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事”:第74届柏林电影节侧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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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届柏林电影节在中国甲辰龙年春节的尾声如期拉开帷幕。这可能是柏林电影节历史上最“暖和”的一届,其间日均最高气温达到18度以上,对于往届习惯了在阴冷天气下赴约的各国电影人来说,实属意外之喜。

相比气温的回暖,这届柏林电影节也许是史上最“穷”的一届。早在本届电影节开幕前半年,柏林官方就在官网发布了声明,由于各方面成本上涨,2024年柏林电影节将进行结构性改革,规模显著缩减,放映影片总量下降至两百部左右,与2023年相比降幅超过30%。前来电影节报道的各国电影人、媒体记者和片商感受最为直接——以往电影节注册后,除了嘉宾证之外,还会有资料包,附上电影节片单、电影市场资料、周边纪念品等等,而2024年,只有光秃秃的一张嘉宾证。

好莱坞影星、制片人马特·达蒙携手演员基里安·墨菲走上柏林电影宫红毯,他们带来的是本届电影节的开幕大片《这些小事》(small things like this)。主演诺兰新片《奥本海默》的墨菲为影迷所熟知,在该片中,墨菲饰演的是大名鼎鼎又备受争议的物理学家;在《这些小事》里,他饰演了一位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一位做父亲的煤炭工人比尔·福隆。故事发生在 1985 年的圣诞节期间,福隆发现了镇上修道院隐藏的惊人秘密。影片揭示了爱尔兰 magdalen 洗衣店的真相——从1820年代到 1996 年,罗马天主教机构一直以改造“堕落的年轻女性”的名义,掩饰在这里的可怕行径。

这是一部极安静且克制的电影,墨菲饰演的福隆也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影片背景虽然发生在1980年代,但小人物的无奈与内心的绝望,面对修道院“威权”时的无力反抗,很容易引发观众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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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届柏林电影节开幕影片《这些小事》放映后散场的观众。一兰 摄

“这些小事”,在某种意义上变成了本届柏林电影节的隐形主题——在不确定性之下关注自我,关注人的内心世界。比如韩国导演洪常秀的《旅行者的需求》,这部由法国知名演员伊莎贝尔·于佩尔主演的影片,获得本届柏林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影片没有宏大主题,只有一位来韩国旅游的法国女人经历的一件件小事,比如与好客的本地人之间寒暄的尴尬,与年轻房东之间建立的友谊。同时,因为这样一个外来者的“闯入”,本地年轻人与父母辈之间重构信任与理解,观众得以窥见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和亲近,以及难以捉摸的人性。片中对话常常陷入洪常秀作品典型的亲密陌生人之间的内省式闲聊,观众在影片中反复品味日常生活中的微小时刻。与开头法国女人的神秘出现一样,影片的结局如同一个既温柔幽默又线索太少的谜题,邀请观众加入游戏中,用我们通常对陌生人或表面熟悉的人所做的假设和判断来填补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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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常秀《旅行者的需要》柏林电影节放映前。一兰 摄

同样关注“这些小事”的也包括华语电影。

《空房间里的女人》具有代表性。该片在“奇遇单元”获得评审团特别奖,导演邱阳此前凭借其执导的剧情短片《小城二月》获得第70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短片金棕榈奖,这让该片的柏林行备受期待。

与《小城二月》一样,《空房间里的女人》拍摄于邱阳的故乡江苏常州,演员全程使用常州方言,影片聚焦了一位小城失意的中年女人,面对叛逆的女儿、平庸的丈夫和久病的父母……生活的一地鸡毛与中年女人精神世界的荒芜交织在一起。邱阳拍摄手法独特,影片氤氲在一片雾蒙蒙的湿气之中,他有意让外界的噪音很大,观众听不清女人的声音,也看不清女人的丈夫的面孔。影片没有如《小城二月》那样明显的叙事脉络,而是通过影像的营造,传递出一个不被看见的中年女性的声音。她置身一个阴郁的世界中,观众只能不断地从角落窥视她,仿佛直视她的深渊就意味着直视自身所处的深渊。经由一系列“小事”,邱阳讲述了看似舒适的中产阶级家庭生活背后摇摇欲坠、危若累卵的困境,正如影片的结局,女人前往牙科诊所拔除一颗腐烂的牙时,牙医说道:“伤害很深。它会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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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邱阳(左)在《空房间里的女人》柏林电影节映后。一兰 摄

