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白、细腰、大长腿……单一又刻薄的审美标准, 正在掏空中国女性

陈珊妮在生日当天,

推出新专辑主打歌《恐怖谷》,

聚焦21世纪女性

正在经历的前所未有的身体焦虑。

这次她不光是歌手、制作人,

还作为总策划人,

邀请15位职业年龄各不相同的女性做访谈,

来讲述她们作为女性的心路历程和对美的理解。

受访者有周笔畅、田馥甄、

林嘉欣、徐佳莹等艺人

还有《少年的你》摄影师余静萍,

卡车司机、棒球选手等素人,包括陈珊妮自己。

艺人周笔畅、田馥甄、徐佳莹、林嘉欣(由上至下)

修图后(左)和修图前(右)

影片先用修图软件

把每个人的脸修成蛇精的样子,

又撤掉滤镜还原她们的相貌,

讲述自己的真实故事。

以此批判社交网络时代人们被扭曲的审美。

陈珊妮在录音室

跟拍陈珊妮两天后,

我们坐下来聊了聊关于女性、独立和审美。

“我也曾经经历过被外界批判的时期,

也曾穿错衣服、说错话,

但这些让我学会了如何与自己相处、习惯自己的长相。

现在很多人甚至拿自己修图过的照片去整形,

真的很荒唐。

每个人都有生下来自己的样子,

审美标准不应该如此单一。”

21世纪因为社交网络的普及,全世界的人都在自己的社区里展现生活的美好,吃什么穿什么,浮夸的消费和自拍。那些经过滤镜、后期处理过的照片,完全脱离了真实的世界。很少人的照片看起来像真人。很多人甚至拿自己修图过的照片去整形,说想要变成那个样子。“恐怖谷”这个词的本意也是讲人类对于机器人无限逼近人类时产生的恐慌。

陈珊妮一直很关注女性议题,虽然身体焦虑已经不仅仅存在于女性之中。这次她找到不同身份的女性,让她们讲述对外貌、对专业的看法。

“别人说我脸大,脸圆,造型丑。我自己觉得自己普通。之前去参加节目也会有很多人judge我。现在的年轻人也有了自己的思想去判断好坏。我不希望他们没有自己的分辨能力。”——周笔畅

2005年,周笔畅从《超级女声》刚刚出道,因为一张并不符合大众审美的中性脸一度被网络攻击长得丑、打扮土。她坦诚自己一直都是个没自信的人,于是努力减肥、健身,终于瘦下来了,也因此似乎赢回了一些大众的赞扬。

面对别人的批评要怎么做?“我会说,我真的尽力了,因为每个时期你看到的自己也不一样,去看那时候的自己,我会告诉别人说‘嗯,我真的尽力了。’”

周笔畅给所有不自信、拥有身体焦虑的女生的唯一建议是:让自己变强大。

找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因为当一个人开心的时候,好多东西好像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有的时候大家觉得好看的东西,不见得就是我也觉得好看的。好像我也不会刻意展现我并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因为我好像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田馥甄

学生时代的田馥甄是滑板运动鞋短裤走天下的酷女孩,可出道18年早已被贴上“仙女”“空灵”的标签。她直到现在也要每天跟化妆师、造型师确定自己的造型是否可以被观众接受,因为她深知对于观众,她是一件商品,是娱乐提供者,“我可能要唱好几首《小幸运》才能换一首真正自己喜欢的音乐去发行,或者穿5套仙气的衣服才被大家认可‘对,这才是我认识的田馥甄。’”

但她也早已习惯了这样标签的存在。“因为我就是一个没有张力的人,就任你贴,贴完就撕啊,你们要贴什么别的也可以。或许这个标签也有自己不认识的自己的某一面,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田馥甄16、17岁就离开了家自己闯荡,家人是她最重要的宝物。谈到时下成风的整形现象,田馥甄说身上都是父母的基因,眼睛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又怎么舍得去改变?这是她踏踏实实爱自己的理由。

“我想要告诉自己的腮帮子叫她不要自卑,不要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什么。因为我就是矮,就是胖,腮帮子大。但我真正因为音乐而感动的时候,那个当下我会忘记胖美丑瘦这件事。”——徐佳莹

所谓女明星上镜胖6公斤,徐佳莹觉得说的就是自己。

2008年,徐佳莹参加《超级星光大道》获得冠军而出道,其实在后台看完同期选手的表现她是想逃跑的。对自己本身没有自信,出道后又被大众批评“胖”“腮帮子大”,被媒体曝光总是“体重激增”等字眼,她一度产生自我怀疑,为什么做歌手一定要瘦?胖就不能当歌手吗?

