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生的金智英》:沉睡男性与女性妥协的共同唤醒

《82年生的金智英》震醒了整个韩国,他们要感谢写下这部小说并把它影视化的人们,而不是遮住耳朵妄图听不到钟声。

很多人将《82年生的金智英》看作是女权与男权的较量。实则它不是男人与女人的战场,它是男人与女人意识觉醒的投湖之石。

做饭、干家务、喂养孩子,这些更适合女性。千年以来,不止男人觉得是对的,女人更觉得这是“天然的母性”,没有人问过,为什么没有“父性光辉”?

《82年生的金智英》来了,它带着鲁迅最惹人的诘问:从来如此,便对吗?

01.女性生育与自由的妥协

影片核心人物,金智英,女,37岁,有一个2岁多的女儿,是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妇。

金智英抱着女儿摆弄餐具

金智英是千万女性的缩像,结婚就意味着必须孕育子女,如果不,那就是异教徒,要“享受”旁观者刺骨的讥讽和教训。

影片里金智英因丈夫将家庭规划透露给婆婆而生闷气,丈夫在哄逗金智英时,将话题扯到了生孩子上,金智英不想早早要孩子,而丈夫却说,“本来就要有孩子的,早生晚生都是生,既然妈妈想让生,那就早生。”

金智英辩解这不一样,丈夫信誓旦旦告诉金智英,他会帮她,将来会给孩子换尿布,会给孩子喂奶。

丈夫劝说金智英生孩子

丈夫的甜言蜜语轻而易举打散了金智英对于育儿的抵触情绪,她信从了丈夫“都一样”的未来。这是金智英第一次将自己交由他人,压制自己生育的自由选择。

对于一个已婚的年轻女人来说,金智英无法看到过来人走过的路,她所能记忆的是小时候关于母亲,祖母的模糊过往。

母亲被祖母要求生孩子,生完女孩要生男孩,没生到男孩要继续生,直到有了男孩才是圆满的,一个男孩不够,要生更多的男孩才是完美的。

母亲就是如此过来的,即使有了两女一男,孩子们长大了,也要被大姑子挑刺,你应该再生一个儿子的。

生育孩子是女人的价值,生育一个男孩子是女人的崇高价值。

多么像萧红《生死场》里,“17岁的新媳妇金枝是第1次生产,到了预产期仍然挺着大肚子烧饭洗衣。到了晚上,丝毫不爱惜她的丈夫还要在她身上发泄情欲。结果动了胎气,好在把孩子生了下来。仅仅十几天后,又要忙着烧饭洗衣做活了。”

生不生不由自己,就连生育带来的潜在危险也不能令他们敬畏,他们喜悦新生命的诞生又对孕育新生命的母亲极尽苛刻。

异性旁人的话,有时会让人心生警惕,思考是否合理,但身边人同性都如此,没有开蒙的年轻人,如何能打破禁锢的桎梏。

所有已婚女人都是如此,她怎么能打破规则和发现异样?生育与自由的妥协,是金智英开始走向不正常的第一步。

祖母叫两个孙女做饭

过来人禁锢他们的自由,他们选择妥协,下一步他们成为过来人后,也开始实施自己过来人的权利。

无论是上一代还是下一代,被妥协和妥协着的他们,都是放弃自由的可怜人。金智英婆婆的女儿回到娘家,她不用做任何事,因为婆婆说,“她在婆婆家都那么累了,回自己家是要放松的。”

说这些话时,金智英穿着婆婆送的新年礼物——围裙,在他们身后的厨房里忙碌着。他们又显得不是那么可怜了,你以为他们不懂,原来他们比谁都懂压榨。

满足他人对女性生育的期待,女性妥协的悲哀,不是来自亲密人的“传承”,更多的是让自己自觉地走进泥潭而不自知。

02.男性享受思维的沉睡

《82年生的金智英》没有黑与白的界限分明,每个人都在盘剥者与被盘剥者中相互转换。影片里有一个片段,金智英晚上从补习班回来,被人跟踪,发短信向父亲求助。

在荒芜一人的街道上,昏黄灯下父女两人的对话,划破了电影的距离感,每个字都刺进了观者的心里,语言真实到不容反驳,呼吸一窒。

父亲接女儿回家

父亲说,“身为女孩子穿衣要端庄,裙子要长,不要对谁都笑。”穿着校服包裹的严实的金智英强调自己没有对谁都笑。父亲却只自顾自地表达,“石头滚过来,是没有避开人的错。”

扔石头的人不用着急道歉,有人自有一套理论为他们脱身。父亲将伤人者放置高地,受伤者是咎由自取。他是男性享乐主义的代表,也是男性自我世界封闭的缩影。

当母系氏族走向父系氏族,每一代的男性承袭上一代“男主外,女主内”的“箴言”,他们一面心安理得享受女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一面又感慨自己对家庭付出的劳苦。

