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 与自己的时代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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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威格: 与自己的时代狭路相逢 - 陆剧吧

最近,经典老片《海上钢琴师》修复版上映,许多影迷都迫不及待去影院打卡。

这部拿奖无数的电影,讲的是一个被命名为“ 1900 ”的弃婴,在一艘远洋客轮上成为钢琴大师的传奇故事。他一生都没有离开也不愿离开这艘船。最后,当报废的船终于要退出历史舞台时,他选择了和船一起葬身火海。这个结尾让很多观众都飙泪了。

1900 是一个虚构的角色。但他不愿弃船而去的决绝,总让我联想到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那就是犹太裔奥地利作家斯蒂芬 茨威格。

茨威格的终局,大家都知道:二战爆发后,因为犹太人的身份,他流亡到巴西,在 1942 年 2 月 22 日,和妻子一起自杀结束了生命。

正如人们觉得电影里的 1900 明明可以选择下船一样,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处在 1942 年这个时间节点上的茨威格,似乎也没到穷途末路的境地。

首先,他没有像无数同胞那样被关进集中营,受尽非人折磨。其次,虽然他流亡海外,但因为作家的身份,他在巴西还是受到了一定的礼遇。在财务方面,他也是宽裕的,即便战时也能衣食无忧。还有他的著作,虽然在德语世界成了“大毒草”,被纳粹党付之一炬,但毕竟还有其他语言的译本在多国发行。简单说来,若要比惨,他肯定不是最惨的。

今天的我们,甚至会马后炮地反问:1942 年,距离二战结束只剩三年了,为什么茨威格就不能再忍一忍呢?熬到胜利就好了呀。

殊不知,在当事人心里,事实就是铁一般的:不能忍。每个人心里,或许都有一条不愿下去的“船”。

茨威格的“船”,从 1881 年 11 月 28 日启航。一百三十八年前的今天,他出生在维也纳一个生活富足的犹太家庭,父亲是纺织工业家,母亲则出身于开银行起家的布雷陶厄尔家族。他在故乡完整地接受了老式的精英教育,然后在 19 世纪的最后一年,摔上了旧时代的大门;在跨入新世纪的同时,也跨出了国门。

他选择去德国柏林读大学不是没来由的。1900 年的柏林,正从一个王国首都向世界城市过渡,每天都有新鲜的事发生。大学期间,他在巴黎、伦敦各地漫游,几乎走遍了欧洲,广泛结交不同国籍、说不同语言的朋友。

在 1910 年和 1912 年,他分别去印度和美国旅行。要知道,那可是一个世纪以前!当时的人普遍比较节俭,活动圈子不超过本国,能去海外旅行的人,无论身处哪个阶层,都算另类。从印度回来,他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将欧洲看成这个世界的永久轴心”;而美国,是他受沃尔特 惠特曼感召而去的“跃动着新韵律的土地”,代表一种“即将降临的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情怀”。

可以说,早在 20 世纪初,茨威格就已经具有国际化的视野。即便放在高呼全球化的今天来看,他也是个最拉风的青年。难怪西方评论界将他誉为“第一位现代意义上的欧洲人”“欧洲的世界主义者”。他早早就感知到欧洲应该是一个多民族融洽的共同体,并且不是作为有野心的政治家,而是作为一个精神独立的知识分子感知到这一点。

很多年以后,茨威格回忆起自己三十二岁的那一年( 1913 ),写道:“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坦和光明。”然后,时间就到了 1914 年的夏天,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撕裂了一切,他风和日丽的前半生,也就此翻篇。

青年时期的茨威格

一战发生了什么,历史书上都有记录,毋庸赘述。重点是一战期间,茨威格清醒地让自己游离在了时代狂潮之外。体检不合格,让他免去了服兵役,万幸地不用上前线“拿刺刀扎进俄国农民的肚肠”。他也不愿像许多作家那样,为本国参战的正义性摇旗呐喊,写一些刻意拔高的宣传文章。他坚持认为自己“从一开始就肯定要做一位世界公民”,这是他给自己定的“人设”。他在战争档案馆找了份闲职,业余时间不停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反对战争,宣扬和平与人道主义。“和平”在当时可不是什么主旋律,为国家流血牺牲才是。总之一战伊始,他就已经不合时宜地致力于未来的相互理解,认为欧洲知识分子之间需要建立纽带并为此付出努力。

最可贵的要数他和罗曼 罗兰的深厚友谊。罗曼 罗兰是法国人,在一战中,法国和茨威格所在的奥匈帝国是对立的。但他们的友情没有成为时代的炮灰,在精神上,二人始终是同路人,反而由此开始了长达二十五年的通信。

罗曼 罗兰

也许正是因为当别人都在发烧、狂躁时,茨威格选择了回归自己的内心,重新审视世界、人性,所以在一战结束后的十年里,他可以很快地、平静地回到自己的书桌,迎来了文学创作上的一个高峰期。他最畅销的作品,大多写于这一时期。

《三大师传》开启了他传记写作的成就之路;《人类的群星闪耀时》成为所有学校都在读的作品,很快就突破二十五万册的销量……他的每一本书,在德国发行的第一天就能销售出去两万册,这还是没有在报纸上刊登任何广告所达到的成绩。法国、葡萄牙、阿根廷、挪威、芬兰、中国等几十个国家的出版社也纷纷向他伸出橄榄枝。当他看到日内瓦国际组织“知识界合作”的统计数字时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当时被翻译得最多的作者。

