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綱和曹雲金的故事又更新了。
不久前，郭德綱在短視頻平台直播，直播間瞬間湧入了幾十萬觀眾。
老郭就是純聊天，聊外界說他不吃牛肉，澄清他和郭麒麟的父子關係，家長里短，不一而足。
細心的網友發現，在直播間的禮物排行榜里，前幾名有個網友叫曹xx，頭像是曹雲金。
曹雲金給郭德綱打賞，這事兒可太新鮮了。
眾所周知，這對師徒早就反目成仇了，曹雲金這是「耗子給貓拜年」呢？
有人對此不以為然。
他們說這就是網友穿了一個馬甲在假扮曹雲金，一切都是節目效果。
沒想到，曹雲金隨後在自己的直播間里承認了這件事，他說：
「郭老師頭天開播，我是要支持一下的，不管怎麼樣，今天曲藝賽道迎來了熱鬧和繁榮，有更多人關注，相聲將在更大的舞台上迎來繁榮和輝煌。」
這話說得很漂亮，但網友都覺得曹雲金在蹭熱度。
他瘋狂送賀禮，郭德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選擇無視。
以後兩人再發生點摩擦，大伙兒就會覺得曹雲金已經示好過了，是你郭德綱一直端着架子。
甚至網友認為，這就是曹雲金設計出來的一場陽謀。
皮哥倒覺得，這些人把郭曹二人的格局給看得太小了。
這事兒背後另有玄機。
01、
郭德綱和曹雲金，二人確實存在恩怨，這恩怨還不小。
我們簡單梳理一下時間線。
曹雲金2002年拜郭德綱為師，加入德雲社。
德雲社是2004年之後在全網火起來的，彼時曹雲金還是乳臭未乾的小金子。
2006年，曹雲金和何雲偉成為郭德綱徒弟輩里最出名的雙子星。
但核心是郭德綱、于謙、張文順、徐德亮、李菁，背後還有王文林、劉文步、邢文昭等一些老先生坐鎮。
風波開始於2008年。
徐德亮和王文林先後退出，他們的理由是老郭太摳，錢給得太少。
郭德綱讓何雲偉、曹雲金和劉雲天等人在表演時表忠心，大罵退出的人，于謙說得很委婉，說他們「掙多少錢都不夠」。
2010年初，發生了「未央宮」事件，網上描繪得神乎其神。
曹雲金在師父生日宴上帶頭「造反」，師娘上前阻攔他，他大聲說：「我吃不飽。」
師娘給眾徒弟下跪，哭着說師徒一場，大家好聚好散吧，頓時大家哭作一團。
這個說法出自郭德綱的小舅子寫的《我眼中的德雲社》，情節極其戲劇性。
問題在於，這個小舅子當時還不在德雲社上班，他是如何得知這麼多細節的？
下跪事件後，曹雲金並未退出德雲社，還和老郭多次同台，師徒關係並未破裂。
當年8月，李鶴彪打記者事件爆發，德雲社被貼上了「三俗」標籤。
李菁、何雲偉馬上退出德雲社，並登上了2011年的春晚，和郭德綱徹底劃清界限。
在風雨飄搖的時刻，曹雲金依舊待在德雲社。
一直撐到年底，曹雲金才和劉雲天正式退出德雲社，並留下一句「郭德綱永遠是我師父」。
當時普遍的言論是，何雲偉背刺郭德綱，郭德綱曹雲金師徒好聚好散。
之後的6年里，曹雲金從未說過郭德綱半句壞話，提到德雲社一直是心懷感激。
郭德綱對記者抱怨，有徒弟離開後逢年過節連個問候也沒有，曹雲金立刻給記者曬出了拜年短訊。
師徒二人也曾在晚會後台偶遇過，曹雲金都是主動上前打招呼，是郭德綱自己黑着臉匆匆離開。
直到2016年，郭德綱修德雲社家譜，將曹雲金逐出師門，這才惹怒了曹雲金，師徒大戰一觸即發。
郭德綱洋洋洒洒寫了7000多字，文采斐然。
曹雲金立刻回擊了6000多字。
又是曬發票，又是直指郭德綱頒發的學歷證書造假，甚至暗示他和女記者有一腿，一套組合拳全都打在了郭德綱的七寸上。
郭德綱打嘴仗啥時候輸過，但這次面對最像自己的徒弟，他慫了。
曹雲金也很給師父面子，沒有繼續追擊，師徒至此進入漫長的冷戰期。
02、
縱觀整個過程，曹雲金做的沒有太大問題。
在德雲社用現代企業制度「約束」弟子的時候，是他代表一眾師兄弟去和師娘談判。
他也沒想到，師娘會來下跪這一出。
當德雲社瀕臨崩潰的時候，是他陪着師父熬過了最艱難的日子。
德雲社重新營業後他才離開，分手做得足夠體面了。
當德雲社要對他趕盡殺絕時，他被迫回擊，但也點到為止，給郭德綱留了幾份面子。
