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扭曲的“家爱”,为什么是最大的败笔与遗憾?

当前,电影《隐入尘烟》带来的影响成为社会舆论争辩的焦点。叫好声呼天震地、排山倒海,批判之声虽居一隅,然也不绝于耳。《隐入尘烟》电影的艺术性自有其独特之处,今不赘述。网上批判者,基本是基于电影情节对社会现实的悖离。

仁者见山,智者见者。对于关注中国文化传统及传播的我而言,今愿冒天下之“飞矢”,从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和传播,剖析《隐入尘烟》这部电影存在的问题。

从电影的大致分类而论,《隐入尘烟》可以归到爱情电影的类别之中。电影设定的故事情节很清晰:两个不幸的人马有铁与贵英,一个木讷,一个身患疾痼,分别被原生家庭“逐出”,因偶然结合一起,一贫如洗,相依为命,却产生了爱情情愫的最高境界,演绎了一段情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催人泪下的悲苦生活。

大西北荒漠背景之下的两位最普通、甚至是“低能”的人,不但遭到“家族”的放逐,而且也被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乡村世界放逐到“世界的边缘”。在亲属、乡邻灰白的眼球中,他们像尘埃一样渺小,几乎没有关心他们的人。然而即使是茅椽蓬牖,瓦灶绳床,两个却活得无比真实亲切。夫妻两人加上一头毛驴,这就是贯穿电影始终的主要活物。电影主题演化成极端悲情:女主人公在众目之中,竟落水而亡,男主人公服毒自杀。(《隐入尘烟》开放式的结尾,更引发观众的悬念迭起)

我不是影评人,平日关注更多的是世界上各种的文化,我愿意从文化的角度解读这部电影潜在的逻辑中存在的对中华民族和文化的悖离!凡事需要讲讲道理。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判断和认定呢?


一般而论, 悲剧类影视文艺作品大致可分为两类:

1、肥皂剧:作品为博得观众眼球关注,甚至满脸泪花的不幸情节设定经常是:男女主人公千辛万苦走到一起,幸福生活刚冒了个头,结果不是男的出车祸成植物人,就是女的得了癌症,马上面临死亡。这也对应着老话:天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人生四苦,人人不可免。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这是韩国电视剧里惯用的桥段。这类作品一般称为“商业片”,随行就市,下架就淹没在繁杂波乱的世事空间之内了。

2、社会剧:作品深刻反映了时代的社会关系、政治力量、经济关系、风俗传统。人生悲剧的根源来自不公正的社会体制、落后的道德观念、封建的落后思想。比如喜剧大师卓别林的一系列表现小人物悲苦人生的作品,根据老舍小说《骆驼祥子》改变的《骆驼祥子》的电影、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等。这些就是传世经典之作的永恒体例。


悲情电影《隐入尘烟》设定的造成男女主人公悲苦命运的着力点在哪儿呢?似乎既有意外的情节:贵英意外落水而亡;也有社会体制和社会经济关系的情节:买卖粮食,谷贱伤农、农村低保制度实施的未尽人意等。

然而,通过电影的细节传递给我们的是:家和亲情扭曲与缺少!

从电影展现出来的情节,结婚前, 马有铁与贵英都是有“家”的人:他的父母以及大哥马有金,二哥马有银都已经去世,三哥马有铜娶妻生子,马老四是一个大龄单身汉。贵英也有一个成家的哥哥。在电影里,两家哥哥的生活似乎并不悲惨,拥有的财富也是社会平均值。

马有铁与贵英结婚前,他俩是中国传统家庭的一员,是他们两家亲人的冷漠,甚至虐待,导致两人婚前各自的不幸;婚后,马有铁与贵英相依为命,打造了自己的小屋、开辟了耕地,还有一头老驴,生活慢慢地变好。只是因为社会的冷漠,乡亲的无情,对失水的贵英无动于衷。贵英的意外去世,引来老马精神世界的崩塌,以至于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电影终!

电影的主题思想与桥段的设定,存在哪些问题呢?让我们放大了来分析。


关于世界文明,关于人类的未来,我时常考虑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数十万年前,人何以脱离猿类,成为了“人”?为什么早过智人(当今地球上人类的共祖)数百万年已经成为“人类”的其他“人种”,为什么统统灭绝了呢?难道都是因为自然原因呢?尤其是曾与智人同时代的欧洲“尼安德特人”、东南亚的“弗洛勒斯人”,以及生活在中国“龙人”、“金牛山人”、“大荔人”的灭绝原因呢?

