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東方出版社隆重推出《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鑒》(全十八部)精裝典藏版。這套書柏楊先生從六十四歲,寫到七十三歲,一千二百萬字終於完成。1993年,最早由遠流出版公司以72冊平裝書的形式出版,是著名作家柏楊先生的十年心血之作,現代中國人閱讀《資治通鑒》不可替代的入門讀物,將舊時帝王之「借鑒」轉為現代百姓的「明鏡」。
柏楊先生說:「不細讀《資治通鑒》,想要了解中國,了解中國人,了解中國政治,以及展望中國前途,根本不可能。」
歷盡滄桑一老頭,十年寫史天地寬
1920年生於河南開封的柏楊,原名郭定生,是中國著名作家。其作品除最被大陸讀者熟知的雜文集《醜陋的中國人》和歷史著作《中國人史綱》外,還有包括小說、雜文、詩、報導文學、歷史著作等計170餘部作品。《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鑒》是柏楊頗具廣泛影響力的三部作品之一,與《醜陋的中國人》《中國人史綱》齊名。其作品風格,尤以涉獵廣博、文筆犀利、內容深刻為稱道。20世紀下半葉,柏楊以其作品在海內外華人間掀起驚天波瀾,以至被認為是繼魯迅之後最偉大的雜文家。
柏楊曾笑稱,自己是「歷經滄桑一老頭」。和同時代的知識分子一樣,柏楊經歷過國難當頭、內戰連綿;也曾面臨兩難選擇,最後背井離鄉、孤懸海外;後又因着一副錚骨,和時局互撞到頭破血流,乃至身陷囹圄。但柏楊之所以成為柏楊,正在於其顛簸流離的命運,從未奪走其講真話的良心。柏楊早已完成對文學家、史學家身份的超越,不但是歷史的見證人,更是文化與社會改革的行動者。這位「老頭」的滄桑故事,之所以值得紀錄,是因為這段歷史值得被銘記,這一顆勇敢無畏的靈魂,也值得告慰、值得致敬。柏楊曾經說過:「我滿身都是傷,想要突破自己好睏難。舔傷也不是都能舔到的,但,我還要飛。」
在柏楊古稀之年以口述方式創作《柏楊回憶錄》時,執筆人常在寫作中途,把筆放下,凝視柏楊,嘆息道:「您的災難,怎麼沒完沒了?」
20世紀60年代的十年,是柏楊雜文創作的井噴期。「柏楊」這一筆名開始正式出現。選擇雜文,柏楊在意的是它的鋒銳。
但雜文的鋒銳,也同時傷害到柏楊自己,他僅僅因為一個翻譯錯誤就被當時的台灣當局判處有期徒刑12年,共服刑9年零26天。入獄期間,柏楊經歷了苦刑拷打、家庭瓦解、信息隔離,且一度面臨槍決的危險。重壓之下,他開始喃喃自語,精神錯亂,不得不懇求難友用拳頭幫他保持清醒。對於這一經歷,日本作家黃文雄先生,曾引用日本的一句諺語,說柏楊是一個「看過地獄回來的人」。不認輸的柏楊,在複雜而艱困的環境中尋找出路,一點一滴積累着生命能量,照明當下的幽暗,乃至洞見歷史的死角。而讓柏楊生命發光的燈引,就是寫作。
柏楊被認為是「無法歸類的作家」。其「無法歸類」,是指1951年始至2006年封筆,他寫下了2000多萬字的雄篇。其創作生涯,可分十年小說、十年雜文、十年牢獄、五年專欄、十年《通鑒》。
大陸讀者認識柏楊,始於1988年湖南文藝出版社引進發行的《醜陋的中國人》。甫一問世,華人世界即掀起軒然大波。而柏楊的著史生涯,從他被囚時開始。1972年,柏楊被押解到一個海浪滔天的孤島——綠島。他有時候可以看一些古書(監獄中信息隔離,只有古書能有一些例外),有時候什麼也不準看。獄中的漫漫長日,沒有邊際。為了驅趕絕望,讓心思有所寄託,柏楊選擇了讀《二十五史》。柏楊的史觀開始成熟:為小民寫史,而不是為帝王將相寫家譜、寫嘉言懿行。巨浪拍打岩石的聲音里,柏楊在牢房背牆而坐,秘密完成《中國歷史年表》《中國歷代帝王皇后親王公主世系錄》《中國人史綱》三部作品。出獄後,三書得以出版。《中國人史綱》因其觀點深刻獨特,語言有趣可讀,尤受讀者歡迎。
柏楊還有更宏偉的計劃。
譯寫《資治通鑒》的想法,也是在牢房裡種下的種子。在柏楊看來,資治通鑒是中國最有價值的史書之一,這部被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唐德剛稱為「一書定天下」的著作,卻因為文言文的詰屈聱牙,近百年來,幾乎成為死書。所以,他決定把《資治通鑒》譯成現代漢語。
1983年到1993年,是柏楊着手著述白話版《資治通鑒》的十年,這十年幾乎成了柏楊另一場新的「監獄」生涯,書房成了囚房。「平均下來,我每個月至少都要閱讀4萬字左右的文言文(包括標點和註解)原文,寫出7.5萬字左右的初稿,和交出15萬字左右的校稿,以及所必需的地圖、附錄。十年如一日,沒有星期天,沒有例假日,沒有陰,沒有晴……」柏楊嘆道。
其實,「十年《通鑒》」遠不止十年:從20世紀80年代始,僅只把《通鑒》翻譯為白話文的工作,已然花費柏楊十年時光;兩岸開放交流後,終於獲得了更精密中國地圖的柏楊,又根據大陸當時最新的地理區劃,對《通鑒》今地名夾注進行了修訂,主持繪製了準確的、關於《通鑒》記載事件的歷史地圖;並着手用新的體例編纂新的《通鑒》白話讀本,到《柏楊版通鑒紀事本末》完稿,已是21世紀初。