反觀郭德綱，他是從草根爬上來的，性格強勢，嘴上從來不饒人。
曹雲金離開後，他沒少埋汰徒弟。
他曾指桑罵槐：「不是所有的蟲子都能變成蝴蝶，因為有的是他娘的蛆。」
另一邊，他又對曹雲金喊話：「混不下去了回來吧，我管你。」
最後戳着曹雲金的脊梁骨，罵他「欺師滅祖，道德敗壞」。
當然，如今回過頭來看，老郭話是罵得難聽，但並沒有真正迫害徒弟。
師徒的情分並未泯滅。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師徒二人的根本矛盾在於利益。
10多年過去了，師徒二人都財富自由了，這個矛盾點其實不存在了。
雙方內心應該早已和解，但在面兒上化干戈為玉帛，還需要一個契機。
郭德綱已經是相聲界的一尊佛，讓他低頭不太可能。
曹雲金只是一艘船，好掉頭，他這次抓住了一個契機。
03、
曹雲金抓住的這個契機是什麼？
是相聲發展的大勢。
如果說西方的說唱是rap和饒舌，那麼中國最早的說唱就是相聲。
它起源於清朝道光年間，最早流行於北京，後傳到全國各地。
相聲是草根文化，自然少不了一些髒東西，如葷段子和下流話。
建國後，新時代對相聲的新面貌，提出了一定要求。
在老舍的建議下，在侯寶林和馬三立等大師的努力下，相聲也開始「提純」。
它的新主題可以是描寫時代，可以是敘述日常。
相比傳統相聲，新時代相聲的節奏更快，更貼合大眾生活。
八十年代後，隨着電視普及，相聲迅速走入千家萬戶。
大部分國人就是通過春晚了解到相聲的，馬季、姜昆、牛群和馮鞏等人將晚會相聲發揚光大，《宇宙牌香煙》《虎口遐想》《小偷公司》就是晚會相聲的優秀作品。
而其中廣受歡迎的諷刺相聲，又讓相聲從語言藝術，上升成為了一門高雅藝術。
90年代，隨着尺度收緊，春晚對相聲的限制越來越多，晚會相聲逐漸衰落。
幸好還有《曲苑雜壇》《綜藝大觀》《周末喜相逢》這類節目，晚會相聲還不至於走投無路，但慢慢走進了死胡同。
2000年後，郭德綱用傳統相聲將觀眾請回了小劇場里，半死不活的相聲藝術又強行續命了。
郭德綱是火了，但傳統相聲的糟粕也暴露無遺。
一是模式太陳舊，演員只會照本宣科沒創新；
二是太接地氣，倫理梗包袱的含量太多了。
某種角度來說，相聲又退回到老路上去了。
於是，以姜昆為代表的主流相聲圈聲討郭德綱，央視打出反三俗的口號。
當然，這事兒沒有誰對誰錯，只不過彼此的立場不同罷了。
衝突對抗的結果，也並不是誰消滅誰，而是雙方在不斷地摩擦中達成和解。
事實上，德雲社在停業整頓的時候，姜昆曾在背後默默相助。
央視後來也打開大門，讓郭德綱上了春晚。
相聲圈真正進入了德雲社時代。
04、
德雲社在後來發展過程中，遭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脫口秀。
2016年，相聲演員王自健主持的節目——《今晚80後脫口秀》播出，許多人還沒意識到這股風潮。
因為之前脫口秀在內地並未形成氣候。
周立波的海派清口，李伯清的四川評書，黃西的脫口秀，金星的《金星秀》，都只是小圈子的文化。
直到《今晚80後脫口秀》出現後，以李誕為代表的幕後寫手，開始一步步登上大雅之堂。
之後他們轉戰網絡，先後搞了《吐槽大會》和《脫口秀大會》，短短几年形成一股足以和相聲對抗的新生力量。
「人人都能說五分鐘脫口秀」的口號深入人心，包括曹雲金閻鶴祥在內的相聲演員都去《吐槽大會》做客。
面對脫口秀的衝擊，郭德綱表現得很不屑。
他說，脫口秀就是100年前存在於單口相聲里墊場話的部分，我們不能一上來跟你講濟公和三國，這個墊話就是脫口秀。
相聲藝人如果願意，每個人都是脫口秀演員，反過來脫口秀演員能說相聲嗎？
郭德綱的口氣是狂了點，但說的不無道理。
相聲演員都練過說學逗唱，那是幾十年的功夫，相聲本身更注重表演，一個段子可以反覆說觀眾聽不膩。
但是脫口秀演員，大都是半路出家，沒有表演功底。
頭部的脫口秀演員里，呼蘭講話呼哧帶喘的，楊笠則是「你知道」的口頭禪不斷。
他們的表演雖然新鮮，但是太依賴文本，一個段子說第二遍觀眾就不樂意聽了。
