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中,談性說愛,向來都是年輕人的專利。
老年人談性說愛為老不尊,為人不齒,甚至會被扣上「老禽獸」的帽子。
長久以來被壓抑的情感,迫使他們需要表達,宣洩。
正因如此,才有了電影《老獸》。
這部曾一舉拿下第54屆台灣金馬獎四項大獎,叫座不叫賣的好電影。
《老獸》提到了相當大膽的東西——老年人的性慾望。
而這種東西,有悖中國式倫常,中國人很難接。
《老獸》中的老人,照顧癱瘓的妻子已經六七年,子女的不聞不問,長久以來壓抑的情感,迫使他爆發出原始的獸性,找個情人來釋放自己無處安放的慾望。
這種慾望除了情慾本身,更多的是對生命的對抗。
人生遲暮,生命力逐漸消逝,孤獨的無助感時刻敲擊着靈魂,對衰老的恐懼勝過死亡。
馬爾克斯在《苦妓回憶錄》中寫道,「性是一個人在不能得到愛時給自己的安慰」。
生理慾望的背後,是孤獨和對愛的渴望。
紀錄片《和陌生人說話》第二季有一期,揭示了老年人性愛欲求的真相。
「你不知道一個人多孤獨寂寞,燈一宿一宿地開,全開着,經常開着電視睡覺,倒不是害怕,不是一個人煩嘛,天天這樣,四五點鐘就醒了,電視開着沒關......」
一個人活着,跟死了沒啥區別,根本沒有說話的地兒。
空蕩蕩的屋裡,年復一年,生活只剩因孤獨形成的窒息感,堵得人心慌,甚至讓人感到絕望。
他們得找人,證明自己的生命是鮮活的。
洗浴房,充滿情色的場所,燈光曖昧。
接待老楊的是一個侏儒女孩,她們被視為是殘疾人,很少有人把他們當做正常人看待。
這似乎也暗示了,老年人有性是不正常的。
老楊的小情人莉莉,是洗浴房的姑娘。
他對姑娘勾勾手,神態自得,顯然是對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
床戲不是一筆帶過,他讓莉莉穿上了鮮紅的呢子大衣,他第一次笑了。
影片里,老楊一共笑了兩次,第二次是給小孫子看駱駝。
為什麼笑?
或許,那一刻,他找到了一丟丟存在的價值。
屏幕上,滿屏都是「老禽獸」、「為老不尊」的彈幕。
老年人的「性」就是那麼可笑,又可恥。
實際上,愛欲,與情感有關,與年齡無關。
渡邊淳一曾這樣說道:
「一個人無論到什麼年齡段都可以進行戀愛,戀愛是一生當中發出的閃光點,年輕人當然也可以談戀愛,但是中年人、老年人無論到哪個年齡段都可以戀愛的,而且這種戀愛也是非常美麗的。」
已經步入了老年,可是他們的內心依然有着七情六慾,而這些往往被有意無意漠視了。
一份調查報告顯示,65歲至80歲的老人中,95%的老年人依然存在性衝動。
老年人對女人的慾望,不單單是性慾,而是對生命的艷羨。
在過去的十年里,中國老年男性感染艾滋病的比例越來越高。
為什麼老年艾滋病患者的數量越來越多呢?
