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烏爾善,拍過《封神》和《尋龍訣》,堪稱「中國民俗文化改編第一人」;原著《一人之下》,深刻詮釋了儒釋道等中國文化,是當之無愧的「國漫巔峰」。
第一:主觀層面,作為追更多年的原著粉,我實在很難想像,誰能演好夏禾,演好寶兒姐。
第二:客觀層面,《一人之下》雖是國漫巔峰,質量比肩《火影忍者》,但確實極難改編。
老二次元都知道,一部熱血奇幻類的動漫,無論原著多麼好,只要改編成電影,幾乎都會很尷尬。《七龍珠》《死神》《聖鬥士星矢》《進擊的巨人》《jojo的奇妙冒險》……
在我印象中,就這一類型的動漫而言,國內外還沒有及格(6分)的電影改編案例(《浪客劍心》等寫實類動漫不包括在內)。
9.8神作《進擊的巨人》,改編電影后變成了4.7的爛片
這是因為,熱血奇幻類的動漫,通常設定都比較誇張,並且高度脫離現實。
而那種高度脫離現實的誇張情緒,一旦由真人表達出來,就會顯得格外中二,甚至很像神經病。換句話講,當動漫里,鳴人高喊「我要當火影!」、路飛高喊「我要成為海賊王!」時,我們會很燃,很熱血。
但電影中,如果有真人高喊「我要當總統!」、「我要成為話事人!」,我們就會很尷尬,覺得他像一個神經病。
奇幻動漫,是一種藝術情境;真人電影,是另一種藝術情境。
如果負責改編的電影人,找不到用電影手法來體現動漫情境的準確方式,那他就只能照貓畫虎,拍出滑稽的劣品。
張楚嵐施展五雷正法,跟張靈玉玩命對波,特效滿天飛。原著粉都知道,這是一段高潮戲,是男主的第一場宿命對決。張靈玉是高人氣角色,他跟張楚嵐是一種雙雄對照的關係,就像佐助和鳴人。也就是說,這場戲至關重要,如果沒拍好,可能電影直接就崩了。坦白講,在這部電影里,看到張靈玉的第一眼,我心頭是湧上了一股失望的。
因為,與畫筆下近乎完美的臉型相比,真人的顏值,確實略遜。當張靈玉念出對白,施展各種功法時,我似乎真的看到了他的清高與壓抑。
我似乎真的看到了,原著里那個清修的道士,一絲不苟,嚴於律己,同時內心又潛藏着巨大的愛欲。
不誇張地說,有幾個瞬間,我甚至覺得電影里的張靈玉,比動畫里的張靈玉,還要更符合張靈玉的氣質。
當他喊出「萬炁本生」時,我絲毫沒有尷尬,一切是那麼的自然、和諧。
更令人驚訝的是,其他角色出場後,他們的表現方式雖然都很誇張,可我卻仍沒有尷尬的感覺。烏爾善為啥總能把超現實的幻想類作品,拍得那樣真實,那麼讓人入戲?走齣電影院,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卻久久沒有答案。
直到,我看了《異人之下》的紀錄片,才發現了烏爾善跟一般導演的區別。
我發現,一般的導演拍漫改作品時,會先考慮原著里的角色,像哪位明星。之後,導演會把明星請過來,用化妝技術,儘可能把明星畫成角色的樣子。
打戲有替身,危險戲也有替身,明星只要做好表情管理,念好台詞就行了。
烏爾善先找到三個符合角色氣質的演員,再集中培訓,之後去二留一。留下的那位,則會被專門安排特訓,對角色展開近乎變態的深入研究。
比如張靈玉,烏爾善為了塑造角色,直接把演員送去了太清宮。
在隔絕的環境下,磨練好心性之後,演員又練了八個月的八卦掌,太極拳……一年時間,演員深度體驗了張靈玉的修道歷程,寫下了兩萬多字的人物小傳。除此之外,飾演其他主要角色的演員,也都被烏爾善安排了專門的特訓。
比如,張楚嵐練的是正派功法,性格又是個逗比,於是烏爾善就安排這個演員,每天早晨練武術,晚上當眾說脫口秀。
而女主馮寶寶,動漫里的設定是「至純至真之人」,不通人情世故和社交規則,性格沉默孤僻,情商基本為零。於是,烏爾善就找來在大山裡長大的演員,並要求她連續一個月不能說話,同時進行武術訓練。電影開拍前,飾演馮寶寶的李宛妲,拿下了武術比賽的一等獎。而電影上映後,我則在imax巨幕上,看到了活靈活現、貨真價實的寶兒姐。
無論外形的妝造,還是內在的氣質,李宛妲都跟我理解的馮寶寶極為貼近。對於一個原著粉來說,如此奇妙的視聽體驗,簡直就像一場極樂盛宴。《一人之下》難改編的第二個原因,是故事情節太複雜。