果不其然，《脫口秀大會》僅僅辦了五屆，頭部演員的創意迅速被榨乾。
機智如李雪琴迅速離開脫口秀轉戰綜藝圈，其他人則繼續內卷。
去年house的一個侮辱軍人的段子，直接把這個行業干頹了。
德雲社就這樣「平安」度過了一次危機。
05、
德雲社在內容創作上，也遭遇過一些新人的衝擊。
幾年前，《相聲有新人》里就發生過爭議的一幕。
一對上海交大畢業的博士夫妻，帶着所謂的「公式相聲」來參賽。
結果他們的段子都為蹩腳的諧音梗和校園梗，兩人基本功很差，表演的節奏和氣口完全不對，現場笑聲寥寥。
賽後交流環節，男博士出言不遜，送給郭德綱一本《相聲的有限元》，還嘲諷老郭看不懂，自稱傳統相聲已經過時，自己用公式相聲寫了560個段子。
郭德綱回應道，存在即合理，公式相聲有它存在的道理，但衡量相聲成功的標準只有一個——商演。
你不用說的天花亂墜，直接去上海體育館開商演，觀眾願意買票，那就是成功，不願意，那就是失敗。
幾年過去了，公式相聲的鬧劇也結束了。
德雲社在跌跌撞撞中繼續前行。
06、
如果說之前遭遇的問題，還是一些毛毛雨。
那麼郭德綱和曹雲金如今面對的，是相聲百年發展史上不曾有過的大變局。
郭德綱這邊，德雲社已經一家獨大。
郭德綱熬過了草莽時期，身上有了一代宗師的感覺，身後是他打下的相聲江山。
但問題也出在這裡，因為壟斷整個行業，德雲社缺少內部驅動力。
以一哥小嶽嶽為例。
他成名多久了，還在靠賣萌耍賤來逗笑觀眾，上了幾年春晚了，代表作還是《五環之歌》。
其他人更是把老段子翻來覆去說，德雲社甚至轉型成一家mcn機構，培養了好幾個流量明星，收割了一大幫德雲社女孩，飯圈文化已經並行於相聲藝術。
郭德綱現在也很忙。
做導師，當評委，錄綜藝。
他說相聲也是把幾個老段子攛一攛，說來說去就是于謙家的那點事兒。
郭德綱自己意識到了危機，他之前明確表示，德雲社不會在網上直播說相聲。
但最近他在短視頻平台開播，被解讀為投石問路，德雲社很可能會進軍直播行業。
而曹雲金已經嘗到了直播的甜頭。
離開德雲社後，他創辦了聽雲軒，經營幾年後，網上傳出了瀕臨倒閉的消息。
後來他又出現婚變傳聞，路人口碑已經跌到了冰點。
但去年年中，他突然靠直播說相聲，打了個翻身仗。
直播間里，曹雲金態度謙遜，和觀眾友好互動。
和老搭檔劉雲天合作，和新勢力苗阜互動，將傳統相聲發揚光大，在群魔亂舞的直播浪潮中獨樹一幟。
他的直播間同時在線人數突破40萬，一場累計觀看人數破千萬。
曹雲金也借勢把自己的直播間打造成了線上相聲茶館，免費給大家說相聲，路人口碑迅速回升。
但曹雲金的問題在於，直播間的火爆無法轉換到線下。
大部分去他直播間的都是路人，看熱鬧為主。
這些人會不會在線下買票支持他，不樂觀。
即使有真愛相聲的，都能在你直播間免費聽了，誰還願意去買票看？
所以曹雲金線下的專場演出並不理想。
他專場放在1200人的劇場，還有2小時開演，100元的票還有大量剩餘。
反觀德雲社，郭德綱的那些徒子徒孫們隨便搞個專場，票都迅速售罄。
郭德綱和曹雲金，這對恩怨師徒，在兜兜轉轉了10多年後，又在命運的十字路口相遇。
一個基本盤足夠穩，但問題很多，積重難返；
一個短期積累了流量，遲遲無法變現。
能模仿郭德綱表演精髓的，只有曹雲金一人，這一點郭德綱比誰都清楚。
徒弟已經主動示好了，他要是能放下架子，師徒倆冰釋前嫌，一起征戰直播圈，相聲的下一個春天或許真的會到來了。
每個時代，都是屬於這個時代的藝術表演形式，放下成見，接受新的平台，兩人以這樣的結局划上句號，其實早就註定了。
師徒二人直播間風波，開了個好頭，一切也只是剛剛開始，一件好事也正在國內相聲圈發生。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一粒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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