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叶:找准“动物性”的阀门,角色就能演出彩


2022年9月25日刊 | 总第3005期

我在找感觉的时候有个习惯,我会用“拟物”的方式,尽力提取人物身上的动物性,来快速摸到人物的脉。

演员不能只看表面现象,也不要擅自帮人物作解释,一定要去追根溯源,在人物背后找动机。不然不止观众看得懵,我演得也懵。

我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是敢把欲望拍在桌上的,我想演好戏,想挑大梁,想拿影后、视后。但这些不是我想要就有的,我只是一个演员,我除了自己的表演之外左右不了其他的事。

不同于前年的“坏女人”梁安妮和去年的“社畜”吴红玫,今年高产的高叶,又拿出了四个兼具辨识度和讨论度的角色

她是《我们的婚姻》里酷飒可爱的黎小田,是《猎罪图鉴》里的“蛇蝎美人”褚英子,是《庭外·落水者》里清醒果敢的唐初,是《你安全吗?》里的“冒牌名媛”夏炎。

这四部剧都拍摄于去年,虽然各个角色在剧中的比重略有差异,但对于高叶而言,并没有角色大小之差。不论戏份多寡,演员都需要在事先做足准备,才能理解、成为角色,进而在拍摄中精准地拿捏人物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

谈及去年的拍摄经历,高叶在侃侃而谈之余,也坦言她的确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刚出了这个组,就进了下个组,去年全年我基本是连轴转的状态”。所以在今年,高叶难得地给自己放了个假,在生活里充电,是为了在未来更彻底地放电,玩旧套路不是她的创作状态。


高叶敢于把“野心”拍在桌子上,但她也清楚,机会不会动动嘴就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每个角色演出彩,能让观众发自内心地认可,这个角色只有高叶能演。

她很清楚自己在表演上的优势,也很明白“啃老本”不可取。在她看来,熟练地掌握“技法”只是刚踏进表演的门,如何把细节诠释得生动自然,才是更高阶的本领,表演从不是浮于表面的活儿。

以下,是演员高叶的讲述。

在表演中输出自己的“女性观”

《我们的婚姻》是导演直接来找的我,他们之前看过《我是余欢水》,对我印象还不错,就把剧本发给我了。

我看过剧本之后就很属意黎小田这个人物,她是一个在职场上很飒爽的独立女性,同时又能像少女一般保持对爱情的憧憬,这个反差很有意思。而且我能感觉到,我可以通过黎小田输出一些自己的观点。

或许大家都认为,像黎小田一样的大龄单身女性的日子都过得苦哈哈,实际不是这样的,单身女性也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们随时欢迎爱情到来,但没有爱情我们照样精彩。

像剧里的黎小田,她会自己看电影、做饭、画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让她很舒服,这也是我自己很向往的生活状态。

今天我们总在谈论“独立女性”,女性到底怎么样才算独立?有充足的经济基础吗?有无懈可击的容貌吗?都不是,女性的独立是要发自内心地接纳自己、爱自己,坦诚地接纳自己的优缺点,这才是独立。

一个人如果口头上喊着独立,却时刻为了外貌焦虑、为了取悦别人而绞尽脑汁,就很容易困住自己。

女性不能因为外界的论调而失焦。为什么我很喜欢《我们的婚姻》这部剧,因为它敢于把这个现象摊在台面上谈、敢于用黎小田点醒尚未走出囹圄的姑娘们,这太难得了。

观众可以看到,黎小田身上始终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她不论讲话还是工作都有自己的节奏,这是我和导演提前商量好的。黎小田在思想上高度自洽,能时刻保持淡定,她一定不会紧绷着弦过日子。

在和霍连凯的关系上,我和王骁在围读剧本时就捋好了线、定好了表演调性。原剧本里黎小田和霍连凯是奉子成婚的类型代表,我们俩都觉得这个走向和人物调性不大合辙。看了剧的观众肯定知道,这俩人之前对结婚生子这件事多鄙弃啊,怎么会有了孩子就痛快地决定结婚呢?

所以我和骁哥觉得,既然其他几条线已经把各种婚姻状况表现得很透彻了,那我们这条线不如就好好谈谈成年人的恋爱。成年人的爱情不是热烈澎湃的,它一定是发生在同类人身上的,过程也是循序渐进、相互试探的。


其实黎小田和霍连凯就是一类人,只不过一开始因为工作的关系站在了对立面。他们的精神世界都非常充实,都很享受自己的生活。

比如黎小田没事喜欢画画,霍连凯则对红酒很有研究,都有独属自己的兴趣领域。像霍连凯一上来就觉得黎小田看上自己了,你说说他得多自信。

而黎小田和霍连凯的情愫,是在推拉之间渐生的。就拿他们俩在家里的几场饭为例,霍连凯第一次去黎小田家是主动蹭饭的,第二次是黎小田邀请他去的,第三次是霍连凯拿着东西上门给小田做饭,第四次就是两个人就着酒劲儿互吐心声、挑明关系。

我相信两个人只要能坐在一起吃饭,还能越吃越多,肯定有关系层面的潜台词,一般人都很少会和不感兴趣的人吃饭,更何况骄傲如黎小田呢?

