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光抓走的人》: 忠於內心, 篤定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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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位工程師和世界科幻文學最高獎雨果獎的獲得者,一直以來,劉慈欣的話並不多,甚至非常謹慎。正是因為這樣,董潤年沒想到自己執導的第一部長片就獲得了劉慈欣這麼高的評價。

在12月9日晚上,電影《被光抓走的人》首映結束後,劉慈欣甚至有點激動地說,科幻作品,從深刻的角度講,每一個小小的奇觀都能給社會帶來很大的變化,但一些科幻作品往往只注重製造奇觀,而忽略了它給社會生活和人的內心帶來的變化。《被光抓走的人》通過一個單純的科幻設定,把它對社會的影響很生動深刻地展現了出來,它為科幻電影打開了一個全新的角度,一個全新的視角。

《被光抓走的人》是董潤年第一部自編自導的長片。在這之前,作為電影編劇,董潤年這個名字可能並不為大多數人所熟知,但提起由他編劇的電影,卻近乎人盡皆知——《老炮兒》《廚子戲子痞子》《心花路放》《瘋狂的外星人》……

在與眾多優秀的導演合作了成功的商業片之後,董潤年自己執導的第一部長片並沒有選擇完全商業化類型化敘事的路線,而是走在自我表達和與觀眾交流的臨界點上,這一點,從他選用的演員就可見一斑,黃渤、王珞丹、譚卓、白客、文淇……這些既有電影質感,又有一定市場號召力的演員,暴露了他在追求作者性與觀眾審美的平衡上的企圖心。

簡單地說,《被光抓走的人》是一部「科幻+愛情」的電影。電影講述了一道奇特的光降臨地球籠罩城市,一部分人被光抓走,傳言中這些消失的人都是相愛的,而留下來的人們既要探尋真相,又要面對自我情感的審視。然而,在很多人都以「科幻」的標籤來期待或者評判這部電影的時候,電影的敘事又迅速轉入了現實主義。

導演黃建新說,這部電影的創新為中國電影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而導演曹保平則認為,這部電影在市場上的成功與否,在某種意義上意味着中國電影市場的成熟度是否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當一些人將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被抓走的人究竟去了哪裡的科幻底色時,董潤年卻說,那些被光抓走的人其實只是這個故事的一個引子,他更想讓觀眾關注的,是現實中那些留下來的人生活如何繼續。

在電影的預設里,留下來的人似乎是被愛情拋棄的人。在這裡,光彷彿是對愛情的最終審判。在這道光面前,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對自己的愛情和愛情中的對方產生了懷疑。我們真的相愛嗎?他或她是否還依然愛我?這一系列的疑惑,攪亂了每個人的日常生活秩序和內在情感秩序。

於是,愛情是什麼,這個古老卻又經典的問題被拋了出來,對於這個問題,電影里,董潤年用到了他在讀量子力學時看到的一句話——愛情是一種量子糾纏態,兩個人不管距離遠近,它其實是有某種超空時空的聯繫的,是情感把人聯繫在一起的。

但每個人的愛情成立與否,幸福確實與否,是否真的都來自對方給予的反饋和外界給予的評判,這才是董潤年更想要與觀眾探討的話題。在他看來,愛情是複雜的,不但對方是複雜的,而且我們自身也是複雜的,但更多的時候,人們並不願意去承認和面對這個事實。儘管他並沒有在電影中把自己的這個觀點赤裸裸地擺在觀眾眼前,但通過影片中的四對人物情感關係,他把自己的思考暗藏其中。

電影里,光照的考驗出乎意料的殘酷,每個人的生活都偏離了慣常的儀軌,甚至有些難以為繼。但最終,這些情感似乎又以某種和解的方式回到了原點。而這個原點,已經不再是光照發生之前的原點,在這個百轉遷回、充滿痛苦的過程中,人們之間的情感獲得了升華,他們對對方、對自己的認知都更加深刻,對愛情的理解也更加持重,有的人學會接受,有的人學會放下,而所有的人都學會了直面自己的內心。

直面自己的內心,是董潤年最想要表達的主題。他認為,在情感上真正地看清自己、面對自己、接受自己、忠於自己,其實是最難的一件事。在這個奔跑得極快的社會,每個人都像停不下來的陀螺,就更不用說沉下心來直面自己的內心。人心的浮躁來源於此,人對社會的不信任感來源於此,人在自處時因為安全感缺失而帶來的無法自洽也來源於此。

