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啟仁一夜無眠。他的弟子藍忘機在祠堂跪了一晚,他自己則是在書桌旁枯坐了一整晚。眉頭緊鎖,目光凝重。
直至卯時鐘響,他才從深思中醒過神,整理好儀容,準備走出室外。誰知,才剛一推開門,他便愣住了。
只見他的大門前站着一個黑衣人,垂着眼睛不知看着何處,無聲無息的,看着有些蔫,也不知已經站了多久。一聽到他開門的聲音,一下子抬起頭來,望向他的一雙眸子里全無疲色。
不待藍啟仁出口趕人,魏無羨眼疾手快,搶先躬身行禮,一板一眼道:「藍先生早安,晚輩恭候多時。」
「……」彷彿條件反射一般,一藍啟仁看到他,臉就拉了下來,聲音也極其不悅,道,「你來做什麼。」
魏無羨露出一點笑容,不過那笑容不是玩味的,反而有幾分認真的意思,道:「我自然是來請罪領罰的。」
藍啟仁拂袖道:「魏公子並非藍家人,我有什麼可以罰你的。」
魏無羨聞言,不急也不惱,沒有半點他印象中那般輕狂又有幾分衝動的模樣,而是又彎下腰,深深地行了一個禮。
藍啟仁從沒有見過如此恭敬的魏無羨,被他這樣一拜,眉尖一跳,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被奪舍了。
魏無羨低着頭,聲音也十足正經,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一字一句道:「藍先生,就事論事。藍湛違了家規,不論如何,其中也有我一份原因,我在此向您道歉。再者,怎麼說我也當過您三個月學生,您自然可以罰我。您若罰我,我都受着,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藍啟仁:「……」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小時候調皮搗蛋長大後也目中無人的魏嬰竟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讓他一時間也不知該接什麼。厲聲指責已是不妥,可也不能就這樣順着他的話說。
魏無羨並未抬頭,見沒有收到他的回答,便繼續道:「只是,您此時若要我置身事外,我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誠如您所說,我還不是藍家人。但我已經決定,以後不論發生什麼,都要和藍湛一同承擔。歡喜也是,憂慮亦然。」
他的神色有些微的變化,停了停,緩緩道:「我,也相信藍湛的所作所為。」
聞言,一直沉默的藍啟仁忽然冷哼一聲,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問道:「那魏公子也是覺得我藍某人做錯了?」
「……」魏無羨道,「這……」
藍啟仁道:「但說無妨。」
魏無羨直起身,下意識抓了抓腦袋,把頭髮稍稍抓亂了。他一放鬆下來,骨子裡的那股隨意勁兒就又回來了,蓋都蓋不住。他道:「我是晚輩,評價長輩有失妥當。但您一定要我說的話……」
他道:「我覺得,這件事本就沒有什麼對錯之分,所以根本沒有藍家做錯了一說。一個家族立於世,自然不能像我這個人這樣隨意。或許,我站在和您一樣的立場上,也會這麼做也說不定。」
藍啟仁哼道:「你會這麼做?你會這麼做才會見了鬼了!」
魏無羨嘿嘿笑了兩聲:「大概吧。」
藍啟仁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望着遠方的天空凝眉思索,忽然收回目光,對偷偷抬起頭打量他的魏無羨道:「你回去吧。我已罰忘機面壁思過,其間誰都不許見,他也接受了。你不要再來擾我清凈。」
魏無羨忙道:「好的好的。」卻沒有立刻離開。
藍啟仁睨他一眼:「你還有什麼事?」
魏無羨笑道:「那什麼,藍先生。我還能待在這裡不?」
「……」藍啟仁大約是很久沒有見過像他這樣這麼不要臉的人了,瞪着他,道,「滾滾滾!」
這一回魏無羨乾脆利落地滾了。
他走後,藍啟仁走到門前,叫住一個在附近巡邏的門生,問:「魏嬰什麼時候來的?」
門生搖頭道:「我早些時候來時,他已經在了。也許昨晚就一直站在這裡了。」
藍啟仁沒有說話。半晌,揮退了門生,邁步走回了屋內。一方几案,茶壺茶盞還未收起,他稍一閉眼,昨天藍忘機在此與他辯論的情景便浮現在眼前。
「……」
他最得意的那個門生說他錯了,最不滿的學生卻說他做得對。
總是緘口不言的人大膽說出了心中所想,平日肆意妄為的人卻小心翼翼地低下了頭。
藍啟仁重重嘆息一聲,在桌邊坐下,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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