包括后来黎小田怀孕了,她虽然会迷茫、犹豫,但她始终没想着用孩子去绑住霍连凯。她的犹豫是因为她知道,一旦要了孩子,她的生活一定会被打乱,她惶恐于自己的生活即将失控,而非一个名分、一段关系。

我自己在演的时候也很佩服小田,她不仅清醒,也很有勇气,“我要这个孩子,是因为我要对这个生命负责,不是因为我要你霍连凯。这是我的孩子,决定权在我。”

我希望观众能从黎小田身上看到她对纯粹爱情的追求,我想通过小田来告诉始终相信爱情的姑娘们,你们并不孤单,也不要对爱情失望。

《庭外·落水者》里的唐初也是独立女性,我觉得她就是平行世界里的黎小田,凡事拎得清,总能把事情看得独到、透彻。

唐初和乔绍庭的婚姻也是因为爱,甚至他们走到离婚,唐初都很在乎乔绍庭。观众能看到,唐初和乔绍庭虽然要离婚,但她还会担心他的伤势,会愿意和他商量孩子的事。


但唐初心里明白,如今乔绍庭的状态和她的需求不再匹配了,他没时间带孩子、没精力顾家,这样的日子耗尽了唐初的心力,她不想让自己被他拖住,也不愿再迁就乔绍庭。

虽然她还在乎他,但不再想和他一起生活了。就像唐初讲的:“婚姻嘛,保护的又不是爱情。”对于唐初来说,她虽然爱乔绍庭,但她不能因为这份爱而丢了自己。

如果说黎小田让观众相信爱情,那么我希望唐初能让观众不“神话”爱情,爱情其实就是多巴胺的分泌物,持续时间不过几年,真正能让两个人走下去的,一定是磨合、是包容、是彼此需要。

爱他人的前提一定是爱自己,我一直相信,你爱自己的方式,决定了另一半爱你的方式。对于今天的女性来说,爱情一定是锦上添花,而非牵萝补屋。

抓住人物身上的“动物性”

《猎罪图鉴》和《你安全吗?》我都是去客串了一下,我记得褚英子我只演了一天,从下午开始拍,拍到了凌晨三点。

对我来说,这个人物的难点是要演出她身上的危险感,你想啊,她能用鲜血当口红、用血在纸上涂抹,她得有多疯。演这种角色的关键就是要拿捏好分寸,少一点力度不够,多一分过犹不及。

我在找感觉的时候有个习惯,我会用“拟物”的方式,尽力提取人物身上的动物性,来快速摸到人物的脉。就像褚英子,我一看到剧本就觉得,她的攻击性、嗜血感、阴鸷感,决定了她一定是个有着食肉类动物特质的人。

我之前看《动物世界》时,就发现母狮子的眼神和踱步的状态是非常可怕的,包括它在受伤的时候,时刻透露出一种危险信号。

所以我就把它用在了褚英子身上,当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母狮,我就不可能和和气气地说话,也不可能做出温柔妩媚的神态,你想想,如果有只狮子突然走在你身边,你是什么感觉?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我看到有不少观众说褚英子是“蛇蝎美人”,的确,她就是一个危险又美丽的人。

《你安全吗?》里面的夏炎也是这样,她其实是个自诩聪明的“笨蛋美人”,从拟物的角度看,我认为她是个随时都在准备开屏的孔雀。她为了嫁入豪门,去上豪门太太培训班,为了在秦淮面前摆出高姿态,一上来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结果反而连着吃了两次瘪。


不论是正派还是反派,演员一定不能去事先预判人物、给人物定性,而是要全面地去理解人物,把人物的动机、逻辑,以及人物关系理顺,不然你一定演着别扭。

就像褚英子,我当然知道她是个坏人,但我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批判她,用我对坏人的既定印象去把她演得“面目全非”,出来的效果一定很拧巴。

观众看到褚英子犯了法,但她为什么犯法,就需要我通过表演给观众透出信息。就像警方画像师沈翊对褚英子说的:“一提起他,你的眼神就像看着远方的情人。”