早在 20 世纪 20 年代,茨威格的传记作品《罗曼 罗兰》就已经被译介到中国。不过中国大众最熟悉的茨威格作品可能还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曾经被改编为同名电影,由徐静蕾导演。

然而,1933 年希特勒掌权后,茨威格一夜之间成了纳粹黑名单上的作者,只因为他是犹太人。一战期间,他尚有发声的机会,但这一次,他被剥夺了在德语世界发表作品的一切权利。

1934 年,茨威格移居伦敦。1938 年奥地利沦陷,昨天他还是消费外汇并纳税的外国绅士,今天就成了要申领无国籍者护照的“难民”,一种所有国家都不会给予充分信任的低人一等的人。最沉重的一击来自 1939 年 9 月,就在他和第二任妻子登记结婚之际,德国入侵了波兰,二战爆发;两天后,收音机告诉他,英国对德宣战。这个从来没有归属过德国并且早就被德国排挤出去的奥地利人,忽然强行划归为德国人,又被推到了英国的对立面。

政客们大笔一挥,茨威格整个一生奋斗的意义就变成了荒谬。后来他在回忆录中如此描述这种幻灭感:“那是一种让人神经备受摧残的感觉,清醒地睁着眼睛踏入虚空当中,知道自己无论在哪里立足都可能片刻之间再被赶出来……我内心最深处的任务,四十年来我为之付出全部信念力量的工作——欧洲的和平统一——全部成了泡影。”

1941 年迁居到巴西后,茨威格也没能就此逃离欧洲以及对欧洲的忧心。技术带来了信息的同步,对他无异于一次次的补刀:南美洲的报纸能在第一时间让他得知老友被暗杀的消息;远隔重洋,他也能在收音机里听到希特勒发疯似的演说。巴西的阳光充沛而灿烂,但那一年的茨威格已经六十岁了,他太累了,无法想象自己还能再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茨威格和妻子在彼得罗波利斯服药自尽

走到人生边上,茨威格依然笔耕不辍,在巴西完成了自己的最后几部作品,包括回忆录《昨日的世界》。他以莎士比亚《辛白林》中的句子作为这部回忆录的题记:“让我们泰然若素,与自己的时代狭路相逢。”

在与自己的时代狭路相逢时,茨威格到底算不算泰然若素呢?可能乐观主义者觉得他选择自杀,不够泰然若素;在评论界,说他是“怯懦的知识分子”的,也确实大有人在。而悲观主义者则会觉得,在选择自己的归宿上,茨威格是泰然若素的,怯懦是因为自知恐惧,主动留在自己的精神之船上,确保自己不因为迎合而陷入疯狂,这是不残酷者的共性。

在韦斯 安德森自编自导的著名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中,男主古斯塔夫从造型到精神气质都神似茨威格。

“人生的真正轨道由内在力量来决定。不管我们的人生道路看起来如何混乱而无意义,偏离了我们的愿望,它最终还会把我们引领到我们那看不见的人生目标。”在为他人作传时,茨威格似乎一早就预言了自己的命运,虽然他自己未必意识到。不难发现,他对失败者情有独钟,最成功的作品几乎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即“失败者在灵魂上的优势”。

以《人类的群星闪耀时》为例,光看书名,怎么都应该是一部“明星大全”或“成功学指南”之类的书;实际情况却是,除了写列宁等人的个别篇目,这几乎就是一部“炮灰列传”。但茨威格用自己的文字重新解读历史的偶然与巧合、人性的各种可能,让失败者和胜利者一样被历史铭记,甚至比胜利者更有光芒。

《布达佩斯大饭店》在片尾字幕上打出

“灵感来源于斯蒂芬 茨威格的作品”,

曾让很多铁杆“茨粉”潸然泪下。

大浪淘沙,茨威格的书会留下。

想看就点我吧

《人类的群星闪耀时》

[奥]斯蒂芬 茨威格 著

高中甫 潘子立 译

《人类的群星闪耀时》是奥地利传记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的一部历史特写集,收入历史特写十四篇,揭示人类生命进程中,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一个民族的存亡,甚至整个人类命运走向的“关键时刻”。作者用十四幅精彩的人物画像将这些历史玄妙的瞬间延长、放大,使我们能够读到奇特命运下个人的遭遇和心灵,他们或成功或失败,或辉煌或黯淡,或激情或绝望,但都凭着发现、创造与拼搏,构成了象征着人类信仰的闪耀群星。

国家统编语文教科书七年级下的课文《伟大的悲剧》即节选自本书中的《南极争夺战》(一译《夺取南极的斗争》)一章。

《三大师传》

[奥]斯蒂芬 茨威格 著

申文林 译

《三大师传》由巴尔扎克、狄更斯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三位杰出的文学大师的传论组成。作者茨威格通过对传记对象内心世界的分析,解读其作品风格形成及命运遭际的必然性,塑造了“一个巴尔扎克人物,一个狄更斯形象,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性格”,既是19世纪“独特的伟大小说家传记”,也是一部独具特色的“小说家的心理学”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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