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讓人產生最複雜感受的,莫過於許美靜的南京「見面會」,這場演出,雖然名叫「見面會」,卻是演唱會票價,但她只唱了幾首歌,而整場演出策劃奇怪,組織混亂,現場出現了「退票」大合唱。在這樣一個不容錯失的時代,這場演出,顯然會給她帶來非常多的麻煩。
許美靜是在2006年前後淡出的。此後,她曾幾次試圖復出,或者說,她其實並沒退出,只是沒有一個再度振作的機會。2008年,她出現在《安娜與安娜》的電影原聲里;同年秋天,她登上央視中秋晚會,並宣布會在當年11月推出新專輯;2011年,出現在新加坡電視劇《星洲之夜》原聲專輯中;2012年,登上雲南衛視元旦晚會。
然後,是2013年。這一年,她亮相「年代秀」,演唱幾首代表作。銀幕上的她,微胖,穿粉紅色衣服,台上台下,都笑得非常甜美。還在,而且還在唱,而且復出了。對於喜歡她的人來說,一塊高懸多時的石頭,算是款款墜地。此後,她都只是斷斷續續露面,斷斷續續唱歌,直到2019年,她在南京開了演唱會,歌迷從天南地北奔赴南京,她也沒有辜負眾人,圓滿完成演出。那一夜,成為無數「靜迷」的美好記憶。但此後幾年,又是各種零落的傳聞,包括在街頭賣唱,和家人失合。
粗粗一算,許美靜成名,竟已有三十年了。1992年,她藉助選美比賽出道,第二年憑藉唱歌比賽,與唱片公司簽約,1994年推出第一張唱片。單從發片時間間隔來看,她算是高產,但她的黃金時代只維持了短短几年,歌曲總量並不算多。可她冷寂的歌聲,卻最終成了九十年代華語流行樂的一抹異色。
她所在的上華唱片,也有一種微微的冷調子。「滾石」和「飛碟」唱片的歌手,更像明星,在唱歌之外,也多半是媒體寵兒,時時有花邊消息問世。「上華」的歌手,比如李翊君、孟庭葦、陳明真、熊天平、許茹芸、阮丹青、「動力火車」,卻更像單純的歌手,私生活很少得到張揚。作為「上華」一員,許美靜也是以一種冷僻的姿態,出現在公眾面前,從歌到唱片到mv,都非常簡約,mv往往就在一屋一景中完成,曾被樂評人冠以「環保主義mv」稱號。
低低的,冷冷的,暗暗的,靜靜的,那是她歌曲的風格。這種低冷暗靜,放在她身上,顯得格外迷人。不過,如果以冷與靜為標準,為她的專輯畫出曲線,可以看出,她的歌,呈現出一種越來越冷、越來越暗的趨勢。這張趨勢圖,最終在世紀末畫上了句號,1999年,上華唱片被收購,成為環球旗下的公司,公司人事變動,加上她第二年推出的專輯《靜電》,口碑好,銷量慘,她從此漸漸淡出,《靜電》成為她最後一張專輯。
就在人們以為她已經徹底退隱,像她歌里那樣,去了一個被遺忘的小鎮,和愛人互相溫暖時,2006年6月22日,在新加坡的一個酒店裡,她尾隨陌生人,並向陌生人大喊:「callme god!」隨即接受治療。她的精神狀況,由此浮出水面,一起曝光的,還有她的感情狀況。傳聞描繪出來的,是一段殘酷的感情。
人們很願意把她的崩潰,歸罪於那段無望的感情,但當我們回望她的生平,卻不難發現,她性格抑鬱低落,卻陷入了娛樂圈這樣一個壓榨之地,要辛苦演出,要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關注和議論。在唱片業的繁盛期,這種低落性格,還能有一席之地,只要唱片銷量差不離,歌手總可以安然地躲在幕後歌唱,上華唱片提供的,就是那樣一個冷調子的家,但她卻又遇上了唱片業的大轉折,歌手被拋擲到叢林中去求生求存。一根根稻草,造成了後來的積重難返,感情,或許只是最後一根稻草。
很多藝人都自稱「性格不適合娛樂圈」,以此表示自己的清高,但事實上,真正不適合娛樂圈,或者一切名利場的,是抑鬱性格。抑鬱性格,在別的地方,或許還可以容身,但在娛樂圈,卻是致命傷,更要命的是,當事人還得掩蓋自己的性格,或者朝着樂觀積極的假象去表現。這種性格、這種境遇,和她唱的那些歌,和2000年後的行業狀況聯合作用,最終釀成災難。
1999年,在上華為她出版的精選集中,有一句文案這麼寫:「美靜的特別,在她的靜。」那種靜,是好,也是壞。如今她終於復出,我們希望,壞的一切都成為過去,她可以享受到靜的好處,在一個漸趨平靜的年齡,平靜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