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余隆:人生六十,尚簡歸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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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隆不否認自己是有些大開大合的性子在身上的。他自省:「我這個人要說有什麼優點,或者說最大的優點,那就是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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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隆 劉輝(攝)

很多人說,余隆給人一種壓迫感。壓迫感生自先天裹挾的強大氣場,以及後天成就的非凡實力——一支交響樂團,可不就是「千軍萬馬」的奔騰?余隆「揚鞭」,或疾風驟雨,或珠落玉盤。

見到余隆,是在2024上海夏季音樂節(misa)收官音樂會的走台現場。已過中午12時30分,比監控器里正看着排演的工作人員所預測的,晚了好一會兒。余隆要求高,板起面孔,時有指教。未料,走台卻在一陣鬨笑中散場,他最後來了一句:「我說過的,60歲以後不發脾氣,但還是沒忍住。」壓迫感被笑聲稀釋。這個七月,余隆剛剛度過60歲的生日。

除了上海交響樂團音樂總監,余隆身上的標籤還有很多,但核心的指向都是同一:他的藝術人生推動了中國古典音樂事業的縱深發展。這樣的角色,大可有指點江山的評說,但余隆卻只是自省:「我這個人要說有什麼優點,或者說最大的優點,那就是本真。」

1.俠義

馬友友對余隆有過一段生動的形容——「余隆是將軍,也是詩人。他有將軍的高度和遠見,也有詩人的情懷……」英雄主義,是余隆身上繞不開的印記。

所以,今季的misa收官以音樂會《武俠》致敬金庸百年,該是藏有餘隆的一點點小「私心」。「金庸先生憑着無與倫比的想像力、創造力、藝術表現力,建構了另一個維度的世界。」人在江湖,快意恩仇。從中原到邊陲,從草原到大漠,每一場景,每一人物的交纏,編織出廣闊的歷史觀,鮮明的是非觀,「當然還有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懷,他用他的方式告訴我們人之所以為人。可以說先生深深影響了我。」余隆翻遍金庸的所有小說,心中未分排名,「從《書劍恩仇錄》到《射鵰英雄傳》,每一本都很絕,都有自己的表達。而且人在不同的階段,會有不同的感受,也由此對某一部生出一些特別的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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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台上的余隆

當然,余隆並不止是臆想那個刀光劍影的江湖。他自然地作出連接,武術與藝術是相通的。「這兩者,都需要精進。」學藝不精,就會被拋下。「只有不停地精進自己的本領,才可能電光石火,一朝頓悟。然後,一個新世界被打開,然後,一劍封喉。」

這樣的表述,很「余隆」。手中的樂器,便是武器。似乎一幅畫面已拍馬趕到,那是「一劍封喉」的不由分說,英雄大會,或舞台中央。

為了這台特別的音樂會,余隆很早就開始籌謀。所謂專業,便是對所有事情早有準備,且是精細的準備。「這是對藝術最起碼的交代。」由余隆創意,上海交響樂團、成都交響樂團和杭州愛樂樂團聯合委約,95後青年作曲家梁皓一的作品《武俠——為紀念金庸百年誕辰而作》在misa完成首秀。音符起落間,你可見,一位位俠之大者,熱鬧一場,又悄然離去。但又何曾真正別過,金庸先生留下的,始終立於江湖。

英雄主義最直觀的表現,大概是頂天立地。余隆不否認自己是有些大開大合的性子在身上的。比如,這性子帶到舞台上,他激情澎湃,內心的灼熱似乎也讓指揮棒下的經典,平添幾分感染。比如,這性子來到生活里,他有些氣性,卻並不亂髮脾氣。求完美,眼中便也容不得一粒沙。發完脾氣,便是該喝酒喝酒,該玩笑玩笑的不拘了。

2.答案

人生的每一步,都不會白走。深深淺淺,一個個腳印,串聯起你的軌跡,講述你從哪裡來,又將去何處。余隆生長於上海,留學柏林,後又長居北京,三座城市,三種脈絡,看似互有衝撞,但安放至余隆身上,倒是妙哉。

走台與會議的間隙,余隆有一段休息的時間。不長,常常是20分鐘左右。小小的休息室,冷氣打得很足,桌上放着手打檸檬茶和東泰祥的生煎,給余隆墊一墊。半發酵麵糰,脆底、微湯、松面、緊肉,「老底子的味道」。「上海是故鄉,生於斯,長於斯,地道的上海菜總是歡喜的。」而在德國多年,讓余隆養成了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嚴謹,細緻。回到首都,北方的廣袤又開闊了他的胸襟。回國時,余隆在異鄉其實已有了一份相當體面的工作。「就是覺得心裏願意,於是義無反顧地回來了。我要感謝這份義無反顧,它讓我成為一個偉大時代的親歷者。」

