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柳堡的故事》主题曲《九九艳阳天》,是上世纪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歌曲: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哥哥呀想把军来参
风车呀跟着那个东风转哪
哥哥惦记着呀小英莲
风向呀不定那个车难转哪
决心没有下呀怎么开言”
廖有梁与陶玉玲
1957年,这部军旅爱情电影上映后轰动一时,被称为“新中国电影的第一抹柔情”。
影片中,欢眉大眼、阳光俊朗、纯朴干净、笑容灿烂的“十八岁的哥哥”副班长李进,令观众们如痴如狂。
廖有梁
这是当时电影中罕见的初恋题材,“十八岁的哥哥”与“二妹子”之间欲诉还休的朦胧爱情,男主角李进的深情美少年形象,以及男女主角别后重逢的团圆结尾,都为这部高甜电影带来了极大人气。
不少观众因此成为男主角扮演者廖有梁的影迷,他们反复观看此片,对廖有梁的一颦一笑仔细捉摸、回味不已。可以说,帅气阳光的廖有梁是那个时代最红的流量男演员,是新中国第一代青春偶像。
20岁的廖有梁凭一部电影封神,闻名全国,打动无数少女芳心,可这部电影,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人生坎坷。
1、12岁参军,能歌善舞,因形象帅气,被选中与陶玉玲演出银幕情侣
廖有梁是上海嘉定人,出生于1937年10月28日。
嘉定廖家是当地大族,祖上出过两个进士,不过,到了廖有梁出生时,家境中落,他从小寄养在亲戚家。
生性活泼的廖有梁爱好文艺,1950年,20军文工团驻防上海嘉定县,当时没营房,他们借住在沿街的民房里,初春的一个黎明,文工团员们被一阵腰鼓声吵醒,打开房门一看,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在路边起劲地打着腰鼓,一见他们开门,那孩子就凑上来问道:“我打的腰鼓够不够水平?”还坚决要求参加文工团。
文工团团长一问才知道,这孩子叫廖有梁,刚刚12岁,因年龄太小,团长没有同意,于是廖有梁就每天天不亮来他们住屋门外打腰鼓,吵了半个多月,团长拗不过他,又见他聪明伶俐,就破例批准他参加了文工团,成了全团最小的成员。
1950年10月,朝鲜战争爆发,廖有梁报名参加了志愿军文工团,在战场上、在坑道里为志愿军演出,还在前线包扎所照顾伤员,13岁,还是个孩子的年龄,廖有梁已经表现得十分好强、懂事。
回国后,20军文工团被遣散,廖有梁进入1955年成立的南京前线话剧团,他是个多面手,曾参演《特别任务》、《东进亭序曲》等多部话剧,还在军乐队当过小鼓手,在歌剧《刘胡兰》中演唱,在舞剧《战斗的舞姿》中领舞,会拉二胡和小提琴,多才多艺,1956年曾在南京军区文艺汇演中获奖。
1957年,导演王苹为电影《柳堡的故事》选角,层层筛选,挑中了形象秀气的南方俊小伙廖有梁来演出新四军战士李进。
据“二妹子”扮演者陶玉玲回忆,拍片时,王苹常常叮嘱说:“小陶,再撒点糖!”于是,都没有感情经验的廖有梁与陶玉玲就反复捉摸着初恋的微妙心理,“二妹子”端水给“副班长李进”的那个经典镜头,就是这样拍出来的,微微晃动的茶缸很好地展现出了二人内心萌动荡漾的情愫。
廖有梁与陶玉玲的生日是同一天,都是10月28日,不过,陶玉玲比他大三岁,虽然在银幕上是情侣,生活中,二人是南京前线话剧团关系密切的战友,情同姐弟。
陶玉玲在“电影人物”栏目中回忆,她女儿出生一周后夭折,远在外地的丈夫无法及时赶回,廖有梁怕她伤心,就搬到她宿舍楼下,好方便照顾她、安慰她。
他们两人的友谊保持了终生,二十多年后,两人在西安电影制片厂拍片时重逢,廖有梁激动不已。有关单位特地在阿房宫影院放映了《柳堡的故事》,请他们俩前去观看,当熟悉的歌声响起,观众也跟着轻轻哼唱时,二人都不禁在座位上感动落泪。
2、一部甜片竟被定性为“毒草”,“十八岁的哥哥”被迫复员成为邮递员
1964年,廖有梁和陶玉玲两人又在老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再次扮演情侣,廖有梁演出的“童阿男”形象同样受到影迷追捧。
而不久后,廖有梁和陶玉玲的艺术生命都被人为中止了。
《柳堡的故事》走红,是因为它坦荡真实地展现了战火中的青年男女爱情,主题曲《九九艳阳天》跟着传遍全国,在连“爱”字都不能轻易吐出口的年代,那大胆奔放、情怀婉转的歌词,曾令多少青年人的心襟被打动。
