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岁的李安, 我依旧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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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飘摇,楚歌四面。

在《双子杀手》票房节节败退之际,李安迎来了自己65岁的生日。原本被寄予厚望的中国市场,也未能向困境中的李安施以援手。国内上映一周,累计票房2.1亿元。制作+宣发投资高达2.3亿美元的《双子杀手》,面临着预计亏损高达7500万美元的局面。

65岁的李安, 我依旧喜欢。 - 陆剧吧

新片遇冷,舆论热炒。观众对李安的极高关注与影院里的稀少人群,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双子杀手》到底做错了什么?一个字:旧。除去新技术,剩下的只有:旧题材,旧情怀和旧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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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的《双子杀手》,看似是视听革新,但其本质却是自我重复。与青年自我的重逢,不仅发生在威尔·史密斯的身上,其实也正在导演李安的自溺情感中上演。A面的李安,是温儒与顺从。B面的李安,则是“弑父”与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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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顺从与“弑父”

在李安的世界里,有三个父亲。亲生的父亲李升,灵魂的父亲伯格曼,电影里的父亲朗雄。李安的生长经历是顺从与忍受,而李安的成长经历则是“弑父”与叛逆。在斯拉沃热·齐泽克电影理论批评中,电影是一种人类意识形态的表现方式,其实质是人类主观世界的投射。在李安久负盛名的“父亲三部曲”中,其实就是对于李安早年经历的主观折射。《推手》、《喜宴》和《饮食男女》的故事虽然不同,但表达的内核却是一致的:一个以权威父亲主导的家庭体系,在时代变革的潮流中逐渐瓦解的过程。《推手》的以父亲老朱的黯然离家收尾。

《推手》

《喜宴》中父亲过安检时举起了双手。意喻着以传宗接代为孝道的儒家文化,在新式婚恋思想冲击下的投降与让步。

《饮食男女》中父亲变卖了老宅,原本热闹的一家人各奔西东。

李安曾经表示这些电影想表达的是:“在变化得太快的社会中,孝道该何去何从。人好像只能去接受和追赶这些变化,其实是很无奈与惆怅的。”

李安的“父亲三部曲”无比细腻的展现了,现代人在儒家传统之中的疲惫、挣扎和解脱。在李安看来,儒家精神长幼尊卑有序等规条训诫,已经逐渐在这个新世界中失效,尤其是在崇尚个人自由的西方。

2002年,朗雄走了。李安听到消息后,泣不成声。朗雄在世时,参与了李安所有四部华语片的拍摄,而朗雄离世后,李安就只拍过一部华语片《色戒》。没有了朗雄,面对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东方面孔时,关于“父亲”的情结,李安再也无法打开。

《卧虎藏龙》

台南一中是整个台南最好的高中,而李安的父亲李升就是台南一中的校长。在台南一中就学,李安的学习与生活更像是被“统治”。大学联考两次都因数学成绩太差而落榜,后来李安通过专科考试进入了台湾艺专影视科。李安回忆说:“我书没念好,爱搞戏剧,又是父亲最不喜欢的行业……我虽然没犯大错,但一些无奈、委屈、抱歉的心情始终闷在内心深处,积压很多。”1993年,李安凭借《喜宴》拿到了柏林电影节金熊奖,他极度兴奋地打电话给父亲,而父亲对他的第一句话是:“现在你能回来干点正事了吧?”

李升与李安李升是典型的中国式严父,权威,独断,望子成龙。在他眼中,搞艺术难以成才,成功几率很小,社会地位不高,不如当老师体面受尊重,他一心想让李安早日回校教书。而李安的童年和青春也只能在缝隙中寻求喘息,顺从与表演的成分居多,勇敢与叛逆的故事很少。所以“父亲三部曲”,其实是“弑父三部曲”。李安在这三部影片中,完成了自己未彻底进行的青春期,用委婉而含蓄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意志与反抗。

18岁那年,李安第一次在电影院看到了伯格曼的《处女泉》。从未在台湾看过这样文艺电影的李安形容自己“触电了,仿佛被夺去了处子之身”。从那时起,英格玛·伯格曼就成了李安在电影上的灵魂之父。2006年,正在拍摄《色戒》的李安,远赴瑞典东南海岸80海里外的法罗岛,拜访隐居在那里的电影大师英格玛·伯格曼。伯格曼生前的住所一直是个秘密,他曾经拒绝了伍迪·艾伦和亚历山大·索科洛夫的拜访请求,但他同意和李安见面。他称赞了李安的《冰风暴》,李安伏在伯格曼的肩头痛哭。

不到一年,英格玛·伯格曼与世长辞。而在拍摄《断背山》期间,李安的生父李升也驾鹤西去。与“父亲”纠缠半生的李安,突然变成了无根的漂泊者。“弑父”。并不是杀死现实生活中的父亲,而是在每个人自我的成长和选择上,摆脱上一代人给予的期望而做出的努力。许多华人观众对李安的“父亲三部曲”感同身受,其实都源于每个人心底里的“弑父情结”。人们渴望摆脱父辈们的期望,但又难以找到暴烈与决绝的勇气。李安温婉含蓄的“父亲三部曲”,就是抚慰华人游子内心苦楚的温暖良药。

