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中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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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向宏恩

登上海拔1300余米的白云山顶,站在饱经沧桑的白云寺旁,俯瞰四野,白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轮廓尽收眼底。白云在身边浮游,苍峰翠岳,林泉天籁,青黛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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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意绵延的白云山)

占地30余万亩的白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因常年山顶白云缭绕而得名,位于红色地标十八洞村西北40余公里的湘西自治州保靖县境内。保护区南端,当年太平天国冀王石达开手书的“天开文运”4个颜体题字,醒目地镶嵌在绝壁上,和着万古奔流的酉水河拍岸涛声,增添了保护区的人文气息。

保护区森林覆盖率高达93%,是中国17个生物多样关键地区之一,列入国家15个野生动物拯救工程之一的野生雉类及其自然生境为主的保护区。

在这片浩瀚的森林中,国家一级保护植物伯乐树、珙桐、红豆杉、南方红豆杉以其他70余种珍奇植物,点缀其间,层林尽染,五彩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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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没在白云山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白颈长尾雉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白颈长尾雉、白冠长尾雉、黄腹角锥以及红腹锦鸡等50余种珍稀动物悠然生活其间,或觅食、或嬉逐,轻扬的啼鸣,白云山变得雅致而灵动。

守护好如此庞大、险峻、复杂的山林,心血汗水与艰辛的付出是不言而喻的。

东方欲晓,负责白云邨片区的宿秀江肩挎工具包,身穿迷彩服,脚著“解放鞋”,腰别小水壶,带上蚊虫霜和干粮……同往常一样开始了他巡山护林的一天。

巡山是何等的寂寞枯燥。“巡山时间长了,都不知怎么与人说话,只好试着与这些动植物以及山风流泉交友。”宿秀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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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发科(右一)、田富(右二)、何建军(右三)、

宿秀江(左一)在野外调查植物新品种

茂密的森林,碧绿的山野,千年的闽楠,稀有的白乐树,清澈的流泉,偶从身边窜过的雉鸡……这都是他的生活伙伴,年长日久,用青春年华结成的伙伴。

每发现一种新的动植物,宿秀江都要抢拍照片,采集制作、签定标本。

一个冬天,宿秀江巡山,发现了一大片从未见过的带有蛛丝状毛被的植物,甚是稀奇,他当即拍下照片,心里一直惦记着。待到第二年春暖花开时节,他便赶到现场,见那植物花如云团,花葶足有两米高。喜出望外的他立即着手研究。但他查遍《中国植物志》等多种文献,却没有记载。后邀请中国科学院植物所的专家实地考察研究,才确定为中国菊科植物稀有品种,同时也是中国目前最大蒲儿根,即命名为“保靖蒲儿根”。对宿秀江的科研精神,专家及上级给了极高评价。

就是在与这动植物交友中,宿秀江一心扎在动植物研究中,几乎达到痴迷的程度,心血和汗水凝结成他专业报刊发表的多篇论文,和他主编公开出版的专著。从20余年前主动请缨调来保护区几乎的门外汉,成为业界有名的动植物高级工程师。

一次巡山时,宿秀江发现有偷猎者,他怎么也发不起脾气。除了收缴偷猎者的猎器,讲了森林保护区的政策外,便与那人拉起了家常,并且话还投机,那人也能接受宿秀江的一番宣传,后来还成为了朋友。

宿秀江说,很可能是森林里没有人能说话,遇到人都格外亲切,自然就解除了心中的怒气吧。

宿秀江还有一个妙招,那就是巡至深山时,唱几曲土家山歌。“白云山上白云飘/满山树木在长高/护林员们伴着你/寂寞难当不心焦”……歌声在山谷中回荡,仿佛有人在与他对答。春夏秋冬,一草一木都成为歌者,风吹的沙沙声,都成为宿秀江的歌声,化着山水间一抹新绿。

巡山险象环生。白云山多为沙岩风化石地貌,风雨天常有落石,陡峭的悬崖、出没的毒蛇、受伤的猛兽……一天,宿秀江在山谷观察一株奇特的植物,当他脚踏低矮草丛时,顿感到格外松软且还有动感。他慢慢拔开草丛,见一条五步蛇盘在脚下,足有锅盖那么大一圈,他刚好踩在蛇的颈部。是打死它,还是放生呢?一颗对动物珍爱的心,促使他冒着致命的风险慢慢松开脚掌,那蛇奇迹般地蠕动身体,扬长而去。宿秀江虽然吓出一身冷汗,但他坚信,蛇不会咬他。宿秀江说,动物是有感情的,你爱护它,它决不会攻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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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区最早的“干打磊”住屋)