正如很多同類型動漫一樣,它的世界觀極為龐大,漫畫已經更到了七百多話。它的內容,更是涉及了道教、佛教、闡教、截教等大量的民俗傳說和中國文化,角色特別多。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電影一味地忠於原著,那在短短兩個多小時內,普通觀眾肯定會一臉懵圈。而如果,電影完全不追求忠於原著,那又很容易因為大量的修改,失去原著特有的靈魂和味道。電影版《進擊的巨人》飽受詬病,最大原因就是失去了原著的靈魂和味道遵照奧卡姆剃刀理論,烏爾善對原著展開了大刀闊斧式的刪減與跳躍。
比如,原著的開頭,描述了不少張楚嵐在校園裡的生活。
無論動畫還是劇,都保留了這些情節,循序漸進地推進故事。
而電影版,則把這些與異人無關的情節一筆帶過,上來就直接搞異能對決。因為,這樣做能讓沒看過原著的觀眾快速入戲,並立刻意識到這是部奇幻作品。如果電影照原作那樣敘事,那就會讓觀眾先代入一個正常的世界,角色再施展異能功法時,觀眾就會覺得很扯。換句話說,《異人之下》雖刪除了很多原著內容,但那些內容都是無關痛癢的,並不影響故事主線與情感內核。另一方面,原著中繁多的異人角色,烏爾善也巧妙地找到了一個處理方法。因為一部奇幻作品,如果角色不夠多,世界觀就會缺少支撐,令人難以信服。
再者,《一人之下》里的幾乎每個角色,都有着獨特的存在價值,甚至有各自的粉絲群體。
電影版《進擊的巨人》之所以失敗,一個主要原因,就是為了集中觀眾的注意力,導演強行刪除了「利威爾」這一超高人氣的角色。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異人之下》沒有刪除任何異人角色。比如,「叛逆少女」柳妍妍登場時,是一段紅白機風格的電子音樂,強化了柳妍妍古靈精怪的氣質。「狂躁御姐」風莎燕登場時,則是一輛酷炫的跑車,和一段俏皮風格的嘻哈音樂,強化了風莎燕的傲嬌氣質。
這些bgm,搭配快節奏的華麗剪輯,和各自與眾不同的外形,迅速給角色賦予了性格特徵,加強了觀眾對角色的印象記憶。說白了,就算你沒看過原著,也能夠無障礙觀影,很容易記住她們誰是誰。
作為細節狂魔,烏爾善解決了以上很多漫改作品需要解決的問題。但即便如此,在口碑或者說輿論層面,我也還是對《異人之下》有些擔心。
大概一周前,我和朋友聊起了《異人之下》,說這是我今年最期待的電影。於是,我給他講了原著多麼牛批,講了「異人鬥法」、「拘靈遣將」等戰鬥概念。結果,他卻略帶鄙夷的跟我說:聽你這個意思,是不是抄襲《火影忍者》啊?後來,我上網查了相關討論,發現竟有很多的人,都跟我朋友的觀點相似。
鳴人的結印,其實跟張楚嵐的手訣一樣,都是源自中國的d家文化。在我看來,類似這種「抄襲」的言論,折射出了中國文化一個很大的困局。
許多年間,由於文化入侵,只要一提到奇幻戰鬥片,我們要麼會想起美國的超級英雄,要麼會想起日本的鳴人路飛。國產動漫和國產電影,則成了山寨的代名詞,處於鄙視鏈的最底端。更不爭氣的是,國內越來越多的影視創作者,都選擇了放下武器,開始學習並模仿美國和日本的故事內核,拍出一部部的精神舶來品(具體例子不提了)。
因此,在觀影之前,我很擔心《異人之下》會不會往超級英雄,或者物哀美學那個方向改。
《異人之下》雖然片長只有134分鐘,但它的故事內核,完全忠於原著,忠於中國文化。張楚嵐從小練習功法,身懷強大的炁體源流,天資卓越。
然而,他卻隱藏身份,離開了異人的江湖,選擇了出世。
「江湖上的人不怕天不怕地,就怕跟自己太過不一樣的人」。
「你太壞或太慫,他們會滅你踩你;你太好或太強,他們會打壓你、疏遠你"。
「所以江湖上最逍遙的,是那些知道怎麼把自己偽裝得和別人差不多的高人」……
這是典型的出世思想,上善若水,居下不爭。
那麼,張楚嵐從小被教導的這種處事思想,一定就是對的嗎?
鑒於電影今天剛剛上映,我這篇文章,不想有任何劇透。
我只能說,這是一部值得去看imax的大片。
它的特效和場面,保持了烏爾善作品的一貫水準,在國內乃至國際上都位居前列,節奏舒爽無比;
它的故事和畫風,脫胎於中國古典民俗文化,但卻絲毫不古板,不拘泥,反而頗為時尚,頗具潮流氣息。
最後,關於電影的內核導向,就用動漫裡邊,武當王也的一段台詞,給大家些暗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