父亲责备金智英自己不注意却怪别人

工作是辛苦和不易的,家庭劳务与生育和教育是轻松的。影片里金智英的父亲对女性付出理所应当的接受是尖锐化的刻画,她丈夫则披着理解的外衣。

丈夫是第一个发现金智英会人格分裂的,第二个知道的是金智英婆婆。在得知媳妇要外出工作,婆婆打过来电话,声嘶力竭指责金智英,这是要毁了他儿子。丈夫是心疼妻子的,但他却告诉金智英,不去工作也没事,在家多休息也挺好。

丈夫是传统思维固化的温和表现,他不加入对金智英冷嘲热讽,看似在体谅妻子,其实他也只是“沉睡”大军中的一员。

金智英工作搁置丈夫的回应

他认为不工作在家里就是休息,直至金智英问出“照看孩子是休息吗?”他才哑口无言。

还有影片里的男路人、男同事们,他们在天台上休息,在咖啡馆闲聊,句句不离女人,又句句嘲讽年轻妈妈是“妈妈虫”,寄居在丈夫身上,可以舒服地花着别人的辛苦钱。

他们丝毫不认为家庭劳动是特别的工作,一天24小时不打烊,做好饭还要洗碗,洗衣服拖地,为年幼的孩子把屎把尿,这一切都被他们归为轻松,而自己只需完成8小时工作后回家躺着享受。

这些人,他们象征着大环境的“沉睡”,他们洗化女性,让女性甘愿居于下层。正是来自方方面面的催压,让女性从夹缝中艰难存留的新芽,活生生被扯掉。

《82年生的金智英》要唤醒的就是“沉睡中的男人们”,将问题摆上台面,激起他们对“从来如此”的强烈亢奋,再告诉他们“从来并不是如此”。

03.男人和女人对旧传统的爆发与和解

金智英哄睡女儿后,会坐在阳台的长椅上,望着太阳静默,卸下疲惫笑容,是一脸的落寞,她觉得与丈夫和女儿在一起的时刻是幸福的,但她却时时觉得难以呼吸。

来自电影截图

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写小说成为作家,所以她大学选择了国文专业,后来进入广告公司,虽与梦想相去甚远,但她很喜欢这份工作。

是在职场实现自我价值还是囿于厨房,是像妈妈和妈妈的妈妈那样视孩子丈夫为天,还是像个独立的个体去活着。金智英的脑中有两个小人在拉锯着她,一个说出去,一个说回来。

最终,金智英以“撕裂自己”的方式爆发了,遇到压迫,她就变成其他人,假借他人之口抒自己愤懑。

金智英的姑姑们

金智英妈妈,少年时放弃学业打工供读哥哥们,婚后放弃当老师的梦想,一心一意养育子女,默默忍受婆婆的指使和大姑子的埋怨,温和的仿若没有脾气。

一辈子都如此过来的人,被女儿惊醒,她扔掉丈夫给儿子买的补药,她嘶吼丈夫女儿才应该是被关心的人,而不是健硕的儿子。

女人们选择妥协后,湖面的波澜不惊不过是一场虚像,湖底是波涛汹涌的蓄势待发。金智英爆发了,妈妈也爆发了,这是对妥协的正面较量,是对妥协的抛弃。

女人点燃的爆竹,一声声炸醒了酣睡甜梦的男人们,他们惊慌吗?他们非常惊慌,不得不从梦中清醒。金智英的丈夫,是男人开始正视女性和反叛旧传统的新人类。

丈夫不再用语言体恤妻子,也不再在心里为妻子忧虑,他开始承担起自己家庭属性中,丈夫和父亲应当的责任。照顾孩子不再是女人的独角戏,金智英丈夫开始接送孩子上学,让金智英回归她的社会属性——职场人。

金智英弟弟传统与反叛中的新人

男性的爆发,始于对“从来如此”的否定,将女性从机器与保姆角色中解脱出来,他们亲自去分担女性的传统属性。

影片的最后,金智英在电脑前打下《82年生的金智英》的故事,丈夫接着女儿回家。其他人的生活,如往常一样继续着,湖面趋于平静。

电影中所展现的价值冲突,结局时并没有戏剧性的反转,最后只是通过平淡日常连接观众,就像观众看完影片,内心如何澎湃起伏,电影结束,他们也只是回归原本生活。

完成女性生育与自由挣扎的解脱,男性低视女性的自我审问,男人与女人面对共同的“旧传统”问题,前者积极回应,后者柔和表达,最后并肩携手,一同释放女人独立价值。

《82年生的金智英》不是又一个“女权”电影,它是想通过实例的影视化,让男男女女都从混沌生活中醒来,让男人和女人都去反思以及提出反问。

每一次思想大变革,都伴随着剧烈地抵触,再过度到一波人的觉醒,最后整个思想领域普遍进化,人类历史开始进入新的高度,此过程中,每一个人都是参与者,无人能置身事外。

《82年生的金智英》不是拍给某些人看的,它需要每个人一看再看,直至自我意识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