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勤勤:对于电影,我有绝对的执念

娱乐头条 3739℃

“对于电影,我有绝对的执念。”尽管《一个勺子》让蒋勤勤获得了“金羊影后”,但她觉得还不够,直到《草木人间》。这是一次长达三十年的等待。早在入学北京电影学院时,蒋勤勤就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刻在学校荣誉“金字塔”上。

采茶女吴苔花,是蒋勤勤演过最疯狂的角色。不像白发魔女那样“胡乱疯狂”,永远喊叫着“卓一航”。她人如其名,“苔花如米小”,被丈夫抛弃、被雇主扫地出门,却“也学牡丹开”,加入传销组织,做起豪车洋房的美梦。

蒋勤勤:对于电影,我有绝对的执念 - 陆剧吧

在蒋勤勤看来,吴苔花加入传销组织,是她需要在心理上重新构建,就像那句台词“钱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成为了我自己”。受访者供图

生活中,蒋勤勤是两个儿子的海淀“虎妈”。片中,吴磊饰演她性格柔顺的儿子。“他就是导演说的‘自然之子’,那样纯真、干净。他看着你的那一刻,你就被打动了。”然而,雨夜中,蒋勤勤饰演的吴苔花暴揍儿子,像一头老虎般嘶吼着:“我就是挣不到一分钱,我高兴!我开心!”

蒋勤勤和陈建斌在片中扮演恋人,这不是第一次。2012年,陈建斌在南方周末发表过一首诗歌,《没有诗人的年代》。“你很轻,坐在我的腿上就像我的一部分,多年以前的某个时刻,父亲抱着母亲。”结尾几句有意无意与《草木人间》有关联。

蒋勤勤:对于电影,我有绝对的执念 - 陆剧吧

本来剧本中有很多老钱和吴苔花的情感戏,但顾晓刚导演都删除了。他认为大众太熟悉陈建斌和蒋勤勤的关系。如果给予情感戏太多,可能会让观众不相信剧中人的感情。受访者供图

陈建斌爱诗、爱写诗,蒋勤勤曾不止一次在微博上秀过他为她写的诗。而今,大儿子老虎也爱诗、爱写诗。采访现场,蒋勤勤毫不吝啬,用她的家乡方言——重庆话,读了儿子的“初学诗”《初雪诗》。

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蒋勤勤回顾了《草木人间》的创作历程,以及她与爱人陈建斌的感情、家庭、艺术生活。

“茶虫根本不可能变成蝴蝶”

南方周末:最初你接《草木人间》是怎样的机缘?有陈建斌的成分吗?

蒋勤勤:顾晓刚导演先找的我,听说是看中了我在《妻子的浪漫旅行》最后对爱人表达的片段。当时我复刻了《乔家大院》最后乔致庸对着镜子的一段独白,再加上一些我自己的表达。刚好,选角导演和我有过合作,就找到了我。

当时导演给我打电话,说他是《春江水暖》的导演。特别巧,就在一个星期前,我刚看完这部电影,特别喜欢。顾晓刚导演是我特别欣赏的导演,我非常愿意与他合作。

南方周末:你饰演的角色叫“苔花”,这个名字有什么讲究吗?是什么吸引你选择去接这样一个角色?

蒋勤勤:“苔花”二字出自钱塘诗人袁枚的诗,“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其实这句诗映射了苔花这个人物的经历、性格。苔花,一个农妇,一个很底层的中年妇女,四处打工。她的全部生活都是围绕丈夫、儿子,想的都是打工赚钱给儿子买房子、娶媳妇,从来没为自己想过。包括后来丈夫抛弃她、儿子不理解她,她又去到茶山谈恋爱,老钱的妈妈觉得她肯定有所图,一直小瞧她。你看,她就是一个被生活抛弃的人,特别没有尊严地活在社会边缘。

但苔花对自我是有要求的,是有“自我觉醒”的,这一点特别打动我。

曾经她是特别“无我”的状态,直到进入传销(组织),她觉得这群人“太可爱了”。他们给了苔花希望,让她开始幻想自己或许也能像万晴一样,成为独立自主的女人,儿子会为她骄傲。

南方周末:片中出现的“老虎”代表了什么?在表演处理的时候,你是怎么理解这个“老虎”的?

蒋勤勤:我觉得它就是一个被传销组织塑造出来的全新的吴苔花。那只老虎身上有她的贪念、愤怒、仇恨,她觉得世界对她不公,她渴望强大。但是她所有的期待都不是通过正当手段来获取的。她就是一个被洗脑、被异化出来的。然后这些东西伤害了她自己,也伤害了她的儿子。所以那一刻她要跟这些不好的东西做一个决裂。

蒋勤勤:对于电影,我有绝对的执念 - 陆剧吧

为了更直观地反馈人性,导演顾晓刚选择了用钱实拍的方案,一度被群演误以为是“真传销”,甚至遭到举报。图为《草木人间》剧照。受访者供图

南方周末:“茶虫”这个意象片中也使用得挺多的,应该怎么理解?