问到想对那时的自己说什么,徐佳莹说“不会跟当初的自己说半句话。因为我觉得她自己会想通,她在回家的时候,听到好听的音乐,知道什么事情重要,必须自己领悟。”

“我跟我自己的小朋友讲,我们每个人都很独特,如果世界上大家都一样了,有什么好玩的,一点都不有趣。她9岁了,开始要戴牙套。牙套有一个架子,很明显,她要戴去学校,她说她要让大家知道这个一点都不需要害怕。我女儿让我看到自己最好也最糟的一面,她们可以教我们的事情可是很多的。”——林嘉欣

和几位歌手不同,林嘉欣早已经是两个女儿的妈妈。对她而言,女儿教会她的东西不比她教女儿的东西少。有一次拍摄结束,她问大女儿一个记者问到的问题“美是什么?”,大女儿一边很随意地吃着早餐,一边轻松地回答“美,就是帮人啊。”从大女儿嘴中说出这样的答案,她也很惊讶,“是啊,发自内心地帮助别人就很美啊!从她身上我又学到一课。”

张凯婷

“从事这个工作之前从来没人夸奖过我的外表。我的表演不会因为我对自己外表的某些没有自信的部分变得不好看,这是很可惜的事情。”——大象体操贝斯手张凯婷

李佳玲

“我的女儿跟我很像比较野,不想去读一些女生喜欢的专业,我就说不然你去颠覆传统你去读汽修科啊,她真的去查资料然后来跟我讨论,大概就是妈妈是什么样子小孩子就是什么样子。我觉得她应该要去做,在她还有后盾之前,去做她想要做的每一件事,她也会很放心地去做。”——卡车司机李佳玲

丁宁

“我常跟很多母亲分享,你想要小孩子变得勇敢,请你自己变成一个勇敢的人;你希望你的小孩子是一个很接受自己的人,请你好好地接受你自己。你要成为你自己,你的小孩才能成为一个有她自己人生的小孩。”——演员丁宁

陈珊妮

“在这个网络时代,为什么所有事情都变得很单一,包括美这件事情。你快点告诉我今年要穿什么我就去买,你会越来越容易被人说服,审美能力会下降,会眼盲。现在很多人会去做微整形,这东西本身并不是坏的,只是你怎么样去看待它。所有人都要整成某个人的样子。每个人都有生下来自己的样子,不应该有这样单一的标准。”——陈珊妮

以下是陈珊妮的自述。

陈珊妮专辑Juvenile A封面

2019年是个很有趣的年份。

我很喜欢的科幻电影比如大友克洋的《阿基拉》或者《银翼杀手》当年所望向的未来刚好是2019年,也就是我们所处的当下。所以我想做一个作品是去好好地看看她们想象的未来: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新专辑中有很多歌曲用现在的社会现象命名,《恐怖谷》是专辑第一首主打歌,聚焦当下年轻人的外貌焦虑。

《恐怖谷》MV中无数女性的脸拼接成的平均脸

我找到大家所熟知的艺人,比如徐佳莹,因为她在出道的过程中被很多人批评、挑剔长相;我也找了田馥甄,她答应的时候有些惶恐,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会被批评长相的人,但也因此会有“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就了不起吗?”这样的质疑。尤其在现在的网络时代,批评人的长相是门槛最低的事情,我想通过她告诉大家并不是长得好看的人就没有焦虑。

我还找来了很多素人,比如开货车的妈妈,棒球选手,专门研究遗体的化妆老师,摄影师等等......

和这么多不同身份的女性聊天后我发现,其实如果一个人在专业上是有成就感的,就不会把过多的中心放在自己的外貌上、想仅仅通过外貌提高自己的自信。

大象体操乐团贝斯手张凯婷(左)和陈珊妮

“开始表演之后,你知道你要面对观众面对音乐的时候,你要培养一个气,当你的霸气超越一切的时候,其实你的外表会被提升出来,是由内而外亮起来的。那个气会让人觉得你很美。”——大象体操乐团贝斯手张凯婷

“当我真正因为音乐而感动的时候,那个当下我会忘记胖瘦这件事,我一直很清楚那个时候才是我真正享受的时候,在小巨蛋唱到我觉得很爽的时候,我的包袱全部丢掉了,大破音,在台上滚来滚去,就是一个疯婆子状态,那是我觉得很有成就感的,就很像一个魔幻时刻,甚至我希望大家赶快给我一个标签吧,我就是一个疯婆子,这才是真正的我啊,而不是外形是怎样的,高矮胖瘦那样子的标签,而是我真正的样子。”——徐佳莹

混音师黄文萱

“这个行业有一些人就是在看你是女性工作者,觉得你得到一些工作不是因为你的才能。但是我不需要别的engineer来认可我。当是作品越累积越多,被肯定的东西越来越多,我觉得我有在越做越好,我每天都在进步我就很满意。”——混音师黄文萱

我也曾经经历过被外界批判的时期,我也曾经穿错衣服、说错话,但后来我发现这些“错”的时期的反省让我更知道如何与自己相处,习惯自己的长相,建立自己的美感脉络,无论是声音、时尚还是生活美学。

“你会给外貌焦虑的人什么建议?”

