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电影《老狐狸》,大多会提到《周处除三害》。二者为同期作品,故事都放在现代台北讲述,拷问的都是世道人心,又在各大奖项狭路相逢,难免被人捆绑作比。《老狐狸》其实是一则不折不扣的暗黑童话故事:小男孩遇见老狐狸,如同小红帽遇见狼外婆,棒棒糖好甜,爆米花好美,足以诱惑涉世未深的孩子们误入歧途。上世纪末的台北,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底层挣扎,日常生活基底之下,是时代动荡的惊涛骇浪,也让这个寓言多了现实主义质感。
贫家男孩到底心智未熟,阅历有限,所以面对诱惑,不免左右摇摆——他名叫廖界,似乎也代表他分处黑白善恶交界。其实这是一场老狐狸与男孩父母之间的拔河比赛,小孩是拔河绳的中介线,不是往左就是往右偏移,说是真善美与假恶丑的角力又太二元对立,其实小男孩也左右为难的,甚至一度步入灰色地带,形势相当危急,叫人很是揪心。老狐狸靠坑蒙拐骗发家致富,操纵人心,而男孩爸爸廖泰来却是一个十足的老实人,任何苦难都生生咽下,两人可说是善恶两极。让小男孩迷惑的是,大恶人又与他共情,时而面目慈悲,时而赐予他权力,差点成了他的精神教父;爸爸善良归善良,一到重大选择时刻却又隐忍退让,简直不可理喻,还不如小男孩来得杀伐决断,以致孩子心生不满。
饰演爸爸的刘冠廷,早被视为宝藏演员,这次把一位白面书生式父亲演得深情含蓄。对比老狐狸的奸诈、小男孩的灵动,夹缝中的这个爸爸其实难演,在那个弱肉强食的成人世界,他貌似也无法向儿子示范何为男性力量,尤其在妈妈去世后,肩负起又当爹又当妈的双重责任,平时还做针线活为小孩缝衣。他当然是一个传统儒家文化标准里的好父亲,以品德修养为重心来进行教育感化,难能可贵的是,从不板起脸孔说教,全是身体力行,比如废弃的美工刀片,他总要用胶带包裹后才扔进垃圾桶。凡此种种,都是老狐狸唾弃的美德,“在乎别人的想法的人,注定失败的人”,所谓成败,老狐狸秉持的是世俗成功学标准,而主创的情感天平明显向爸爸倾斜,甚至为他安排了初恋女友与田螺姑娘次第投来秋波,仿佛是古代文人红袖添香情结的现代翻版。
但是更厉害的是小男孩。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最终做出严肃选择,飞身跳出了这场拔河比赛,那就是取左右二人之所长,避二人之所短,在损人利己与不损人利已之外,还有一种选择,不损人也可以利己——他超越了老狐狸和爸爸的修为与功力。这是新世代的智慧与进步,也说明时代已然翻篇,新的主人翁既要良善,也要翻盘,父辈已经付出了代价,他要向世界讨个公道。当小男孩长大,被人戏称为“老狐狸”时,狐狸的内涵已经迭代更新,求存与求真得以完美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