刚来保护区时,宿秀江和妻子都住在“干打磊”的石屋里,墙角、石缝、甚至床上经常都有五步蛇、烙铁头之类的毒蛇,睡觉前得认真检查一遍,每当发现时,他都将其放生。

巡山历险是护林员常有的事。一个雨天,宿秀江巡山在山脊上,一脚踩空,便摔倒在地,下面是万丈峭壁。滑动中,他顺手握了一根长满荆棘的井岗藤,惊恐中感到这次完了。万幸,井岗藤救了他一命,没有掉下悬崖,但鲜血染红了肉皮模糊的双臂。

无数的历险,并没有动摇宿秀江对这一片大森林的眷恋。同在保护区工作的同事先后十几人调走了,他也有几次调进城的机会,而他却断然放弃。

与宿秀江一样,护林员田乔生、秦红艳夫妻俩已在保护区坚守10年。他俩负责大水井片区森林防护,同时,还要负责保护区的垃圾清理,道路砍青等工作,任务艰苦而繁重。护林工作有多苦,田乔生说不上来,但从他40来岁就两鬓染霜,古铜色的肌肤和粗糙的双手就能看出一二。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田乔生挎着柴刀、水壶,确保游道畅通。几十公里的游道,刚砍清一遍,最先砍过的地方又有杂草伸向游道,又得从头开始,循环往复,汗水洒遍了漫漫游道。特别是春夏时节,杂草生长迅速而旺盛,几乎每天都要在游道上忙碌。手掌被弹起了一个个血泡、长满了厚厚的老茧,手臂被荆棘划开了密密的血纹。

白云山自然保护区,垃圾清运既是脏活、累活,更是危险活。清理绝壁上、荆棘中的废弃垃圾,是田乔生每天必做的功课。

他每天要带一个编织袋,早上出发袋子空空,晚归时袋子鼓鼓一大袋。

一次,田乔生发现绝壁上有许多废弃的塑料袋,挂在灌木上,在风中飘扬。他便爬上山,随身携带的绳索,一头绑在大树篼上,一头系在腰间,脚蹬绝壁,一只手紧握绳索,另一只手拾垃圾袋,要靠脚蹬回力不断调整位置。当他踩踏在石台上伸手拾垃圾时,石块突然掉落,整个人在空中悬挂,荡着秋千。万丈悬崖上,田乔生惊恐万状,汗水模糊了双眼,皮肤上吓出了鸡皮疙瘩。此时,身边又没有他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稍定惊悚,他想,要活命只有自救!悬空,脚使不上劲,只有双手紧握绳索,全靠臂力徐徐向上攀升,待到脚踩上可踏稳的小石台时,田乔生几乎费尽了全部力气。衣裤像是从水中刚捞起一样,汗珠滴下,在空中晶莹成一串美丽的珍珠。

田乔生妻子秦红艳每天要巡山,两口子的责任片区,任务着实不轻,早浴黎明,身披晚霞自然是家常便饭的事。早些年,巡山要凭徒步在林海穿行,一声兽吼,常让她心颤、哆嗦。有时巡山一天也见不到一人,茫茫林海,秦红艳常常工作在无边的孤独和惊恐中。心疼妻子的田乔生,特意为妻子养了一条狗。每天巡山,有了这条狗的跟随,秦红艳的孤独和惊恐冲淡了许多。

护林员巡山大多每天只能吃两餐饭。有时,走得又累又饿。只好偶尔在村民家中蹭点中饭吃。秦红艳说,到村民家蹭饭也只是极少的事,村民白天要上坡做农活,家里也没有人,再说,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她就想办法,自己带些中餐,有时候,早中餐合二为一,即便是没带中餐,也得忍着,不随便打扰村民。

“对女护林员来说,其他困难都可以克服,关键是洗不上热水澡,才是最难受的事。”秦红艳很无奈地说道。保护区驻地没有浴室,几位女护林员,所谓洗澡也只能烧点热水用毛巾抹抹身体。冬天稍好点,到了缺水的夏天,四五天才抹一次身体也是常有的事。

秦红艳是独生女,父母年迈,又患有老年痴呆,因工作忙,自己不能亲自照料只好委托亲戚照顾,只能抽空下山看一下。田乔生父亲80多岁了,也只能由哥嫂侍候。由于太忙,岳父去世也没能送终。两口子老家在山下五六公里外,都是建档立卡贫困户,刚来保护区时,每人工资仅800元,维持家用非常艰难。这些年,保护区管理局,根据二人良好表现,特批他两口子为聘用员工,但工资也不高。女儿五六岁前,都一直住在山上,到孩子该上一年级了,才送下山。

