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熊忠辉
在大多数表现英雄主义的影视作品中,英雄为完成某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任务,往往表现出英勇、坚强和自我牺牲的精神和行为,敢于克服超出常规的困难,敢于与反动或黑暗的社会势力或狂暴的自然界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这类影片往往让观众热血沸腾,对英雄产生崇拜。而当《平凡英雄》呈现在我们面前时,英雄主义影视作品惯常运用的火爆镜头和视觉冲击几乎没有,更多是一群普通人为挽救生命而自发做出的选择,看起来很平凡却充满温暖和感动。
1400公里,8个小时。从乡村到和田市区医院的道路援助、从和田到乌鲁木齐的航班救助、从乌鲁木齐机场到医院的救治,影片用三个大段落的叙事,在时空限制中紧密推进情节发展,演绎了惊心动魄的“救人接力大战”。这是个真实的故事,让导演陈国辉一直充满了感动,他认为电影创作应该折射出普通人间的大爱,让这份“与时间赛跑救助他人”的坚持能够温暖人心。的确,与力挽狂澜式的英雄主义不同,《平凡英雄》呈现的是拯救个体生命的意义和普通人的不平凡之举,向观众展示出真情,传递着向善、正能量,于无声处展现了每个亲历者于平凡中而见的伟大。
影片一开始展现了新疆迤逦的风光、平凡的人们、日常的生活,一派祥和安静。但很快,断臂惨剧发生,妈妈、哥哥和小麦,陷入了巨大的悲痛、无助和畏惧之中,他们本能地驱车直奔和田市区医院。在随后的未知但又紧迫的情节中,几个角色面临着一次次的重大考验。
一路之上,哥哥一直处于自责、恐慌和畏惧中,开飞车、闯红灯、逆行、闯入步行街抄近路,但表现又不失理智和冷静。在妈妈昏迷之后,医生要求立即决定“保命,还是保胳膊”时,21岁的哥哥从“拳击墙面”的巨大自责中、从“双手抓头”的绝望中,迅速作出“保胳膊”的决定并承担起保护弟弟的责任,与弟弟小麦约定做一个男子汉才能参加的冒险。在随后的救援中,哥哥积极配合,心思细腻地照顾弟弟,当获得别人的帮助时,还不忘礼貌地说谢谢、致民族弯腰礼,临下飞机时要求看看空乘的真容并行礼致谢。影片结尾处,哥哥含笑吃下弟弟送给他的糖果,并与林医生对话,解开想要到大世界闯一闯的心结。至此,哥哥完成了自我的蜕变。
医生刘锐虽然是配角,但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完整的角色。张一山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最喜欢的戏,从场面上讲肯定是在飞机上帮小麦做气胸手术。当乘务长周燕播报寻求医生帮助时,曾经遭遇手术失败而决定放弃医生职业的刘锐内心其实很挣扎,他几次欲解开安全扣挺身而出,镜头在小麦脸部、刘锐脸部、刘锐手部特写处多次快速切换,真实地表现了刘锐笼罩在痛苦、畏惧以及救治病人的天职呼唤中的激烈思想斗争。最终,刘锐站出来,在穿过气流层而颠簸不已的飞机上,镇静地实施了气胸手术,表现出了一个合格医生的职业素养和沉稳气质。下了飞机刘锐在车里给老师发送语音时说:我终于明白了穿上白大褂的责任,今天出手去帮小孩可能是出于医生的本能,希望没有给您丢脸;我要是回医院,您还会不会要我。镜头给出刘锐泪流满面的脸部特写,这段画面说出了很多医务工作者的内心话和职业的神圣,更表达出了刘锐战胜自我的突破和成长。