2、温儒与对抗

在陈凯歌、张艺谋等大陆第五代导演相比,李安的电影更温和,不喜强调戏剧性。由于没有那场持续十年的风波影响,在台湾传统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李安,显得更具儒家风范的文气。当大陆第五代导演在极力表现时代洪流下小人物的悲剧命运时,李安则将镜头对准人性。政治,是国家语言。而人性,则是世界语言。这也是李安能够在国际影坛上享受盛誉的重要原因。

新千年后,李安电影的主题逐渐多元化,展示了自己宽广的人文视野,涉及了古装武侠、性、暴力、同性恋以及信仰等题材。即使题材形形色色,但李安温儒的叙事方式却一直未变。在拍摄《卧虎藏龙》时,李安与武术执导袁和平发生了争执。袁和平质问李安:“你到底是要打斗,还是要意境?”李安回答说:“要打斗的有意境。”袁和平白了一眼道:“文人说大话!”

看完《卧虎藏龙》,许多观众才逐渐理解:打打杀杀,恩恩怨怨只是情节。人性愁肠,百转千回才是核心。李安的武侠,不是江湖武侠,而是人文武侠。

李安电影的叙事结构,大致沿袭了好莱坞三幕式经典叙事结构,只是在个别节点上做了变奏处理。在许多处理强烈矛盾冲突的桥段,李安善于将其内化为人物心理的捕捉。用情感代替情绪,展现了极为强烈的作者风格。许多人都喜欢评价李安风格是中西合璧,但鲜少有人能分清李安电影里到底哪些是中,哪些是西。简单来说,就是以中为本,以西为用。用东方平和淡雅的气质,借以西式经典叙事类型之体,最后表达关于人性思索的主题。

以《断背山》为例,这是一部以美国西部为大环境的同性爱情故事。按照西部片惯有的手法,杰克和恩尼斯的情感应该是热烈而奔放的,但李安却追求含蓄而隐忍的表达方式。他的东方式审美和叙事风格,与世人对同性爱情敏感而私密的审视色彩不谋而合,最后达到出人意料的艺术效果。

李安从小和母亲一起去教堂礼拜,每天祷告四次,对宗教信仰的质疑曾贯穿他的成长。但等到《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时,他借着主角的口,讲出了对父亲的亏欠,他也已经完成了对宗教的重构。李安的电影叙事矛盾层层叠叠,波澜而生,但最终总能以爱之名达到宽容、谅解、平和的至高意境。李安的成功,充分说明在当今全球化的时代,传统与现代、民族与世界,其实并不相悖,反而可以相辅相成。

有人说,他是中西方电影文化的一座桥梁,十分贴切。他身处东方,遥望西方;他立足西方,又怀念东方。李安从小就习惯扮演了妥协者的角色。妥协。不是窝囊,而是智慧。

3、苦难与良药

《双子杀手》的初稿剧本诞生于20年前。也就是在克隆羊多莉诞生后的一年,但当时囿于技术条件还不成熟,项目计划就此搁浅。当如今李安再次将这个克隆特工概念拾起时,这个元素已经失去了当时的新意。对于一部有着明显商业诉求的电影,李安在《双子杀手》做了许多自己本不擅长的尝试,但效果依旧不佳。

与此同时,李安还为本片引入了自己经典的“弑父”议题。影片强调了壮年史密斯引导青年史密斯摆脱父权控制,重新选择自我人生的过程。所以我在开头说,《双子杀手》只是一个陈旧且重复的李安。李安革新的信念与老套的故事彼此失衡,在支持120帧放映影院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失败一晚上在所难免。

苦难,并不是李安第一次遇到了。六年的家庭煮夫生活,37岁才执导人生的第一部电影。乐观的人说,这是大器晚成。但只有正在经历过挫败的人,才懂得李安这庸碌的前半生意味着什么。无业的六年,李安在家带孩子,做饭,看片子,写剧本。一次,李安的岳父岳母来美国,岳母见李安烧的一手好菜,便说,“李安,你手艺这么好,我出钱帮你开个饭馆吧”。李安听后只觉羞愧,却不作语。事实上,《饮食男女》中老朱师傅做的每一道菜,导演李安都会自己做。这样“屈辱”的生活经历,也造成了后来的大师李安。他的叙事口吻温柔而细腻,他的电影意境宽厚而深远。

在《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遭遇失利后,李安说:“我为那部电影感到骄傲,但我搞砸了,那苦果很难下咽。”《双子杀手》高帧速率的素材要求全新的技术,从化妆到拍摄,几乎将以往的电影方法彻底废除。我看了不少李安近期的采访,谈到《双子杀手》的制作过程,他说的最多的话是“太难了”。

苦难,也是李安灵感的良药。李安不止一次说过,自己并不是王家卫那样的天才导演,自己只是一个付出勤奋与努力的人才而已。我隐隐感觉到,李安电影的接连失利,并不是丧钟的敲响,而是他力量的积蓄。他经验丰富,敏感沉着又具有反抗精神。人生中的风浪,依旧会不断丰满他的羽翼。

当李安的“父亲们”离开这个世界后,李安在遍寻主题、叩问内心之后,将目光转向了电影技术方向。艺术家,最惧怕对生活感知力的丧失。李安用前所未有的技术挑战,来维持自己对电影的热情,来宣示自己对传统的反抗。

65岁的李安,还是李安。A面的他依然温儒雅致,B面的他依然热衷反抗。

这样的李安,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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