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12日刊 | 总第2992期
陈放之所以要“沉”,是因为他肩膀上的担子。对于陈放这样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来讲,他身上肩负的责任一定高于一切。
陈放跟南飞的感情,其实也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映射。它提出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有婚姻经历、有家庭压力的人,还有没有权利去寻找自己的真爱?
有点难为情地说,我没什么野心。刚有名气的时候,周围人都说我这么温和的性子,不适合在这个圈子里发展。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我的心态没有过大起大落,也没有过迷茫失意的时刻。
留着一撮小胡子,眼神颓丧失焦,但执着地望着某个方向;身型虽然挺拔,但坡肩,肩上似乎有无法卸下的担子……
这是刘江导演执导的《温暖的甜蜜的》中,陆毅饰演的中年男人陈放。深爱南飞(宋茜 饰)的他,因为隐离婚无法给出承诺,由此卷进一段无法轻易抉择的曲折感情里。
近日,我们在《温暖的甜蜜的》的杀青现场见到了陆毅。与陆毅对谈时,他目光平和,语速不急不缓,回答温润却有力量。
早年间,陆毅的表演偏于外放,甚至激昂。从1999年《永不瞑目》法律系学生肖童,到《少年包青天2》的包拯,再到《男才女貌》的邱石……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直到近些年,他身上的沉稳感和力量感才在主旋律剧中有所释放。《人民的名义》中坚定的检察官侯亮平、《天衣无缝》中的行动组长资历群,《猎枭》中的卧底缉毒警察魏邦瑞……
陆毅和导演刘江在杀青现场
时光知味,岁月沉香。他迈过了演艺生涯的多个转折点,收敛锋芒,更加稳健、踏实。现在,他变成了《温暖的甜蜜的》中善良又隐忍的陈放。他放下了一些东西,又获得了更多。
以下,是陆毅的自述。
在爱情与责任之间两难的陈放
今年年初第一次接到《温暖的甜蜜的》剧本时,我从陈放这个人物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奈。
向家里隐瞒中年离婚的事实,一个人边拼事业边照顾儿子;与真爱南飞相识相恋四年,在决定与南飞进入人生下一阶段时,前妻(孙宁 饰)带着伤痛与过往情谊出现,以孩子与父母相要挟,让他陷入责任与情感的两难。
当时我已经三年没有演过都市情感剧,一直在拍《在一起》《理想照耀中国》《人民警察》等主旋律剧。并且在此之前我也从未演过这类角色,对于离婚男人的心态和状态有点拿捏不准。
刘江导演有很多成功的都市情感剧代表作,像《媳妇的美好时代》《咱们结婚吧》等,制作班底让我很放心。他也一直鼓励我,“这个角色会是你的突破。”于是我留起了胡子,变成了隐忍沧桑的陈放。
导演刘江给陆毅说戏
故事背景设定在上海,我本人常驻上海,开拍前10天我进了组,与刘江导演讨论陈放这个人物应该具备的气质和感觉,以及他经历各种生活意外后的状态。
我与戏中陈放的年龄相差不大,外在形象上其实不需要做太多改变。但因为陈放的人生比我多了很多无奈,刘江导演给了我非常有用的建议,“一定要收敛眼中的锋芒,让整个人物沉下来。”
刘江导演很懂戏也很认真,不仅在人物的处理上给了我诚恳的建议,心态上也带给全组同僚们很积极的影响。在因为疫情停工的整整两个月里,导演梳理剧本,演员保持身材状态。复工后,也没有为了赶进度而打乱节奏,我们踏踏实实地拍完了。
陈放之所以要“沉”,是因为他肩膀上的担子。对于陈放这样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来讲,他身上肩负的责任一定高于一切。
南飞一直承担着家里催婚的压力,陈放也本打算跟她结婚,正准备回家与父母摊牌,家里却因为这件事受到冲击,变得鸡飞狗跳。曾经担心的状况全都发生了,而且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当初执意离婚的前妻带着伤痛回来了,想要再回到陈放的身边,还得到了陈放亲人的支持。亲人们都希望他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考虑,与前妻重归于好。她是陈放在责任与自由选择中最大的阻碍,也是陈放不能说舍就舍的牵绊。
起初我想到前妻要来“棒打鸳鸯”,我是不是应该演得强硬一些,但导演说了一句,“她毕竟是孩子的妈妈”,我一听就捕捉到了陈放的心理,他应该是复杂的、柔软的。
家里乱成一锅粥,陈放与南飞原本美好的未来也被堵住了。他再没有资格让南飞继续等自己了。
关系可以断,心却无法立即收回。与南飞分手后,他不敢再挑明对南飞的心意,但他希望能够好好守着南飞,希望她过得好。这期间有众多搅局者出现,他打心眼里不希望南飞遇到不对的人浪费时间,即使他没有给出建议的资格。
另一头是陈放要照顾的儿子、面对的前妻。身心皆有沉重的负担,他又不能像南飞一样用眼泪宣泄,所以每天都很纠结。
分手对于南飞来说肯定是不公平的。只不过从本质上来说,南飞与陈放一样,都是同理心很强又执着的人。她爱着陈放的成熟与责任感,能够理解陈放心中的无奈,要不然也不会跟隐离婚的陈放交往四年。
陈放与南飞有一场在雨夜别离的戏,十分触动我。
我和宋茜没有选择撕心裂肺的演法,而是以一种平静压抑的状态来演完的。两个人甚至没有拥抱,达成痛苦的一致后,坐在一起静静地听了一夜的雨,所有秘而不宣的冲动都随着雨水消失了。第二天一早告别后,才各自抱头痛哭。我觉得相比于难舍难分,这种压抑后的释放会更有力量。
陈放跟南飞的感情,其实也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映射。现在离婚率不低,有许多像陈放一样离异又带着孩子的人。它提出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有婚姻经历、有家庭压力的人,还有没有权利去寻找自己的真爱?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尤其如果对方没有过婚姻经历,那么首先对方父母大部分反应可能都会是,“我女儿这么好,凭什么嫁给一个离过婚还带孩子的人?”