蒋勤勤:其实一开始拍酒店那场戏的时候,导演突然拿了一条茶虫过来,问我“能不能带着它把这场戏演了”。当时我怕死了,那个茶虫全身都是刺儿,毛茸茸又绿绿的,我可不想跟它拍。而且我家树上也有过茶虫,当时它落在了老虎(蒋勤勤儿子)身上,起了好大一个包,所以我很排斥。

但导演说:“不行,你是茶女,茶虫就像你的亲密伙伴、你的宠物一样,这是采茶非常常见的。”当然我了解导演的意图,也就按着做了。我觉得导演大概是想表现这个人物比较癫狂的状态,也代表了吴苔花的一次蜕变。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变成吴总了,无比的自豪,无比的骄傲。

后来,我看到一位影迷的解释,特别有意思。他说自己专门去查了,茶虫是不能变成蝴蝶的。我觉得这个无比贴切,就是吴苔花一直想蜕变,一直想变成“牡丹”,就像我们都想破茧成蝶一样,但茶虫就不可能变成蝴蝶啊。

南方周末:最后重生的苔花在山林间,出水的那一瞬间,让我们看到了蒋勤勤原有的那种美丽。那场戏是原来就有的设计吗?你相信人可以在自然中得到治愈吗?

蒋勤勤:一开始我不知道会这么拍,可能是导演去到山林里采景的时候,觉得应该有这样一个被净化的内容。

我记得当时导演不停地说服我:“蒋老师,我不希望这个角色留下遗憾,我希望这个镜头是你,而不是找一个替身。”我觉得专业演员,没什么。我虽然也斗争了一下,和导演说自己“生了两个孩子,身材可不好,可能不是你要的那种好的曲线”。导演说,苔花本来就是一个农妇,不需要那样的身材。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接受了,就特别愿意为之服务。我还特别找了资料,比如在我很喜欢的《大地的女儿》里,也是在山林间有湖水,月光非常漂亮,打在她身上,光影非常美。我就拿给导演看,说我希望最后出来是这样的。

其实人本来就与自然是一体的,只是工业文明让我们变成现在这样一种出门开车、被钢筋水泥包围的生活状态。但当我们去登山、去看远方,或者去游泳,与自然无比亲近的时候,就会觉得“哇,心情变好了”,很有希望,感觉“一切诚可原谅”。

“姐,你就扇我吧,这是对我好”

南方周末:在你拿到剧本、进入剧组的时候,已经预知到有很多疯狂的段落了吗?

蒋勤勤:没有,剧本里面完全没有。其实很多疯狂的戏都是我们现场对戏对出来的。

就像桥下那出戏,我也没想到会演到那么狰狞,那么激烈,我自己都吃惊。其实那场戏的拍摄,是在传销宴会厅十来天的拍摄后,吴苔花那种被异化的东西已经长在了我心里,好像不用再去多想什么、再去准备什么了。那一刻,情绪就像刚拉开闸门的洪水一样,“哗”地一下,汹涌地扑向我、裹挟我、影响我,然后我就到了一个连自己都很意外的地方。

所以要我说,那一刻真的无需准备,也没有大家分析得那么理性。我只是觉得自己要肆意一点,要疯狂一点。后来很多人说我有点像杰昆·菲尼克斯(演)的“小丑”。

而且当时导演已经在桥下置好景,垒起来的乱石上放了一条船,真的就像一个舞台一样。他说“我希望吴苔花能走上去”,那一刻我完全明白了导演想要什么。

南方周末:当时吴磊被你打得很惨吧?

蒋勤勤:是,但吴磊他自己也希望我能给他这样的刺激。有些演员可能不行,他会觉得,你把我脸打肿了怎么办?我还有下一场戏要拍呢,我还要工作呢,我们都是专业演员,我们可以演出那种被打的感觉。但吴磊不是,他希望那种疼痛感能够刺激他,让他演绎的那一刻更真实。所以他说“姐,你就扇我吧,你就打我吧,你这样是在帮我”。

蒋勤勤:对于电影,我有绝对的执念 - 陆剧吧

在蒋勤勤看来,吴磊依然保有纯净实在太难得。“他的眼睛就像珍珠、钻石一样纯净,他看着你的时候,你就能被打动。而且他没有那种太懂人情世故的‘老演员’习气。”片方供图

南方周末:据说片中很多角色都是群演?包括茶女、传销现场的群众。

蒋勤勤:纯粹的素人群演,包括演老钱妈妈的那位老太太也是。但她的戏特别好,完全不需要特别训练。你只要大概跟她说一下,这是你的儿子,你不同意他和那个采茶女在一起,因为她想要你们家家产……老太太马上就入戏了,特别厉害。

其实我觉得有时候就是需要一些很自然、很松弛的东西,你跟他说多了,可能反而僵硬。包括我们演员也是一样。我常说这部戏拍得我很舒适,为什么?就是因为导演给了我们特别大的空间。他不在乎我们拍了多少条,或者我们用了多长时间。“没关系,你愿意怎么表达都可以”,那我们就可以没有任何顾忌。

包括前两天我看桥下那场戏的侧拍花絮,感觉很有意思。哇,吴磊都那样了,我还看见自己在跳舞。很多人说“蒋老师拍嗨了”,其实就是那样,当时我感觉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不高兴了,他就给我写一首小诗”

南方周末:第一次看到陈建斌演一个大配角。在他的演绎中,也有很多即兴的成分吗?