經歷、實力、氣魄,似乎已做好了安排,大概就要由余隆去完成後來的種種開拓。一路走來,余隆都是尋找答案的人。

余隆題贈新民晚報夜光杯讀者

上世紀90年代初,余隆學成歸國成為中央歌劇院的常任指揮。這是一個常常被人忽視的起點。因為我們對他的熟悉,更多始於余隆在1998年創辦北京國際音樂節、2000年成立中國愛樂樂團。出身上海音樂世家,青年時代又在藝術氣息濃郁的柏林度過,敏銳如余隆,幾乎立即感受到了當年北京古典音樂文化的相對平淡,以及這種平淡背後隱藏的巨大潛能與可能。1992年1月1日,余隆指揮中央歌劇院首次上演「北京新年音樂會」。如今新年音樂會早已深入人心,卻很少有人知道,當年那個28歲的年輕指揮以自己的判斷和決斷,開啟了中國的先河。再後來,便是里程碑式的城市音樂節了。多少人,在北京國際音樂節上,第一次觀看歌劇?又有多少人,在北京國際音樂節上,第一次聆聽世界知名樂團?這些第一次,都是余隆帶來的。而在所有嘗試的起初,他又當真可以預估自己即將給整個行業帶來的震動與推動嗎?他不作設想,他只是去做,用他的話來說,「工作是一種責任。」當你達到絕對的專註,所有的困難似乎都不再是問題。「人要活得樸素一點,純粹一點。」他負責演出內容的策劃與執行,同時頻頻登台指揮演出,「永動機」的外號,想來是從那時就有的。對於余隆來說,這份純粹,就是回到音樂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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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新春音樂會上的余隆

他尋找答案。每一場演出、每一場大師講座、每一次公益活動,如何宣傳,如何售票,甚至如何設計海報,如何製作節目冊,如何尋找贊助商……他不停尋找答案。當這些問題被他一一解答,音樂節的品牌,擦亮了,如期而至的,是余隆樹起的行業標杆。2003年與2009年他分別接掌廣州交響樂團與上海交響樂團,由此成為北上廣三支樂團的共同掌門人。

圈中人對余隆的敬服,不僅是其以管理者身份完成的開拓,還在於作為一名指揮家的追求卓越。他指揮過美國「五大」樂團里的四支,他遊刃有餘的江湖,版圖是全世界。是什麼支持着他一路奔跑?我們大概可以從他最近與上海樂隊學院學生的一次對談中找到答案,他說:「為什麼不能再爭取一下自己能夠做到的極致?你試一下,可能有50%機會,又或許是100%,這是一個未知數,但如果不試,100%沒有機會。」30年前,余隆就試了,並做到了極致。

3.傳遞

60歲,是一個可以回望過去的年紀了。他說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光,就是在上海音樂學院念書的日子。乾淨的,純粹的,不瞻前顧後,不患得患失,青春該有的樣子。想對年輕的余隆說些什麼呢?「或許會說:上課再認真一點,學業再鑽研一些。」余隆現出笑意,「但也不好說,再活一回可能還是那樣,年輕人的本真嘛。」余隆是了解人性的。

他提了好幾次本真。但本真究竟是什麼呢?每個人的解讀並不統一,因為每個人的來路也各有不同。余隆,一直是被呵護的那一個。提起余隆,就繞不開他的外公丁善德。丁善德創作了《長征組曲》等一大批優秀作品,是中國著名的音樂家、作曲家。他自幼跟着外公學習音樂。那些專業的東西倒還在其次,「知是非、明道理」是老人的教導,也讓余隆守住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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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隆和外公丁善德

後來在上海音樂學院,他遇到了著名的音樂家教育家黃曉同,看到了師道尊嚴。再往後,德國柏林高等藝術大學的老師、歌劇指揮家魯賓斯坦,則讓他感受到一位優秀導師的另一種魅力。魯賓斯坦引導學生自己領悟,你可以與他對談,甚至爭論,並完成自我成長。所以,對於余隆來說,提攜新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良師如此,耳濡目染,經年之後,余隆便也成了如他們一樣的人。「我的老師是這麼做的,我也要完成這樣的接力。」

林瑞灃是00後小提琴演奏家,余隆第一次見他時便發問:「你的職業規劃是什麼?」口氣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那時的小林年紀更小,並未作如此長遠計。「我記得總監說沒有什麼比規劃未來更重要,時間是不等人的。」林瑞灃一直都記得余隆眼中的那份急切,彷彿自己是他的孩子。這些年,幾乎每個與余隆打過交道的年輕人都會感受到這位前輩的善意與苦心。鼓勵與批評,敦促與提點,他以不同的方式為他們助力。「我們要給予年輕人更多的時間與空間,以及足夠的信任,他們才是未來。」

今季misa開幕音樂會以「音樂與朋友們」集結古典音樂全明星陣容,余隆與楊洋、黃屹、孫一凡、金郁礦,以及王健、秦立巍、寧峰、張昊辰、王雅倫共10位「60後」至「00後」指揮家、獨奏家接力登場。新朋舊友,各顯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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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位指揮家、獨奏家接力登場

余隆感慨,幾代人的努力,中國古典音樂不再是自娛自樂。「音樂是一種連接,連接人心。」

過去30年,中國古典音樂蓬勃起勢,讓世界聽見。優秀的中國音樂家多了,出色的中國音樂作品多了,「我們完成了上一代人的許多願望和夢想,而如今的晚輩也會走得更遠,成為我們的欣慰,這就是薪火相傳。」余隆一直都說自己只是一個傳遞火炬的人。他不是起跑者,他也不是跑向終點的衝刺者。「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他要完成自己的傳遞,無愧無憾。「我不暗示,也不展示。只是聽從自己的心。」這大概就是余隆的本真。(華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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