着满腔遗憾和不舍离开了人世,粉丝们还是没能等到她重回舞台的那一天。
一代歌后陨落了,带走了属于她的悲欢离合……
周璇生前接受采访时曾说过:“我最渴望的就是安定的生活。”
天命不佑,她三十七载的短暂生命里,安定的日子太少,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心愿,穷尽一生也没能实现!
前夫严华得知周璇临终前的惨状后,忍不住惋惜:“若是我当初不闹着和她离婚,她后来是不是就不会疯,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离世。”
然而人生没有如果,属于严华和周璇的结局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很多老一辈人在追忆周璇时,都说当年的上海滩,霞飞路上的霓虹灯通宵不灭,到处都在播放周璇的歌……
然而家家《花好月圆》,户户《凤凰于飞》,只有演唱歌曲的人一生不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