周笔畅和田馥甄对于这个答案竟然是很相似的。她们觉得没办法给任何意见,除非她们愿意接受、面对自己。否则不管怎样说服其实他们都是听不到的。

《恐怖谷》MV 受访者被图片处理后的样子

整个制作过程中最困难的就是后期处理那些“蛇精脸”的过程。

处理过的工作人员无一不跟我说他们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一旦陷入后期处理的圈子里就很难辨认人本身的样子,她们每次都要传消息问我这次的脸比上次更蛇精了吗?这样看起来像蛇精吗?因为已经不知道眼睛多大才算大,下巴多尖才算尖。每次去吃饭回来都觉得“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后来把特效关掉,看到每个人原本的样子,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你要去哪里》MV

《你要去哪里》这首是这张专辑语义上相对直白的歌。现在生活中非常多假新闻、广告的植入,你在获取信息的时候根本分辨不出真假,比如很多上班族不知道为什么周末非得排长队吃一个拉面,某奶茶又怎么值得排队一个下午......我觉得大家的生活被这些所谓的信息影响且制约着。

MV混杂了很多复古的元素来搭配曲风,也在致敬我喜欢的很多丧尸电影,比如《一尸到底》(大陆翻译《摄影机不要停》),《僵尸世界大战》,还有最近要重新上映的《僵尸之地》,每个画面都包含了彩蛋,映射了我对不同社会现象的看法。

陈珊妮在录音室工作

整张专辑有非常多彩蛋,是一张需要费神拆解一个个细节的作品。但我发现现代人好像不太有兴趣去拆解那些彩蛋。大家都会说你有彩蛋你就赶快告诉我,整理成一个懒人包发给我,最好是做成一个影片直接把彩蛋全部都讲完,还会用两倍速观看。

成长过程中,你会慢慢发现人生很多事情追求的都是过程,如果只专注于结果就会让人很沮丧。因为人生的结果就是死亡。过程中你一直在克服很多困难,无论疾病还是坎坷,真实经历过后对生命的结果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得失,就不会一直想这件事。

陈珊妮在录音室接受一条采访

大学就读于台湾顶尖大学之一的台湾政治大学新闻系,陈珊妮还没毕业就开始了的音乐创作之路。

“每天打开电台,我觉得那些歌真的都太难听了。那怎么办?你就自己做,做你喜欢的音乐。”大二的时候就已经在给张信哲、黄品源这些当年脍炙人口的歌手写歌。她为歌手制作的歌曲不下200首,甚至有一部分人已经不在了。

从业30年来,她把所有曲风都尝试了一遍,煽情、戏曲、摇滚、电子......从2010年左右开始,陈珊妮不再仅仅聚焦男欢女爱,她更把创作重心转向了自己的态度和世界观,直到前一张专辑《如同悲伤被下载了两次》开始专注于讨论社会议题。

陈珊妮在池田亮司个展 台北市立美术馆

外界对陈珊妮最大的标签就是“小众歌手”。“小众”的她生活中只穿黑色衣服,日常一身黑外加天生严肃脸,常被说像“死神”。

第一次接触陈珊妮的人“怕得要死”,说看到陈珊妮不笑觉得很恐怖,但采访中主动几次开起玩笑的也是她,工作中遇到紧张的陪唱歌手讲笑话调动气氛的是她,在菜市场完成拍摄后把柿子、火龙果塞给摄制组的也是她。

“也不需要整天在路上都跟别人傻笑吧,那样岂不是很怪。”

陈珊妮安静、淡定的性格是从小奠定的,在小朋友最贪玩的时期她最喜欢的事情是看书和写书法。“当我还是baby的时候,有一天我们全家去吃火锅,我爸妈走的时候把我落在了饭桌旁边,因为我太安静,后来服务员追出来说先生你们的小孩忘记带(笑)。”

对于被贴上小众的标签,她也毫不在意,“我没有想过刻意小众的事情。我喜欢看蔡明亮的电影,我也喜欢看阿巴斯的电影,但是我觉得这不表示我只喜欢看沉闷的电影,就是因为有大多数跟小众并存,世界才变得有趣。年轻人现在因为压力跟风穿一样的衣服,其实你可以选择不一样的衣服,不会很惨的。”

除去超强度的工作周期外,她最日常的活动就是一个人买菜、做饭、做家务,坦言自己“不需要朋友”......习惯独处的生活方式反而赋予了她更多自我消化的时间,很难说是陈珊妮习惯了独处,还是独处成就了陈珊妮。

陈珊妮在台北菜场买菜

“网上有很多空泛的关于独立的想法,但独立绝不仅仅是思绪上的,还有生活上的落实。我一定要自己洗衣服、打扫、买菜。去到菜市场你会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吃的东西是从哪来的,跟小贩聊天的过程你会知道菜多少钱一斤,哪里淹水了所以菜变贵了。”陈珊妮说。

“自己做家务的时候你会知道自己是怎样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整个生活会变得很踏实。”她劝那些为很多事情伤脑筋的人:请你们先把生活过好,请专注在劳动这件事上。你会因此关心社会很多事情,我觉得是很重要的。

陈珊妮2019少年A演唱会北京上海巡演信息:

11.22(五)北京疆进酒、11.24(日)上海 MODERN SKY LA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