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冬天,
对于倪萍来说,是人生中最为灰暗的季节。
就在全国人民敲锣打鼓喜迎21世纪之际,她刚出生四个月大的儿子,被诊断出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疾病。医生委婉的告知她,
如果不治疗,他的眼睛就会慢慢看不见,甚至会死亡。
一边是在美国寻医救病的母亲和儿子,一边是即将到来的20世纪最后一个春晚。央视总导演刘铁民找到倪萍的时候,倪萍哭的稀里哗啦。她说,
“我真的不能保证在台上能笑出来。”
彼时,倪萍仍是中央电视台最红火的当家花旦,和赵忠祥组成的“春晚天仙配”,霸屏春晚十余年。
就在两个月后,中国人民欢天喜地送走了20世纪最后一个春晚。倪萍如约出现在了春晚舞台上,和赵忠祥、周涛、朱军一起喜迎新春。
这届世纪之交的春晚,不仅于倪萍而言印象深刻。
对大多数人来说,同样有着太多难忘的瞬间。
这一年,本山大叔、范伟、高秀敏都还是春晚舞台的常客。时年71岁的赵丽蓉老师八度亮相春晚舞台,但谁能想到,当时的她已经是肺癌晚期,次年便撒手人寰。
这一年,任贤齐俏皮演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一夜间红遍大江南北。一首《常回家看看》成为后来十几年春节的必备曲目。《七子之歌》更是令无数人泪目。
五湖四海人,天南地北情。
鲜明的时代精神浓缩在一场小小的晚会里。
谁也想不到,1999年这场春晚,竟为日后悄悄埋下诸多伏笔,自岁月的微小孔隙中渗透出来,融成一幅中国民生的万象图。
时代变迁,百姓沉浮,二十年不过倏忽。
1999年金兔春晚,是90后关于90年代最后的记忆。
时光飞逝,20年过去,书不尽人间传奇,打开历史的长卷,满目皆是五个字,“物非人也非”。
1
2019年,饭圈发生了一件大事,史称“蔡周之战”。
微博战场刀光剑影,粉圈江湖弥漫滚滚硝烟。
“中年朋友们,紧急集合!快去微博超话参战!”
冲锋号角一经吹响,80和90后第一次携起手来,揭竿而起,和00后决战微博之巅。
这是两个年代的人为了各自的青春角斗的故事,却在数据和流量的虚幻较量中,让人无比怀念那个货真价实的金曲年代。
那个年代,华语乐坛青黄相接,百花齐放,如今却鲜见一首传遍大街小巷的歌。
1999年春晚,任贤齐在舞台上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不仅成为很多男孩的撩妹开场白,也成为一个节点,承接了往前十年,往后五年的两个华语乐坛的巅峰。
往前十年,巨头崛起。
张国荣、陈慧娴、beyond、梅艳芳...当时的歌手随便拿出一个,放到现在都是天王天后级的人物。
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更是神仙打架,男有“谭张争霸”(谭咏麟、张国荣),女有“千夕之争”(梅艳芳、陈慧娴)。四大天王和小虎队更成为引领两个时代的传奇。
而这时候的周杰伦尚处于人生的低谷期,两次报考台北大学两次被拒,好不容易被吴宗宪挑中成为音乐助理,却频频遭遇退歌危机。
他写《双截棍》给张惠妹,张惠妹以风格不搭为由拒绝。
他写《眼泪知道》给刘德华,刘德华问“眼泪要知道什么呢,眼泪怎么知道呢?”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时下,跟周杰伦一样夹在两个节点之间彷徨的,还有莫文蔚,陈奕迅,蔡依林,萧亚轩等为金曲奖打拼的一代年轻人。
1999年就这么成为承接两个巅峰的节点,也成为很多人走向巅峰的起点。
往后五年,诸侯并立。
这一年往后,当SHE的三个小姑娘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唱着“全世界都在学中国话”;当孙燕姿用慵懒的声线唱着“阴天,傍晚,车窗外”;当潘玮柏和张韶涵联起手来向快乐崇拜;当周杰伦拿起双截棍彻底敲开了流行音乐的大门。
从台湾香港到大陆,从中国到东南亚。
当时最劲爆最著名的音乐榜单都被这群年轻人霸占,以周杰伦为首的原创歌手逐渐在乐坛崛起,彻底结束了以往靠翻唱和改编盘踞的旧时代,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真正的属于我们自己的乐坛巅峰期。
如今想来,1999年前后的这两个时间节点依旧令人振奋。而走到2019年,曾经如同神仙打架般的华语乐坛如今却拿不出几个优质歌手。
十年前,还没离开央视的马东采访周杰伦问,你会在意现在流行什么吗?