当然,作为主角的小麦,在小演员的表演下,也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七岁的孩子面对灾难时的坚强和勇敢。在包扎过程中并没有使用止痛药而疼痛难忍,在飞机上因为气胸而呼吸困难、因为疲惫而睡着,小麦都是凭自己的意志竭力与伤痛抗争。得到缓解后他问哥哥,我冒险过关了吗?接臂手术完成后,小麦躺在病床上,用左手抚摸自己的右手时,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微笑。
飞机上的救助是重头戏,在狭小的空间里发生的各种情况,需要机组人员沉着处置。乘务长周燕冷静调度、协调乘客、安抚乘客、照顾小麦,表现出了高超的业务素养。目睹与自己儿子同岁的小麦的悲惨遭遇、亲历众多乘客的理解和配合,周燕在母亲、乘务长等几个角色中切换身份。温柔、同情、果敢、坚毅……李冰冰的眼部表演可谓传神。当乘务员于丽看见断臂不禁后退表现出畏惧时,周燕告诉她,乘务员需要面对种种情况,必须学会克服困难。于丽回答“我可以的”并接手工作,她打破心魔、克服了生理恐惧。事后,乘务员说,我不要这种惊心动魄,希望每次飞行都平平淡淡。
什么是英雄?英雄不是无惧无畏,英雄不是一往无前,英雄往往需要面对巨大的未知和畏惧。懂得畏惧的可怕,还能超越它,征服它,最终成为它的主人的人,就是英雄。正如贝多芬所说,在全人类之中,凡是坚强、正直、勇敢、仁慈的人,都是英雄!对平凡人而言,在那个困难的时刻,曾经作出了勇敢的选择,就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漫威之父斯坦李认为,当某个人去帮助别人,只是源于初衷,并仅仅认为那是他(她)应该去做的事时,那么毫无疑问,这就是真正的超级英雄。导演陈国辉说,“很多人当面对他人危难时,选择挺身而出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职业,更因为他们本身就带着善念和勇气。我要拍一部以平凡人为主角的电影,同时也要展现真实新疆的美与大爱。”
《平凡英雄》把一群看似没有关联的普通人,通过接力救助这件事情关联在一起。在作品中,有那么多没有出现姓名的平凡之人,以及因为疫情而戴着口罩的乘机人员,当看见小麦的遭遇时,自觉自发地快速作出反应、给出帮助。
哥哥为了最快速到达和田医院,把车开进了步行街,热闹非凡的步行街上,摆摊设点的、载歌载舞的,阻挡了汽车前行。焦躁的哥哥拼命鸣笛催促,惹恼了一个推车的大爷,大爷上前拍着车玻璃准备呵斥理论,但当他看到车里情形时,却立即拿出小喇叭指挥大街让道。这时给出一个远景的长镜头,画面之中,本来拥挤不堪的步行街,仿佛被一股魔力操纵,唱歌跳舞的人们迅速散开,摆摊设点的人们快速把物品搬到两侧,不到一分钟就让出了一条路,大爷站在路中间挥手指挥小车启动,路人纷纷向驶离的汽车致以祝福的行礼。整个过程中,没有人抱怨、更没有人骂骂咧咧,就这么自然地完成了一个难度不小的现场秩序整顿。
小麦被护送到和田机场,航班已经驶离跑道。焦急的哥哥欲往里冲,遭到机场工作人员的阻拦。但在看到担架上的情形后,工作人员迅速跑去找机场值班经理报告情况,经理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联系运行指挥中心,要求航班返回。在跑步推送担架上候机廊时,经理说电梯太小,要抬着走楼梯,此时给了林永健一个透过担架的特写:他在担架末端吃力地举着双臂高抬的动作。机场工作人员的反应,仿佛条件反射般的自然和本能。
航班满员,需要协调三个人退机。乘务长周燕与乘客协调,合唱团阿姨即使担心赶不上明天的演出,依然作出退机的决定,最终是一家三口退机。在回廊里,那个不停打游戏、留着莫西干新潮发型的“叛逆”的儿子对父亲说,“脱下军装、不改本色”,并喊出了加油。
夜深了,航班上的人们纷纷打盹。这时,乘务长发现小麦睡着了,为了唤醒他,立即打开了动画片。被惊醒的乘客稍微抱怨了一下,合唱团现场演奏维吾尔语的《我们的祖国是花园》,乘客们自觉参与了合唱,终于把小麦唤醒了。