那麼,那些在光照中留下來的人,真的是被愛情拋棄的人么?他們之間真的沒有愛情了么?這個合理性的前提,恐怕更在於人們對自我的清醒認知和勇敢面對。因此,執行最終審判的,並不是那道光,而是每個人自己。或許正是出於這樣的考量,董潤年在電影中並沒有對光給於「存在即合理」的判斷。看過電影的人會發現,電影拋出的一切話題都是開放式的,而唯一的出口只在於你是否真的嘗試了一次直面自己內心的旅程,哪怕只是在觀看電影的過程中。

董潤年的這次創作是無比勇敢的。當生活中的大多數人都沉醉於被粉飾和被美化的愛情的時候,他在用這部電影陪同觀眾打破那些一再被塑造的愛情神話,直面愛情最樸素和本真的本色。而看過電影的不少觀眾也表示,這樣的愛情電影在今天是非常稀缺而可貴的,電影讓那些看上去平淡瑣碎的日常生活得以重塑,呈現出真實而神聖的質感,讓自己回歸面對愛情、面對自我的初心,更加相信世間純粹的愛情,更加篤定自己選擇的愛情,對自己的內心世界也有了更深的洞察。

但這部電影的終極意義就僅僅停留在對愛情的討論嗎?事實或許並不是這樣。在促使觀眾對愛情中的自我進行審視和認知之後,董潤年試圖將探討的範疇引向人心的更深處。

從這個意義上說,電影之所以始終被愛情這個話題溫柔地包裹,或許正是因為愛情是進入人的內心世界的最溫柔最順滑的方式。董潤年想要做的,其實是以愛情為介質,探究和觸碰人的內心世界。

那麼,運用科幻的意義又究竟是什麼?這就要回答科幻是什麼。對於這個問題,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但幾乎可以達成共識的是,科幻在某些層面上是對某種當下尚未發生,或者不可能發生的前提的預設。它所預設的前提,就像電影中呈現的一樣,必將給人的內在和外在秩序帶來深刻的影響。而真實的生活又何嘗不是這樣?每一個當下的下一刻,都在上演着不可知的可能性和不確定性。而就每一個具體和微觀的人生而言,這些不可能性引發的每一點變化都是一場波瀾壯闊。

每個人生活的儀軌中暗含的合理性和舒適性其實都是相對的和脆弱的,就像電影里的光照一樣,任何一絲外在的變化都足以撬動這種慣性的失衡。人生的每一個困境面前,向外求索會怎樣,向內自觀又會怎樣?生活的假定性和科幻故事的假定性在本質上是殊途同歸的。科幻製造的奇觀就是用一種以假定性為基礎的外部力量打破這種脆弱的平衡,以此審視每個人的內心世界,對人性提出嚴酷的拷問。從這個意義上說,人的一生都是充滿了奇觀的科幻故事,而科幻本身也是叩問人生的一種外在機制和一次預演。

光不是審判者,每個人才是自己內心的的審判者。儘管電影始終被愛情溫柔地包裹着,但導演探尋人性更深處的野心依然清晰可見。在這部電影里,愛情是介質,科幻是手段。電影海報上那句「愛情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主義」固然是真實的,而在導演的哲學觀里,人生中的英雄主義又何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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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光抓走」是情感上的一個比喻

劉陽:第一部長片就拍了一個「科幻+愛情」的故事,最開始的想法是什麼?

董潤年:其實這個選擇是從題材開始進入的。拍這部電影,最早是受到幾個我特別喜歡的科幻小說的影響。另外後來在讀量子力學的時候我看到一種說法,愛情是一種量子糾纏態,兩個人不管距離遠近,它其實是有某種超空時空的聯繫的,是情感把人聯繫在一起的。我覺得這個概念其實挺有意思。

我受到一個科幻小說的啟發,地球上一部分人因為某種原因被抓走了,我就想,如果被抓走這些人是相愛的呢?那如果我原本其實很愛這個人,但這個人不愛我,他跟另外一個人相愛,他們倆被抓走了,我會是什麼樣的情緒?