那个已迈入而立之年眼神却依旧清澈的年轻人回答说,
“完全不会。因为我创造的,就是流行。”
诸神退散,小鬼登场。
当巨星们纷纷退居幕后或逝去。人们才恍然发现,曾经那个吐字不清眯着小眼睛的男孩竟真的盘踞了一代人的青春。
2
1999年的春晚,还有一首歌牵动人心。
9岁的容韵琳在舞台上用稚嫩却清晰有力的嗓音唱,
“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
天籁般的和声抚平了历史创伤,让人看到一个民族的复苏和崛起。
澳门就在这样的歌声里迎来了自己的重生。
彼时的香港已经回归祖国两周年,风光无限。不仅是亚洲四小龙之一,还是继纽约、伦敦之后的世界第三大金融中心。
比起香港,刚刚找到归途的澳门更像是一艘小船,风雨中飘摇一百多年,找到了回家的路,却仍不能确定未来的路。
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又是令人期待的。
那时的人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20年后,曾经的“中心”会和“新人”错位颠倒。
2019年6月9日,因为反对修订《逃犯条例》,数百人冲进立法会场制造冲突。这一天之后,一起又一起大型暴力案件闹得人心惶惶。
街道游行,工人罢工,殴打警民,地铁站被砸,学校被烧,无数学生踩着烈火逃向内地。当暴力凌驾于教育之上,摧枯拉朽的暴乱将天堂一夜之间变成废墟。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香港,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反观澳门,经济却迅速腾飞,人均GDP由1.5万美元增至8.7万美元,成为世界上最富裕的城市之一。
日月如磨蚁,万事且浮休。
一片纷乱中,澳门始终岿然不动,我自纵横。
二十年前全球最安全、最富裕的城市如今成了人间炼狱。从前的繁华更像是浮光掠影,向往和迷茫拧成一股,变成了悬在每一个香港人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当废青们丢掉底线和理智,将汽油泼向无辜的老大爷时,熊熊火焰里燃烧的不止是生命,还有悉数崩盘的香港经济与和平。
也许每一个中国人,在回望2019的香港时都会觉得恍如隔世,不知前路如何。
她的风雨飘摇更甚从前的澳门,却不知百废待兴后能否迎来真正的重生。
3
“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
宋丹丹顶着胯、半弯着腿。赵本山身子后倾,裤子短的露出灰袜子。崔永元坐在沙发椅上,一身米白西装,时不时笑容尴尬。演技逼真到令观众错觉这不是春晚,而是《实话实说》的现场。
“我属鸡。”——“我属虎。”
“这是我老公。”——“这是我老母。”
如今想来,这一年三个人在春晚上的精彩亮相竟成了绝唱,从前无人超越,以后更难复刻。
1999年同样难以超越的经典不止他们,还有《还珠格格》这部火遍东南亚,收视率至今难以被打破的传奇。
这一年,范冰冰刚刚因为金锁这个角色崭露头角,年纪尚小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二十年后,她苦心经营的事业会被一条微博葬送。
凭借《手机》爆火的她,也因为《手机2》走向穷途末路。
命运的荒唐和吊诡之处,正在于此。
8.8亿的巨额税款让豪门宣言变得荒唐可笑,撕开表面繁荣,下面俱是赤裸裸的血肉伤疤。“范爷”声名狼藉,和李晨的爱情也就此画上句号。
一夜之间,荣光湮灭。
20年过去了,黑土大叔退休养老,在外活跃的都是他的弟子;
白云大妈也不再演小品,反而出没在各大综艺节目上。
对比之下,只有崔永元,带着被《实话实说》催生出的勇气和执拗,以一己之力撬动了整个行业,露出下面千疮百孔的暗伤。
牵一发而动全身,崔永元的这番隔空喊话影响的不止一个范冰冰。还有影视业无数大小公司,朝夕间灰飞烟灭。
两条命运线在此刻发生交叉,又各自前去。风浪过后又归于平静。
而这场巨变,教给我们的不止偷税犯法这个道理。
它还告诉我们,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文人,真正的善良和正义,永远带着锋利的牙齿。
4
七年后,崔永元携手赵本山、宋丹丹又一次亮相春晚。
抖包袱的水平虽然不及从前,但化学反应仍在。
“被咱说过的人都不咋地,赵忠祥的《动物世界》也不让播了,倪萍不做主持人还改道了,崔永元也睡不着觉了。”
多么令人唏嘘的几句话。
曾经制造笑料和感动的那群人,如今大都各奔东西,正如走下神坛后的春晚,再难复制当年的辉煌。
二十年斗转星移。
有人昨天还光芒万丈,转瞬即如过眼云烟;有人今朝还默默无闻,下一秒便站在风口扶摇上九天。
1999年的春晚,完美的将两个世纪串联,它告诉了我们一个活着的世界,一个光与影交织的故事。
《海贼王》里说,世代传承的意志,时代的变迁,人的梦想,这些都是无法阻止的。
被时代的大潮推着往前走的我们,历经磨难尚激不起一丝涟漪的我们。身处其中,不是从前,也不是以后。却有幸见证了这个时代人和事的种种变迁,无论伟大还是平庸。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站在时代的入口处,看得见身前身后的坍塌与崛起,看得见如浮游般人生的起起落落。
如何认识自己,如何选择前程,便成为每个年轻人亟需思考的命题。
这之后,管它成败荣辱,管它云起云散,所有踏上这个舞台的人,都将身披伤疤与荣耀,奔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