作为主角的医生林立,几乎以医院为家,晚上就在办公室和衣而卧,第一次打呼噜只睡了十分钟,手术之后只睡了五分钟。这种超越常人休息规律的行为,却是医生的日常。当其他医生提醒林立还有两分钟孩子的生命就会出现危险,应该终止手术时,林立冷静严肃地说,“医生的两分钟,他的一辈子。让我再试试”。林立与哥哥在医院花园里谈心时说,我们都是平凡人,平凡人做平凡事,无论人在哪里,心在哪里、心中有信仰有价值最重要。
一位观众看完电影《平凡英雄》后激动溢于言表:“心存善意和爱意的平凡人,都是身披铠甲的平凡英雄。”
当别人遇到困难时,你毅然伸出援助之手。当你把一些他人的利益放置于自己利益之上时,你就已经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英雄。
“希望在危机面前,每一个好心人都能用善意去化解危机,打破规则解决困难,这就是《平凡英雄》中那份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爱。”出品方博纳董事长于冬如此说。
相比主角和平凡人,作品中还有一群人,他们不是以个体出现,而是代表诸多行业部门,涉及到交通警察、医院、机场、航空公司、军队,这些部门在这次抢救接力赛中,其实功不可没。
娜扎饰演的交通女警察,在发现汽车违规行驶时,立即骑着摩托拦截,一发现车里的情况就立刻向交警指挥部门报告情况。指挥部门立即协调和调度出一条绿色通道,由女警开道护送,同时医院派出120救护车无缝接驳,为抢救生命节省了宝贵的几分钟。
在机场,和田机场运行指挥中心接到情况后立即联系机组协商要求其从跑道返回,机组立即联系航空公司获得延迟起飞的批准。和田机场迅速联系乌鲁木齐机场,协商延迟关闭机场,乌鲁木齐机场回答,“一条人命,怎么能不等呢”“不管多晚飞过来,我们都等”。小麦登机前后,和田医院联系乌鲁木齐医院,医护人员迅速投入了手术准备之中。为了节省时间,南方航空该次航班机长申请直飞乌鲁木齐,机场立即向正在进行空中演习的空军部队发出情况协调通知,空军指挥员接到情况报告后迅速作出调整演习路线解除空中管制的命令,使得航班节省了17分钟。乌鲁木齐机场提前协调最靠近候机厅的停靠位,飞机停靠后立即与协调就位的120无缝衔接。可以说,没有这些行业部门果决的指挥、高效的运转,仅仅凭借平凡人,是无法完成这场生命接力赛的。
喜欢林永健扮演的机场经理唐伟在影片中说的一句话:生命是第一位的,立下的所有规矩,在生命面前都是可以被打破的,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还要这么做。
是的,救援事件之所以可以这么做,且做得如此成功,是因为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而我们每个普通的人,都是这个花园里的花朵,都受到尊重和爱护,都可以沐浴祖国的阳光雨露。
应该说,《平凡英雄》的故事线并不复杂,没有英雄主义大片的震撼情节,也缺少视觉刺激。但是,救援路上充满了挑战与惊险,有太多感人的细节需要表现出来。在表达上,影片也打破了常规的叙事手法,没有采取冗长的纪录讲述方式,也没有制作多少宏大场面,而是运用了六到八部机器,多机位拍摄、多镜头变化切换,把紧张的救助现场、人物对话呈现出来。
观众也在不知不觉中紧跟情节、攥紧拳头,完成了千里救助的故事体验。在无需仰望的角度,普通观众与平凡英雄们进行了一次关于人性、真情、大爱的对话,这种由此而生出的体验和思考,已经远超了影视作品生产本身。
熊忠辉,教授,新闻学博士。南京大学媒介经济与管理研究所研究员,江苏传媒艺术研究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