不為君王唱讚美歌 只為蒼生說「人」話
柏楊宣布封筆,是在86歲。他最後的作品,是為當時即將在大陸出版的《柏楊曰》作的再版序。
在序的結尾,他寫道:
「我用『柏楊曰』來讀歷史,提出我對傳統歷史不同角度的分析和批判,除了鍛煉自己誠實面對自己國家的歷史之外,也要設法使讀歷史的人擺脫以往士大夫附庸權貴,為執掌大權的皇帝老爺張目、護短,甚至為他們的酷虐暴行提供最沒有良心的合理化理論的習行。我仍然要說我的史觀,未必能掌握歷史的全貌,而我擺脫傳統文化的包袱,不為君王唱讚美歌,而只為蒼生、為一個『人』的立場和尊嚴,說『人』話,從『以人為本』的角度來重新審視歷史。」
2008年4月29日,柏楊因呼吸衰竭在台灣新店耕莘醫院病逝,享壽八十九歲。依先生生前遺願,家屬將其骨灰撒在綠島附近海域,兩年後,在妻兒護送下,柏楊部分骨灰被安葬在其故鄉河南新鄭福壽園陵園,墓碑上題寫:
「不為君王唱讚歌,只為蒼生說人話。」
把帝王將相視為普通中國人去評判,目光聚焦被歷史淹沒的普通中國人,是柏楊先生的史觀,也是貫穿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鑒》最重要的特色。除此之外,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鑒》還有幾項大膽的創新:一是跳過年號,採用簡單的公元紀年;二是不以王朝更替作為篇章,而是以世紀作為單位,將王朝、國號、年號置於次要位置,給人整體史觀;三是不用謚號,直稱皇帝姓名,把每一個曾經掌握極致權力的皇帝,還原成一個「人」。此外,他還親手增繪了1500幅地圖。
創新以外,也有對傳統精神的傳承。古之有「太史公曰」、「臣光曰」,是史家在客觀記錄下史事後,額外地錄下自己的見解和看法。柏楊依例效法,注「柏楊曰」史評。但是,司馬光的《資治通鑒》是寫給皇帝大臣看的,而柏楊是寫給今天的老百姓看的,他慶幸自己生在這個時代,能從更寬廣的角度和更多資訊中,去觀察事實的真相。
以今天的眼光看來,柏楊十年語譯《通鑒》,其和歷史對話,和司馬光對話,也和眾多的儒家菁英對話的862則「柏楊曰」,無疑是另一項更重要的成就,繼胡三省《資治通鑒音注》,嚴衍《資治通鑒補正》,王夫之《讀通鑒論》等之後,「通鑒學」在二十世紀再添成果。而柏楊標舉的現代的民主、法治以及人權的新價值,也為傳統的論贊學從此打下句點。
執筆《柏楊版資治通鑒》那一年,柏楊六十四歲,已有白髮,而到七十三歲,千萬字洋洋大觀終於完成,柏楊的白髮已經滿頭。《柏楊版資治通鑒》每冊印刷一萬本,在當時兩千萬人口的台灣,如《通鑒》這樣不易獲得青睞的書籍,這是一個令人驚訝的銷量。而被讀者叫座的部分,莫過於「柏楊曰」。歷史學家唐德剛更是激情洋溢地評價:「《柏楊版資治通鑒》就是他在文化轉型史上的牌位!」
「我是二十五年前的今天被捕的,那時候如果知道有今天這樣的榮耀,心裏一定不會那麼痛苦難過。」1993年的3月7日,遠流出版公司為柏楊慶祝全書問世時,柏楊如是說。
更令人欣慰的是,迄今為止,這套書已經風靡近四十年,著名歷史學家唐德剛稱:「我當為《柏楊版資治通鑒》(白話版)打邊鼓說,胡適、梁啟超和李敖,都曾為現代大中學生開列國學必讀書,洋洋數十種的書目。若有人也要我開個類似的書目,那我就「一書定天下」——《資治通鑒》。看不懂原文,那就看《柏楊版資治通鑒》(白話版)。原因是作為一個現代中國知識分子,如想對中國固有文明知道點大略,最實際而可行的工作,便是讀一部《資治通鑒》。」
關於東方出版社此次新推出的精裝典藏版,策劃人王莉莉在接受採訪時稱:「這套書可以讓讀者輕鬆讀懂1362年中國史,吸取古人修身齊家、處世,治國理政、選人用人等方面得失成敗的經驗和教訓。本次出版首次採用全套18冊方脊精裝的形式,封面用紙精選進口黑卡紙,並輔以特殊定製紋理,以展現歷史的厚重感。封面書名用燙金工藝來彰顯《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鑒》的珍藏價值。因為18部(72冊)書的體量比較大,還特別設計了兩個精緻的禮盒,以編輯的匠心致敬柏楊先生。」 此次出版,還特別請西北大學研究《資治通鑒》的教授劉文瑞老師精彩作序,他評價稱,(柏楊的《通鑒》著作)來自其野生而非豢養的自我覺醒,是茂盛生長的野草,而非園丁修剪的園林;是能解民眾饑渴的路邊攤點,而非皇家酒店的預定包間;是由雅入俗的大眾歌謠,而非由俗入雅的美聲唱法;是把古籍引入現實生活的文化參照,而非把今人導向古代的帝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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