第二个是外星人来了,类似《三体》里歌者的使者莅临地球,告知地球人:给你们三年时间,你们形成统一的文明价值,证明你们拥有值得交往的文明体,你们的宗族值得存在。否则,地球不可避免地接受二向箔的降维打击。那么,欧美文化、伊斯兰文明、中华文明三种文化,那种可以吸收另外两大支,成为代表地球人的“文明”呢?中华文明为什么可以呢?


两个问题的涉及的知识领域太广,需要长篇累牍的论证,今天只是一个影评,直接说我考虑的结论了:

1、从猿到人的转变,是因为猿类的基因突变。在基因突变过程中,产生了“镜像”神经元。拥有“镜像”神经元的“猿类”,才形成了“人类”的出现!人类自身和人类社会的发展与完善,最强大和根本的力量来自基于“镜像”神经元的进化。“镜像神经元”没有随着人类逐步进步发展的其他“人类”,都逐步走向了“灭绝”。

至于《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作者尤瓦尔·赫拉利所谓的因为人类拥有“八卦”的能力而产生强大的进化动力,简直是开玩笑,糊弄世人。

镜像神经元是20世纪末由意大利帕尔马大学首先发现的,这个发现证明在猴脑存在一种特殊神经元,能够像照镜子一样通过内部模仿而辨认出所观察对象的动作行为的潜在意义,并且做出相应的情感反应。这个发现一经公布,立即在全世界科学界引起巨大反响。科研人员把这样一种具有特殊能力的神经元,称作“大脑魔镜”。

由于有镜像神经元的存在,人类才能学习新知、与人交往,因为人类的认知能力、模仿能力都建立在镜像神经元的功能之上。人脑中存在的镜像神经元,具有视觉思维和直观本质的特性,它对于理解人类思维能力的起源、理解人类文化的进化等重大问题有重要意义

2、基于“镜像神经元”产生的行为是生理性的,“独木难成林”。人类演化中的“生理性”行为,只有在以“中华文明”的家族伦理体系和社会关系为主的文明体系中,“镜像神经元”才能更好地将个体“生理性”的作用,产生强大的效用,促进人类发展进化。

礼记·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为什么个人“身修”就可以“齐家”?为什么“齐家”就可以“国治”?为什么“国治”就可以“平天下”?我们可以从中国文化中找到很多理由,然而基础性的和生理性的原因却是“镜像神经元”的存在。通过自己可以知晓他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达到识人、同人、乃至和人。

从中华文明和人类共同价值的关系方面来讲,中华文明是人类共同价值的深层理论支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公正的基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是发展的基础,“和而不同”是民主的基础,“以德服人,王道政治”是和平的基础,“天下为公”是正义的基础。

由此,我们也可以推出来一个结论:中国文化最小载体是具有血缘关系的“家”,生理性的个体是没有单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只有个人具有了“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志向,担负了上可光耀祖宗、下为后昆的身家幸福,才是“三不朽”的中国人!每个中国人都是“三生三世”,乃至“永生永世”!我们将具有血缘关系的家族关系扩大的社会关系也是对血缘的“拟制”:师徒为父子,四海之内(朋友)皆兄弟!

我们还可以通过另一个中国特殊现象来证明一下:

尽管我国也进入价值多元的时代,单就个人品德而言,“聪明”、“勤快”、“诚实”、“大度”等等均无法取得最大的认可度的“公约数”。“聪明”的人不可交,因为极可能“狡诈”,“诚实”的人,可能被称为“无用”。

唯一一个品德,即使是当下的中国人无人否认其至上的价值是“孝”!常在每个中国人嘴里的那句话是:对养育了他的父母都不好的人,是不能算作“人”的,更不能当朋友,或者放到单位、公司重要的岗位上的。

