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看李安的采访,他说《少年派》这部电影讲的就是,一个男孩如何成长为一个男人。在我看来,一个男孩只有结婚生子做了父亲,才会成长为一个男人。可少年派并不是这样一个故事。于是冲着李安的这句话,我又一次看了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一刷的时候,我把这部电影当作一部奇幻的冒险故事在看,从视觉动画各方面做得都很精彩,只是剧情略显单调。因为只有派和老虎两个角色,漂流在无垠的大海上,等那个惊险刺激的感觉过了,就开始觉得蛮无聊了。所以第一遍看这部电影,我并不怎么投入,潦潦草草就这么看完了。
这一次,我是抱着寻找和发现看的,我想看看在这样的一个故事里,男孩是如何成长为男人的。因为好奇,所以我看得十分投入。
然而故事还是那个故事,男孩和一只孟加拉虎,遭遇船难后漂流在大海上,从相斗到相伴直至共存。故事和画面一样还是奇幻的,和上次看并无什么不同。唯独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不是冲着故事看的,而是冲着少年派的心境。
故事的前半段讲述了少年派幼时的成长经历。他在学校因名字而遭遇霸陵,但他绝地反击化逆境为顺境。以及他如何在印度这样一个遍地都是神的国度,遇见自己的信仰。以及他美满和睦的家庭,由一对严父慈母和一个调皮捣蛋的哥哥所构成。
直到经济危机袭来,父亲决定举家并带着动物们坐船迁徙到国外,船在行驶的路上遇到海浪被掀翻,派失去了他所有的家人,就剩他自己的时候,他开始成长了。
虽然前半段,派一直在寻找他自己的人生,他的名字、他的信仰、他的爱情。可是直到他失去所有的时候;他不得不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自己人生的时候;当他要学着生存、学着克服困难的时候;他才真正地开始成长了。
当派发现老虎也在救援船只上的时候,其实象征着他要开始面对自己人生中的困难了,老虎就是那个困难。派第一时间表现出的状态,就是人在面对困难时的第一反应——逃避。
派从一开始逃避,到后来发现躲也躲不过,从而选择面对。在胆战心惊的尝试中开始学习,开始一点一点找到克服困难的勇气和办法,从而直面并接受困难,直至和困难共存。
其实派所经历的,就是人生成长的过程,也是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的过程。当我们还是男孩的时候,我们遇到的困难总是可以找大人帮忙,同样大人也会愿意保护着我们,以至于我们失去了直面困难的机会。
可当我们离开或失去他们的时候,需要独自一人面对困难的时候,没有大人可以依赖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开始成长的时候。所以派在海上,经历和老虎一起漂流的过程,就是他成长的过程。
只是这个老虎在电影中被具象地呈现出来了,因而这个故事才得以成立。其实老虎是抽象的,它可以是每个人眼中看到的元素。在我的眼中老虎就是困难,把困难这个元素放进去了,恰好在电影中我看到了,派是如何从男孩成长为男人的。
成长为男人,并不是说你要结婚生子,身份不同了你就可以成为男人。而是你要直面自己人生中的困难,在过程中历尽千帆,练就一身本领。练就克服困难的勇气,以及与困难共存的能力。当你有了扛起困难的肩旁,也就有了成为男人的担当,那么你才足以被称为男人。
并不是你换个身份,当了人家的老公,做了小孩的爸爸,你就成为男人了。有些男人孩子都生两个了,幼稚的程度仍然令人乍舌,我身边就有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这个朋友,他一遇到困难就退缩,完全没有直面的勇气,总是念叨着我不行我不行。第一时间呈现出的,是特别软弱特别无能的状态。跟派在救生船上看见老虎时的状态一样,面对困难,他也是吓得一批,屁滚尿流躲到救生圈上,把船只让给了老虎。
看得出来,人在面对困难时的状态都是一样的,第一时间感受到的,都是恐惧和无助。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于是先想着逃避,先想方设法躲起来。等逃避得久了,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被动的位置上,而且自己的状态也特别难受。
这个时候就会看到,逃避不是办法,问题仍在那里,并没有得到解决。于是这一刻,自己开始反思,开始尝试面对和解决问题。于是在尝试的过程中,勇气和方法也都跟着出现了。
我这个朋友,他之所以年纪比我还大,还这么不成熟,尤其一遇到困难立马就怂。就是因为他不但有父母,还有两个姐姐。成长的过程中但凡遇到什么困难,即便他的父母解决不了,他的姐姐也会想办法帮他解决。
所以他很幸运,一路以来都没有独自一人直面什么困难,即便到了该独立的年纪,即便已经是为人父母,但他还是依赖着他的两个姐姐,因为她们总能为他解决问题。