蒋勤勤:其实陈老师非常乐于接受这样一个角色。他非常欣赏顾晓刚导演,他说顾导“有一个老灵魂”。你看顾晓刚的戏,娓娓道来,长镜头运用得特别多,一看就受到很多老一辈导演,比如侯孝贤的影响。

这次拍摄,陈老师有很多都是现场发挥。我觉得陈老师就有这样的魔力。有时候在现场,我感觉他像胡说八道似的,但后来细想,一切都有迹可循。比如他开手电筒,说“我俩到火星上去吧”。你不觉得很可悲吗?就是两个人得不到母亲的理解,得不到子女的理解,偷摸约会,这么大的地球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只能到火星去追求爱情。

南方周末:录制综艺《幸福三重奏》时,你是一个怀孕的妈妈,当时陈建斌的很多表现都被网友怼了。你们在艺术合作上会有那种激烈的争执吗?这次陈建斌又在《草木人间》里担任了艺术指导,他给了你怎样的指导吗?

蒋勤勤:我觉得他的艺术指导更多是他与顾晓刚导演之间的,比如电影想走向哪里、想要表达什么,或是后期的时候,哪些地方多了、哪些地方少了……在我们拍摄的时候,陈老师没有任何干预。

其实在过往合作中,我俩怼得很厉害,尤其《乔家大院》的时候,我差点离组。太霸道了,太主观了,我不想跟他拍了。《一个勺子》也是。因为他不懂我们的语言,有的时候他会说我这儿、说我那儿,我就很不高兴。有些戏拍得我很不满意,我就晚上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演啊?”他叫我不要闹了,因为明天他还要导戏。

到了这次拍摄,他就说完全相信我,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感觉走。而且他说,我不要准备的时候其实是最好的。

蒋勤勤:对于电影,我有绝对的执念 - 陆剧吧

蒋勤勤说:“刚进北京电影学院的时候,我看到操场上有一个‘金字塔’,上面刻着获奖演员、导演的名字。它就像一颗种子种在了我心里,我也好想自己的名字可以刻在上面。”图为她在电影《一个勺子》中的形象。受访者供图

南方周末:你和陈建斌的情感状态、生活状态,包括事业合作的状态,被许多人推崇。家庭在你的生活中是不是占比挺大的?

蒋勤勤:我不是一个完全把自己交给工作的人。我需要工作,也需要家庭。我不希望之后想起来,自己有愧于孩子。当然,我也不想对我的角色有愧疚。所以,庆幸有陈老师。他可以多出去拍戏,但如果碰到我喜欢的角色,或者我合适的角色,他就比较支持让我出去,自己留在家里。

我俩都说好了,一个出去,一个就要留在家里。这是肯定的。

南方周末:你们在北大讲堂做首映的时候,结尾你念了一首鲁米的诗。你自己也喜欢诗吗?

蒋勤勤:我觉得可能是受陈老师的影响吧。我本身对诗没有很深的研究,只是觉得某些文字能打动我。所以陈老师可能也觉得我比较“吃”这个。我不高兴了,我生气了,我愤怒了,他就给我写一首小诗,然后读一读,好像这事就可以过去了。

陈建斌常给蒋勤勤写诗,比如“给我你,来日此时远古。给我你,一砂大千万物。给我你柔软的手,让我攥住。给我温柔的怜悯,给我慈祥的眷顾。”受访者供图

我儿子老虎比较爱写诗,这是他初一的时候写的一首小诗,《初雪诗》,也可以叫“初学诗”——

“什么时候讲故事?月圆的时候。什么时候不再诉说?月缺的时候。

世界的本质是陀螺吗?无休止地转圈,小的冰的坏的能思考的球绕着,大的热的好的不思考的球,一次一次,一圈一圈。

宏大的舞台中间的一场宏大的表演,宏大的舞者绕着宏大的灯光,观众们会在前一秒说‘嘿,她跳得还不错’,后一秒就说‘她也跳得不赖’。一位位舞者,一次次褪去。

很久之后,又不是很久,在华丽的谢幕后,谁来评判?谁来鼓掌?只怕这些观众,也是演员。像大球和小球们,戏剧的一部分。

避而不谈吧。刚刚下雪了。在珍贵的存在里,给了我更珍贵的开心。让我——起码此刻,谢谢你,雪花。”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向阳 邢伊扬 钟文

责编 刘悠翔

标签: 娱乐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