因為現在的老年人群多處於喪偶、離異、缺少婚內性生活等狀態,閑暇時間較多,同時又背負着社會上對於老年人性需求的偏見,生理需求長期得不到滿足。
社會的偏見和誤解使他們不斷壓抑自己的需求,或通過嫖娼或婚外性生活尋求刺激和滿足,且以廉價隱蔽的暗娼場所為主要選擇,多性伴比率較高,更容易感染疾病。
他們成了被忽視的那個群體。
看似瘋狂的行為背後是極致的孤獨與隱痛
老楊之所以被人稱為老獸,是因為他乾的都不是「人事」。
他是財富激蕩年代的炸富階層,破產後生活困頓。
子女把他鎖在屋內照顧癱瘓妻子,憤怒的他拿起斧子就把鎖給砍了。
瞅了一眼沙發上躺着的妻子,直接出門。
他去了一趟銀行,取款機顯示卡里餘額只剩75元。
滿眼都是對生活的心酸、憤怒與無奈。
他問孩子,為什麼沒有打款,對方沒做任何解釋就掛了電話。
年輕的時候的老楊,作為那批乍富的一群人,雖不是一個能夠存得住錢的人,也不是掙到一點錢就停手的人。
他幫大兒子娶了媳婦,幫三女兒買了房,這是他作為父親的驕傲。
以前兒子、女婿無論是從金錢上還是人脈上都得到了老楊的扶持,
妻子癱瘓七年,一直都是老楊在照顧。
但如今,因為破產,他成了孩子們的累贅。
他騎着一輛破舊的電動車,流連於賭桌,酒館,洗浴中心,靠著兒女接濟,甚至還包養情人的老楊。
直到妻子因意外病情加重,老楊挪用妻子的治病錢後,醞釀許久的衝突,才徹底爆發。
其實,老楊拿那份錢是為了還朋友的錢,身無分文的他,不過是想在朋友面前保留最後一份尊嚴罷了。
他們無視老楊的需求、委屈、壓抑,覺得老楊就配鎖在房子里,照顧自己的老伴,然後像一條老狗一樣慢慢等死。
於是,老楊憤怒了。
他去洗浴中心按摩、找情人,不接子女電話,徹夜地在外面亂晃,來發泄自己。
他看似瘋狂,荒唐的「獸」行背後,都是在對苦悶生活的抗議。
子女對老楊的行為忍無可忍,強行綁了他,並將它關進地窖,子女揚長而去。
掙脫繩索的老楊,生氣地報了警,把兒女告上法庭,還堅決不撤訴,要把兒子關起來。
調解下場,老楊和子女互相指責對罵。
兒子忍無可忍,指着老楊的鼻子問:「你配做我爸了嗎?」
一句話,毀掉了老楊為人之父所有的驕傲。
影片最後,老楊回到家中,他看着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老伴,他第一次有了情感的流露,他說: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們從年輕走到現在,什麼都經歷過了,也過過好日子,醫生說讓咱們回去養,我想我們都不要遭罪了,孩子們都長大了,我也快活到頭了,你先走,我隨後就來。「
接着,他就分別給老伴和自己服下了安眠藥,躺在沙發上,靜靜地等待死亡。
中國人為什麼不敢去說老年人的性和隱痛。
國人心目中的老人狀態:帶孩子、不亂花錢、慈眉善目、沒有脾氣、不添麻煩。
大家習慣把這個群體當成老人,不是男人或女人,性別特徵模糊了,他們只是一群老人,一群只需要清心寡欲、雲淡風輕的老人。
可他們忘了,老年人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王爾德曾經說過這麼一句饒有深意的話:
「老年的悲劇不在於一個人已經衰老,而在於他依舊年輕。」
衰老的容顏,阻擋不了他(她)依然擁有萬丈雄心。
《復樂園》里當杏子女士的女兒知曉母親和年輕理療師在一起時,她本能地予以否定,並自言自語道:真是可恥。
可是性,從來就不是一個可恥的詞,它是伴隨人類與生俱來的行為。人會隨着歲月而逐漸衰老,會失去生育的意願和能力,但屬於動物性的生理需求仍會殘留。老年人也是人,他們也有人的正常需求,同樣有性的慾望。不應該因為身體的老去,就喪失了做人的基本權利。
偉大的哲學家蒙田說過:
一個老人能夠得到的最好收穫不過是家人的仁慈和愛,統領和敬畏已不再是他的武器。
老年人最需要的,卻也是年輕人最容易忽略的。
他們不想去談,是因為他們不想承認,
老人們的隱痛,或許與自己有關。
別逃避,別裝傻。
老年人的問題,需要你去正視,無論是情慾還是其他問題。
無論生命還剩下多少天。
他們都值得被認真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