但他前段时间装修房子,找到我倾诉,说他现在特别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弄。说自己没有能力、没有经验。总之还没着手弄呢就先一顿否定自己。于是我鼓励他说,你没问题的,你一定可以。并把我装修房子的经验心得分享给他,这时候他才稍微提起点儿精神,觉得自己似乎可以。
和派在制服老虎的时候一样,他也没有什么能力、没有什么经验。他也是在一次次地尝试中,摸索到了窍门,找到了方法。派是在无路可退的境地下迈出了这一步,而我朋友是在我的鼓励下迈出了这一步。总之在困难面前,能够迈出这一步,尝试着去解决问题,就一定能找到方法。
这不,我朋友的房子基础装修已经全部搞定了,而且他一个人找工人、盯装修、跑建材。原本一个我眼里啥也干不成的人,迈出了这一步,竟然可以做得这么优秀。所以说,人一定要鼓励,鼓励他去直面困难,而不是帮他解决困难。
因为你帮他解决了,并不代表他的人生不会再有困难。那么,与其帮他解决,不如给他鼓励,让他养成直面困难的信心和勇气。
派在制服老虎之后,突然感到了巨大的空虚,似乎他已经无事可做,接下来只能漫无目地漂流在这个大海之上。无所事事的他,整个人也变得越发虚弱,精气神也都跟着开始萎靡。还好有老虎陪着他,在这个死寂的大海上,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孤独。况且他还要解决老虎的温饱问题,这样才不至于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此时的派意识到了,其实他和老虎是共存的关系。虽然一开始他很怕老虎,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制服它,也险些遭受到老虎的攻击丢了性命。可经历这一切之后,派从另一面看到,如果没有老虎的存在,没有制服老虎带给他的勇气和动力,他真的不知道在这个无垠的大海上,要怎么活下去,靠什么活下去。
困难也是如此,虽然我们都喜欢选择逃避,解决它也要付出头破血流的代价。可是在过程中,困难会促使我们鼓足全部的勇气、想尽一切的办法、卯劲全身的力气。这时候的我们,不才是最鲜活、最生动、最勇敢的吗。往往我们只顾着盯住困难,却忽视了解决困难时的自己,那副饱含生命力的样子。
人生这一路困难重重,解决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困难是层出不穷的。我们只有看到直面困难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有勇气、有力量、有魅力,从而欣赏和崇拜这样的自己,才能欣然地接受困难这件事的存在,才能与自己人生中的困难共存。
派其实看到了,如果这次的漂流没有老虎相伴,那么他不可能坚持到现在。恰恰是因为老虎的存在,让他不会感到空虚、孤独、寂寞,甚至不会陷入无限的绝望中。老虎的存在,使他顾不上悲伤,他要想办法制服老虎,还要想办法解决老虎的温饱。在这望不到边、盼不到头的大海上,是老虎让派依然感觉到自己还需要活着、还应该活着。
困难也一样,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如若感受不到困难,也就感受不到疼痛和悲伤,也就无法把幸福和快乐衬托得那么清晰,也就会活得越来越麻木。所以困难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而且它存在的意义又是这样的美好,我们自然要欣然地接受困难,并与之共存。
当派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觉得眼前的老虎是这么的重要,等到老虎离他而去的那一刻,他表现出地绝望和难过是那么地真实和深刻。如若困难从人生中消失了,我们又如何能够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又如何能够感受到美好呢?
我想习惯了老虎的派,在老虎离开的那一刻,像困难从他的人生中抽离了一样,他又如何还能继续地活下去呢?
虽然这个故事在电影中还有另一个版本,一个遵循人性和生存法则,比较残忍的版本。甚至刷影评的时候,我还看到有网友这样的解读:“救生船上的鬣狗其实是派的父亲,斑马是水手,猩猩是母亲,而派其实就是那只老虎。为了活着,鬣狗吃了斑马,猩猩出手阻挠被鬣狗咬死,从而激怒了老虎,鬣狗被老虎吃掉。”
这个解读虽然让我惊掉了下巴,但想想也说得过去。毕竟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所看到的事物自然不同。虽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解读,但大家又都可以把自己的解读代入到电影中,且逻辑和观点能够成立,这就是这部电影的伟大与成功之处。
只是这种人吃人的解读,就电影和小说的层面而言,故事感的确更强是没错,但我总觉得作为电影大师的李安,不可能把这部电影的高度局限在这里。他肯定希望突破意识壁垒,把关于人性关于人,更多的维度和面向开凿出来。好让观众顺着阶梯往上爬,站在更高的位置上,看到自己、看到人性、看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