获得本届柏林电影节短片竞赛单元评审团奖的张文倩导演作品《热天午后》,这部作品与此前获得第53届瑞士尼翁真实电影节灼光单元评委会大奖、张文倩导演的纪录长片《五口之家》一脉相承。故事同样从家庭生活切入,主角小齐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因为父亲在深圳工作,很少回家,所以她常年与外祖父母、舅舅一家三代同堂地生活在一起。在热气腾腾的午后,在日常、细微而琐屑的家庭生活中,人们用各种委婉的方式互相试探边界、表达情感。每个人都承受着一种看不见的压力,而这种热度又加剧了这种压力。闷热的气温成为人际关系紧张的气象隐喻,与气压不同的是,这种压力并没有在即将到来的雷暴中得到释放。经由孩子的目光,《热天午后》向观众勾勒出一个家庭的功能性外表之下的隐秘裂痕。

入围新生代竞赛单元的刘耀楠导演作品《小半截》,将视角聚焦于中国西南地区的少年。

“小半截”是方言中“街溜子”的意思。14 岁的李星生活在一个充满废墟和重建的地区,他难以融入学校,家人也帮不上忙。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地下避难所,在那里看到了很多隐秘事物。影片以动画和长片相结合的方式,探索的是一群被许多叙事所忽略的,生长在小城、城乡接合部的少年的内心世界。

年轻导演林见捷的长片处女作《家庭简史》入围了柏林电影节全景单元。该片在2024年圣丹斯世界电影节率先进行了首映。影片回顾过去,讲述了一个富裕家庭曾经被压抑的情感、未被满足的期望和难以启齿的秘密。

作为一部处女作,《家庭简史》还有很多不完美之处,《银幕》评论:“《家庭简史》太冷淡,林见捷滥用了他昏昏欲睡的摄影,一系列机械性的安排打破了情感展开的自然性。”但同时也肯定了该片的积极意义,“然而,优雅而精确的风格最终是有效的,林以他的技术元素引诱你,邀请你关注每一个镜头,每一个对话,每一个神秘的推入,一点一点地解读这些创伤情感、破碎的家庭。”

2019年的第69届柏林电影节,是全球新冠疫情暴发前的最后一届电影节,那一年,华语电影闪耀柏林,王小帅导演执导的《地久天长》入围主竞赛单元,主演王景春咏梅则凭借该片斩获了最佳男演员银熊奖和最佳女演员银熊奖。 五年之后,第74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上,难觅华语电影踪迹,但它们在另外的单元与全球观众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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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右)携新片来到第74届柏林电影节。一兰 摄

中国台湾导演蔡明亮的纪录片《无所住》在柏林电影节进行了世界首映。这是蔡明亮行者系列的第十部,整个系列的概念就是李康生扮演的僧侣在世界各地行走,无台词。穿着红袍的僧人在华盛顿穿行,赤脚缓慢地走过喧闹的车站、寂静的博物馆、人潮汹涌的街区……导演没有对环境音做特殊处理,鸟鸣、喇叭响、交谈声,但李康生行走的姿态脱离了整个嘈杂的世界,有种非常超然又坚定的美。

电影映后访谈,蔡明亮提到了拍摄的缘起。他说多年前,他厌倦了拍剧情片,想知道还可以拍什么——没有目的,只是行走,能不能成为一部电影?最后他把画一样缓慢流动的行者系列带进了影院。他说这个系列的灵感来源之一是玄奘,在交通不便的年代,玄奘从长安一步步走到天竺。也许他一开始是想要取经的,但是当他踏上沙漠的那一刻,目的就消失了,生死忽然变成了与己无关的事。“一部电影一定要感人吗?要惊心动魄?它不能只是美吗?”蔡明亮问现场观众。

尽管本届电影节选片量大幅缩水,但每场放映时影院里座无虚席,映后观众对创作者起立致敬,兴奋地讨论影片的方方面面,都让人看到了电影的魅力。柏林电影节期间,贾樟柯带领团队,在柏林举办了平遥国际电影展的影人派对,原本只邀请了三十多位电影人,最终到场的影人超过两百人。派对上官宣了平遥国际影展的全新策划团队,艺术总监林旭东在热气腾腾的现场激动呐喊:“电影万岁!”

第74届柏林电影节“接档”中国2024年春节档开幕,这年春节档票房破80亿元,超过2021年春节档,打破中国影史春节档票房纪录。与春节档影片喜剧、动作的热闹主题不同,柏林电影节上展映的这些华语作者电影,补齐了关于华语电影的另一块拼图,它们多聚焦于都市生活的隐秘角落以及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交织,对那些日常生活中被忽略的细节,有更为微妙的艺术探索和文化反思。它们可能不会带来轰轰烈烈的票房效应,却能在观众心中激起持久的思考:即使在全球经济的低迷期,电影仍有其独特的价值和意义,它可以是一种安静而强大的力量。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一兰南方周末实习生 陈荃新

责编 刘悠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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