而文革开始,这首歌却被定性为“靡靡之音”,造反派对作曲者高如星突击审讯,威逼他交代罪行,交代写《九九艳阳天》的罪恶目的。高如星拒不认罪,肋骨被打断插进肺里,不久肺部感染化脓,创伤部位发生癌变,42岁就因肺癌去世了。
高如星夫妇
廖有梁也因这部被定性为“毒草”的电影受到批判,他先是被下放到华东某地劳动改造,后来又被处理,复员到上海邮电系统当了一名普通职工,陶玉玲则被下放工厂,两人都被迫脱下了军装,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军队。
等文革结束,这位曾经的青春偶像早已经青春不再,1982年,廖有梁进入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恢复表演生涯时,他已经45岁,只能在几部电影里演出配角。
廖有梁酷爱演戏,他勤奋、敬业,由于年龄和形象的限制,他试图另拓戏路,有一段时间,他打算成为扮演孙中山的特型演员,可是,尽管他非常努力,还是没能恢复过去的影响力。
3、出国潮中妻儿前往美国,晚年极其孤寂
廖有梁的妻子叫谢理玢,也是上海人,比他小八九岁,性格开朗大方,与廖有梁性情相近,曾在武汉军区政治部胜利文工团任舞蹈演员,七十年代转业到上海歌剧院舞剧团任舞蹈演员,擅长编导,1982年,她编导的以台湾雅美族为题材的三人舞《嬉浪》,曾在华东六省一市的舞蹈汇演中获奖。
在八十年代的出国潮中,谢理玢带着儿子廖海一同去了美国,后来与廖有梁办了离婚手续,在文革冲击中仍能共患难的夫妻,却在儿子长大后分了手。
中年廖有梁
当时,廖有梁已经成了过气明星,而谢理玢也只是个普通演员,年龄大了,一时也很难找到东山再起的机会,时代风潮中,连陈冲、张瑜、龚雪、蒋大为等当红明星也选择了出国,出国机会对普通人异常难得,所以,这种选择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年近半百的廖有梁没有跟着妻儿同行,他留在了上海的话剧舞台上,后来又演出过一些角色,虽然他仍和从前一样勤奋,但属于他的时代毕竟早就过去了,据年青同事回忆,他后来只能在话剧舞台上扮演一些不起眼的配角。
晚年廖有梁
与妻子离婚后,廖有梁没有再婚,事业的落魄、家庭的解体,让他变得情绪低落,“看上去贫弱不堪,却是烟不离口”,长期依赖烟酒抵抗孤独,还声称:“烟是好东西,是生命的燃料。酒是汽油,烟是柴火,都是好东西。”
长期不健康的生活,让廖有梁患上了肝癌。
年青演员有时去他家里帮着做家务,看到他家中只有一张行军床,床上一条扁担,晚上肝疼的时候,廖有梁就用扁担顶住背,会感觉好很多,房间正中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在南京前线文工团英姿飒爽的照片,另一张是儿子廖海的满月照,家中抽屉里,保存着廖海几乎所有小时候的东西,包括寒假作业甚至是半截铅笔,都被一层一层地摆放整齐。
晚年,为表彰他的演艺成就,上海市政府分配给他一套新房子,可人过六十仍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廖有梁被装修公司骗走了十万元,几乎是他全部的积蓄,后来,上海人艺演员们凑钱帮他装好了新房,廖有梁已经病重住院,根本没住过新房。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1999年4月23日,廖有梁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连遗言也无处交代,他自己拿了一个录音机录了一段遗言给所有爱他的人:“你们好好活着,活着真好!”接着,是拼命喘气的声音,最后是声嘶力竭的一声长叹:“小海,你为什么不来看爸爸……”
作为五六十代的青春偶像,廖有梁在银幕上留下了“十八岁的哥哥”永恒形象,令亿万观众至今难以忘怀。
他那张英气的娃娃脸、活泼欢快的战士形象,仿佛闪电一般照亮了当时略显沉闷的大银幕,有人说,在上百部经典影片中,再也找不到比廖有梁更清纯、更阳光的翩翩少年。
和杨丽坤一样,他一部电影就走红了,一个角色就成为永恒的经典,而由于时代的错误,廖有梁却在最好的年华被迫离开舞台,一代青春偶像只能青春虚度,艺术生命被人为中止,无法塑造更多的青春角色,最终怀才不遇、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