其实,田乔生和秦红艳是有选择的。譬如打工,挣的要比保护区的工资多,但他俩没有选择离开。我问,是什么原因他们不离开保护区,他俩异口同声回答:“习惯了。”我想,“习惯了”,是不善言语的两口子表达的朴素心迹,那就是洒向这片森林深深的爱。

护林员的辛苦,何止几人!他们的辛苦,不仅是肢体上,更是心中的,“辛苦”更准确地说,应为“心苦”,特别是不能照顾家庭之苦。

张发科是一位很健谈的人,在他如数家珍般的介绍中,全是他的员工,半句没提到自己。可是,员工们几乎个个都请求我写写他们的局长,他们钦佩的当家人张发科。

张发科中等身材,平头,虽略带疲惫,但目光中藏着智慧与精神。来保护区工作前他已先后在保靖县任过几个局的局长,5年前他服从组织安排赴任白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

刚到保护区,张发科就穿越森林,爬山涉水,实地调研,2个多月走遍了保护区的山岭沟壑,掌握第一手情况。那时,他做手术后刚刚恢复健康,身体虚弱,随行的同志见他行走如此吃力,劝他休息两天。然而他以惊人的毅力,一天也不间断地把调研工作做完。

保护区的办公条件比较差,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办公室兼会议室,局长、副局长也是几人一间办公室;宿舍更是一小间房住3、4人,连转身的空间也没有。张发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下决心要改善条件,让员工们在忙碌一天后有一个较舒适的生活空间、有一个较宽敞的办公环境。

他走县城、去州府、上省会,积极给相关部门汇报,风霜雪雨、病痛缠身,不能阻止他的步伐。皇天不负有心人,上级部门给予了大力主持。目前,办公楼,宿舍楼都在紧锣密鼓地施工中。

张发科视保护区为大家庭、员工们是亲人。有的员工妻子没有工作,他主动利用在县城熟人较多的条件,说尽好话,给她们在企业找一份不必上晚夜班的工作,这样她们既多了一份收入又能照顾孩子上学和老人起居。员工们少了后顾之忧,工作干劲更足。员工们说,张局长是把员工的事当自己的事一样上心。

“头羊效应”是巨大的。作为保护区主要负责人,张发科总是身体力行。

节假日,员工们要休假回家,值班安排不过来,他总是放弃休假、代班;重点防火时段,他几乎没到办公室,而是带头巡山防护;只要有专家来保护区考察,他都要陪同进山;稍有空时,他就与员工们拉家常,了解他们的想法以及家庭情况,并做细致的思想工作,尽力帮助解决困难。

一个雨天的黄昏,保护区有一批物资急需运上山来,见天气不好,同志们都很辛苦,张发科就自己与司机开着皮卡车下山。山道弯弯,路面湿滑,一个拐弯处,车突然与迎面一辆农用车相撞,张发科的脚鲜血直流。他撕开衬衣,包扎一下,见双方车辆没大碍,便继续下山。直至深夜,终于把物资运到保护区,张发科却躺在床上疼痛难当。

张发科刚来保护区,了解到保护区偷伐、偷猎总是没法杜绝。这是村民与护林员产生矛盾的最主要根源。护林员苦口婆心给乡亲们讲解政策法规,但不管怎么劝说,仍然有铤而走险者觊觎山林。

张发科知道靠山吃山的道理,只有为村民找到一条生存之道,才能从根本上杜绝偷伐偷猎。他与当地政策联系,深入走访农户,征求意见,还是在他熟悉的森林上做文章。他联合乡镇积极协调数十万资金,发动白云村村民改造现有老油茶1000余亩,利用空闲旱土新发展油茶1000余亩,由于油茶质量好,颇受市场青睐,增加了村民收入。他又与乡镇一道发动支持中溪、克寨、夕东村利用闲置地发展万亩保靖有机黄金茶,茶叶走俏市场,鼓了村民腰包。

同样是靠山吃山,而今,这片森林却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增添了别样的风景。

张发科来保护区5年,来时的满头青丝已被山风染成霜发。山林已成为他生命的部分、已成为和正在成为他一生没齿不忘的美好回忆。

守护这片森林何止这些人,他们是一群人,日居月诸,世世代代。正是有了这群人的守护,保护区才有永远的绿水青山。

下山的车上,车窗外闪过巨幅绿浪。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一代代护林人的青春韶华,并没有老去,而是融入了这片山林的各个旮旯,化着山水间沁人的芬芳和永恒的碧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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