這其實是《被光抓走的人》這個故事的雛形。但我不想把它拍成一個硬科幻,讓觀眾都去關注抓走人的是什麼東西,而不關心情感本身,後來我就想到用「光」這種形式來實現,「光」是很抽象的,但「光」和愛情、人性是有一種直觀的關係的。所以就有了大家現在看到的《被光抓走的人》。

劉陽:看完電影,有的觀眾會產生疑問,那些被光抓走的人是不是就是相愛的,留下來的是不是真的就是不相愛的。

董潤年:其實這個故事裏我並沒有給出答案,因為這確實是一個無法印證的東西,用科學是完全沒法證明的。至於主人公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情,算不算愛情,我覺得這就得看觀眾怎麼想了。我希望留出更多的可能性讓觀眾去體會和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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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陽:整個電影看下來,會發現你帶着觀眾去關注的並不是那些被光抓走的人,而是那些留下來的人。

董潤年:是的,其實我想拍的就是留下來的人生活是怎麼繼續的。所謂被光抓走的那些人,其實並不重要,它只是引起我們所有這些人的騷動和變化的一個引子。

其實在被光抓走這件事上,對我來說更多的是一個情感上的比喻。就像人的一生,可能會有很多情感經歷,但並不是每一個都能跟你一直陪伴下來,比如你的初戀,你當初覺得你那麼愛他,你無數次地想像跟他終老一生,但是時間久了以後,可能一輩子都再跟他沒有聯繫了。從這個角度講,這個人就是從你的生活里徹底地消失了,這跟所謂被光抓走沒有任何區別。當你再也不會跟他的生活產生交集後,你們的空間其實已經隔離開了不同的維度。

我覺得每個人只能關注你自己身邊的生活,你對失去的東西、消失的東西無能為力。這就是當初我想做這個故事的一個出發點,我只是在這裡用了一個極端的形態,把這個隱喻直接展現出來了,本質上我是想引發人們去思考,究竟應該相信什麼、懷疑什麼。

我聽到過一句話,覺得特別有趣,就是說你的世界觀或者你的世界是由什麼組成的,就是由你相信的一切組成的。你相信什麼,你的世界就是什麼樣的。你相信有愛情,這個世界上可能就會存在愛情。當然這就涉及到你的信仰,這其實是一個對人的主觀想法的拷問,而不是說你對外在世界的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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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必須真正地忠於自己

劉陽:在這個預設里,你最想跟觀眾探討的是什麼?

董潤年:我想跟觀眾探討,情感這個東西是極其複雜的,不是用善良與否或者對錯與否能去規定它的。我覺得每個人都必須得真正地忠於自己。在情感上真正地看清自己、面對自己、接受自己、忠於自己,其實是最難的一件事。這個故事的幾條線都是在探討你怎麼面對自己,你得看清楚自己,然後承認自己是這樣的。我覺得大部分人在生活中都沒到承認自己這個程度,更別提忠於自己。

我覺得這個電影的過程基本上是一個「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的過程。像黃渤那條線,經過那麼痛苦的考驗,看起來是生活回到了一個原點,但其實一切已經不一樣了,夫妻倆過的似乎仍然是日常生活,但已經實現了質的飛越,他們互相之間的理解和信任已經升華了。

我覺得人生最關鍵的就是你怎麼面對自己,其實人的整個生活就是跟自己相處,你跟不同的人在一起,其實是在映射不同的自己。這就包括在愛情關係里,其實很多時候你是要找到那最讓你最舒服最願意麵對的自己。兩個人在一起相處的時候,你只要能呈現出來的是最真實的自己,那時候你一定是最安全和舒適的,你就願意跟這個人在一起,哪怕他長得不是最漂亮的,他的脾氣也不是最好的,他可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你是最真實的,這個關係就是一種牢不可破的關係,這就叫靈魂伴侶。兩個人在面對對方的時候修飾越少,兩個靈魂就靠得越近。我覺得這個故事就是這樣一個隱喻,在一段感情關係里人都是發現了自己到底是誰,我覺得這是我最想要表達的東西。

劉陽:的確有很多觀眾看完電影有進行了一次自我梳理的感覺,有的觀眾說這樣的愛情故事在今天是非常稀缺的,它對日常生活的呈現讓愛情回歸到了最樸素的本體,也讓自己更忠於自己的內心,篤定自己的愛情。