而“孝”的载体,无疑就是家族的存在。“家族”是“个人”与“社会(国家、天下)”的连接器和枢纽。有人说中国人没有信仰,无疑是极端的偏见和无知。每年春节,地球上最大人群的流动,就是中国人对“家”灵魂价值的信仰,对父母长辈“孝”的体现。即使父母双亲不在了,事死如事生,只要能到墓前祭拜一番,也能达到“宗教”信仰般的心灵和精神的抚慰。

世界上的三大宗教,对待“孝”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以犹太教和犹太教演化而来的基督教、伊斯兰教的社会伦理和到的价值之中,不但没有“孝”的存在,相反三种宗教是极力抹杀“孝”的价值和行为存在。

《圣经马太福音》记载:他(耶稣转过来对他们说:人到我这里 ,若胜过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弟兄、姊妹,和自己性命,就不能做我的门徒

耶稣说,凡是在我身边来的人,如果他不憎恨他的父母,不憎恨他的兄弟姐妹,他就不是我的门徒。耶稣还说,抛弃你的家园,抛弃你的土地,跟我走,我们是上帝的选民,把个人从家族中拖出来,纳入到团体,这个团体叫教会。

对于西方文化中的人而言:任何人出生,有他血缘上的父亲,有他自己的家,然后很快经受洗礼,有了第二个父亲,叫教父;然后父亲和儿子共同在一个教会里,互称教友。在他们没有了精神上的“家”,没有“孝”的伦理和精神价值。



回到《隐入尘烟》电影,电影《隐入尘烟》是80后导演李睿珺的作品,该片只有女主角海清是专业的演员,难以想象的是其中饰演男一号马有铁的演员武仁林是导演的姨父;饰演马老四嫂子的演员是导演的小姨(武仁林的妻子);饰演马有铁侄子的演员是导演的表弟(武仁林的儿子)。

饰演在桥头聊天时最老的那位老太太的演员是武仁林的母亲;导演的父亲、母亲、舅舅都参演了影片中的角色。武仁林的女儿是学艺术化妆造型的,海清及其他一些演员在电影中的服装、化妆、造型全部出自她之手,除了跑龙套,武仁林的儿子还在电影里担任摄影师的工作。电影里出现的群演,基本上都是当地的农民。

据导演李睿珺称:自家人出演电影的大量角色,并不是导演任人唯亲,而是因为资金不足,请不起专业的演员,为了节省开支才迫不得已让家人们帮忙出演。 我们可以当然地认为,他的亲戚出演是没有出场费的。不但没有出场费,还得付出沉重的劳动:为求真实,影片里的土房子就是他们亲自动手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农村俗语“四大累”:盖大房、刨大粪、和大泥、吹喇叭。他们就占了两个:盖大房、和大泥。然而,电影《隐入尘烟》获得社会的认可和人们的喜欢,也是导演的家属在摄像机的背后默默地牺牲和付出换来的。

试问导演李睿珺,若无家族的无私支持,电影《隐入尘烟》会问世吗?当然,李睿珺可以拿着剧本继续融资,然而当资本只够时,能找到比饰演男一号马有铁的姨夫武仁林更好的本色出演的演员吗?

上面铺续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揭示、说明《隐入尘烟》电影存在的问题:《隐入尘烟》的情节,将马有铁与贵英两人的悲剧人生的起源,设定为来自“家庭”。我们尽可能认为,在电影情节里,马有铁与贵英出场时,他们的父母皆已去世,是企图说明家庭关爱缺少的合理性。但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五伦中尚有兄弟手足之间乃骨肉至亲之情“兄友”、“弟恭”;“兄良”、“弟悌”!

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素有“长兄如父”的伦理关系。家庭成员的和睦敦厚,相互扶持是华夏民族生生不息,繁衍昌盛的根本。

然而电影《隐入尘烟》,主人公马有铁与贵英两人“隐入”世尘,却也将中国传统价值核心的“家”,淡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虚无的当下天际之间。

尽管可能是“瑕不掩瑜”,然而,《隐入尘烟》在取得巨大成功和社会关注的情况下,却带来无限的遗憾。主人公马有铁与贵英两人“隐入”世尘,斯人已去,活着的人还需要继续好好活着,那他们用什么搭建社会立足点呢?用什么恢复疲惫的身躯呢?用什么慰藉受伤的心灵呢?用什么建构精神家园呢?

——请勿忘记,在任何时刻、任何境地,我们的生命的来源与灵魂的归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