褚英子之所以那么保护曹栋,是因为她爱他,她既要守住自己的命,又要守住曹栋的命。她之所以对沈翊说了真话,是因为沈翊的一句“我能让你再看见他,你真的想就这么一个人老死在监狱里,和他永世不得再见吗?”说到底,沈翊其实是利用了褚英子的这份爱。


其实夏炎也是这样,她费尽心思地靠手段和谎言才傍上了石全,怎么可能轻易撒手?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是有原因的,利益、地位、形象是她最看重的东西,她决不允许苦心经营多年的玻璃罩子有一丝一毫被打碎的可能。

演员不能只看表面现象,也不要擅自帮人物作解释,一定要去追根溯源,在人物背后找动机。不然不止观众看得懵,我演得也懵。

我觉得,只要抓住了人物的核心逻辑,其它的壁垒自然会被打通。这就和庖丁解牛一样,“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

我尽量让自己不可取代

北电毕业到现在,我演戏十多年了,要说我演的和自己反差感最大的人物,其实是《理想之城》里的吴红玫。我也看到不少观众在弹幕里说,“都没发现吴红玫的演员是高叶”,看到这样的评论我其实挺开心的,这说明我的表演还算受到了观众的认可。


生活中的我非常不“吴红玫”,我大胆、欢脱、搞笑,还有点“彪”,而吴红玫则比较懦弱、保守,还有点土里土气。找吴红玫的感觉对我来说不大容易。

我当时也很好奇导演为什么会指定我来演吴红玫,后来导演跟我说,他之前看了我刚毕业时演的电影《边境风云》,觉得我的表演很生活化,和吴红玫的调性比较搭。


我本来底气还有点虚,听到导演对我的信任就觉得必须要好好准备,和我身边的“社畜”朋友取经,了解他们在工作里的状态,参考他们在工作里受气之后的反应等,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抠细节,才有了观众看到的吴红玫。

那段日子我完全沉浸在吴红玫的状态里,在生活里我也变得唯唯诺诺。我记得当时我在上海拍戏,我一个摄影师朋友正好也在,他就说要给我拍一组新的写真,我听完还挺开心,见他之前还打扮了一下。

结果开拍以后,他怎么拍感觉都不对,一直跟我说:“你怎么眼神里有种木讷的感觉?”后来我的经纪人也说,总感觉我变得缩手缩脚了。

演员也是人,我不可能完全把自己和角色掰开。加上我本身又比较敏感,对于细节的捕捉就会更代入一点。

观众在吴红玫身上还能看到复杂的人性,她会对扶摇直上的苏筱眼红,会在下定决心后果断和穷男友分手,我觉得这些都是无可避免的,我很理解她。

“不患寡而患不均”,每个人心底都会有生刺的时候,在苏筱的影响和原生家庭的禁锢下,她的转变就差临门一脚了,正好这时候,赵显坤出现了。她这么一个不起眼、没自信的人,突然得到了高高在上的董事长的认可,对她来说生命中照进了一道光,怎么可能就此错过?

吴红玫进一步打开了我的边界,也让我更有底气去面对未知的挑战。现在的社会没那么多怀才不遇,每个人都会遇到无数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但当机会来了,我们是否有足够的底气和过硬的能力去接住它,这才是重点。

就像我自己,我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是敢把欲望拍在桌上的,我想演好戏,想挑大梁,想拿影后、视后。但这些不是我想要就有的,我只是一个演员,我除了自己的表演之外左右不了其他的事。我只能保持好自己的状态,不怨天尤人,尽人事听天命。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把人物演到位其实不难,难的是怎么在角色里让观众看到并认可我的“不可替代性”。我希望能让观众每看一个我的角色,都会发自内心地说:“这个角色非高叶莫属。”观众是聪明的,演员真的不能高看自己,你和人物但凡有一丝貌合神离,都能被观众捕捉到。

接下来我还有两部剧要和大家见面,一部是《狂飙》,我的角色叫陈书婷,她很强悍、勇敢,演下来的感觉非常酣畅。另一部是《执念如影》,我在里面饰演秦鸿雁,是一个和以往角色都不太一样的、有点可爱的女人。

在未来,我其实还挺希望有机会能演一个喜剧调性的人物,我希望观众能看到我更多的侧面,在酷飒、性感这些标签之外,我还是个“喜剧人”,我相信每个女性的灵魂里都住着一个单纯又中二的少女,这是女性最本真的魅力,如果有机会,我想演给大家看。

我希望能在演员这个职业里看遍众生相、体验千姿百态的人生,才不枉我的选择、我的坚持、我的初心。

【文/弈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