董潤年:所以在這個故事上其實我做了一些溫暖化的處理。最初我們有一個版本最能體現我的初衷,就是想做一種更有間離感的觀察,作者不抱太強烈的介入態度,我們只是在看一段段的人生,看這些人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喜怒哀樂,最後如何從這裡邊實現了自己拯救或者自我毀滅。但後來發現觀眾可能看完這個故事後會對愛情或婚姻產生恐懼,而這並不是我的初衷,我只是想讓大家面對一點真實的東西,不要被現在太多的經過了美化或者簡單化的愛情所影響和蒙蔽。

我想告訴大家,其實愛情是很複雜的,不但對方很複雜,你自己也很複雜,只是有時候你自己不承認這一點而已。後來我發現其實我還是可以把電影做得更溫暖一點,讓觀眾看到更多希望,情緒感的東西我們就更加強了一些,能讓觀眾產生的共情也就更強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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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自我表達與跟觀眾交流的平衡點

劉陽:電影里的四對人物關係是怎麼確定的?

董潤年:寫這個故事之前我想了很多各種各樣的情感關係,最後選出這四對本身都是我想探討的有代表性的情感。

一是黃渤這條線,其實就是生活中最普通的一個幸福家庭,他們就不會遇到情感危機了嗎?當這個危機出現的時候,大家怎麼去面對這件事,怎麼去確認這個幸福到底是真實的幸福還是建立在某種假象和謊言的基礎上的。

王珞丹那條線實際上講的是一個關於「放下」的故事。這個故事是從「我不愛他」開始的,但最終承認實際上「我愛他」。所謂「放下」就是說我能承認我真正的情感和想法。

白客那條線實際上就是想說一對品行看上去不好的人之間就沒有真正的愛情了嗎?這個其實挺打動我的,有的人可能在各方面都很壞,但愛情這個事我們是不能否認的,他仍然可能擁有非常純潔的愛情。

年輕人那條線就是最簡單的愛情,就是你不顧一切地去愛,到最後你不管別人到底怎麼說,你自己最先覺悟了,我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他認定的一個東西他是不在乎別人怎麼說的。我覺得這是最感性的情感。

劉陽:這樣一部影片,在作者性與商業性的平衡上,你想要追求的目標是什麼?

董潤年:一直在找一個平衡點。在這個電影面前我面臨過很多選擇,最早我想過很文藝、很文藝的風格,就像楊德昌電影那樣的風格,到後面我們又剪輯了一個很順滑很商業的版本。到現在這個版本,我覺得是在自我表達與跟觀眾的交流之間,我最能接受的一個平衡點。觀眾可以基本去看懂,我想要表達的也基本都表達出來了。

這部片子的目的還是去引發一點點大家對自己當下情感的思考。我們現在的社會很浮躁,我們自己也很忙碌,已經很少能夠停下來深吸一口氣,或者甚至連仔仔細細照個鏡子的時間都沒有。這部片子就是想通過那幾組人物來觀照一下我們自己,我是什麼樣的,我現在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中,我們也不願意有光照那樣的機會給我們這麼大的一個考驗,然後才能夠提升自己,但至少看電影的過程中可以想一想,以後可以怎樣更好地生活。

我在做這個片子並不是追求所有觀眾都喜歡這個電影,當然我希望更多人能看到它,更多人喜歡它當然也更好,但是即便你不喜歡,我也希望你能夠明確地知道你不喜歡它的理由。我沒有在電影里預設我的愛情觀,我只是展現了一些觀點,你可以不同意這裡邊的一些觀點,也可以同意其中的一些,只要它刺激到你的思考了,你必定就會想自己對愛情的觀點到底是什麼,對周圍的人的觀點到底是什麼。我是希望它確實能夠讓你重新審視一下自己,以及你怎麼跟周圍的人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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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陽:你覺得作為編劇和作為導演,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董潤年:作為編劇來說,在前端開發期,無論是跟導演一起,還是先做出來再等導演介入,就是要把基礎文本這個藍圖全部建立好。但對於導演來說,基礎文本的建立只是第一步。導演要跟各個工種打交道,這跟編劇的工作其實很不一樣。跟編劇的工作相比,導演在溝通上面的工作量是非常大的。

劉陽:還會繼續執導自己的電影嗎?

董潤年:肯定會。但我也還想保持編劇的身份,繼續跟別的導演合作。當有合適的想法的時候也可以自己接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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