在这部剧中,我们也只是展现了父母、孩子、前妻的阻力,现实生活中可能还会有更麻烦甚至更狗血的绊脚石。
对于这个问题,我觉得每个人还是要问自己,内心真正追求的东西是什么。观众看到陈放与南飞曲折的爱情故事,一定会有所感悟。
老师的一句话受用终生
在我多年的演艺生涯中,有过很多次转折点。每一次转折时遇到的人、拍过的作品,都成就了现在的我。
我从小就开始拍戏,1990年进入上海戏曲学校儿童剧演员班,练了四年的唱、念、做、打,也打下了声、台、形、表的基本功。毕业后被分到了上海儿童艺术剧院,一直演戏。
记得那时老师跟我们讲过一句话,“演员是灵魂的工程师”,当时我太小不理解,只觉得表演好玩,上学时边拍戏边挣钱,有种自豪感。
在上海儿艺实习期间,我跟着杨亚洲导演去俄罗斯拍《血色童心》,一待就是半年。拍完后杨亚洲导演问我,你为什么不去考大学?
我为什么不去考大学?我也问自己。以前我从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我是个很听劝的人,从中专到大学会不会打开新的天地?于是我从儿艺辞职,考入了上海戏剧学院。这次懵懵懂懂的“听话”,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
第二个转折点发生在大学三年级。赵宝刚导演拿着我在《血色童心》的剧照,找到我,希望我出演《永不瞑目》。我在三周内拼命减掉22斤,才满足了角色所需。
对于这次珍贵的机会,我充满了热情,铆足了劲儿盯在这个角色上。在这部戏里,我找到了真正做演员的感觉。
1999年《永不瞑目》播出后,我因为饰演肖童而受到很多关注。当时感觉很好,觉得不用再为演戏发愁了,随后也出演了《少年包青天2》《像雾像雨又像风》等多部剧。
但随着戏龄越来越长,我感到身上有一种担子越来越重,也越来越理解老师当时“演员是灵魂的工程师”的忠告是什么意思。
演戏不单单是演一个角色,你在表演时人物的思想、三观会被传达出去。那么我要传达什么?演正面人物就要以正面价值引导观众,演反面人物就要以人生教训警示观众。
演艺生涯的第三个转折点,是2008年开始在《三国》中饰演诸葛亮的时期。那时我三十来岁,可以驾驭一些成熟角色了。我觉得演绎《三国演义》这种名著中的历史人物,相比于改变,更重要的是传承。老年诸葛亮的戏,我下了很大功夫,学到了很多。
又过了几年,与李路导演合作了《人民的名义》。其实进入侯亮平这个角色不算容易,因为我的印象中此前没有类似的角色可以对标,唯一类似的题材可能是香港的《廉政公署》。
侯亮平是一个孤胆英雄,也是全剧中的线索人物,串起大大小小的事件。周梅森老师写下了大段大段的台词,我费了很大劲拿下台词。反派不承担宣教任务,这些价值输出的词只能由我来说。我很荣幸能够参与这部时代的标志性作品。
《人民的名义》之后,我接拍了不少主旋律的剧。2019年在《猎枭》里演了一个卧底缉毒警察。去年与天毅导演合作了《人民警察》。这部剧不是以破案为主,而是以微博刚刚诞生的2009年为背景,讲述公安网络部门的警务改革。
这些转折点对我的演艺方向产生了很大影响,我对表演有一个不断总结,厚积薄发的过程。
一个影视作品的诞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从剧本初成型、修改剧本,到导演筹备找演员、组建班底、开拍、剪辑、后期,一直到最终播出,至少要两年的时间。有时候我跑去看几年前拍的剧,难免会有点“无地自容”:我当时怎么会这么演?
这种反省积少成多,我在接下来的表演上就有相对应的改善。每一处微小的进步,可能旁人注意不到,但我仍在不断积累。
时代在变,观众的审美也在变,可能你以前熟悉的那一套表演方法忽然就落伍了。所以我作为演员也必须与时俱进。
好在我的心态一直比较平和稳定。有点难为情地说,我没什么野心。刚有名气的时候,周围人都说我这么温和的性子,不适合在这个圈子里发展。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我的心态没有过大起大落,也没有过迷茫失意的时刻。
接下来的作品,我还是会多选择一些有社会意义的角色,传达正向三观,做一个灵魂的“工程师”。
【对话/李星文 撰文/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