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凝卸任了。
不care時尚圈的不知有此人存在過，care時尚圈的希望此人沒存在過。
而我成功在3秒內撿起了這已經被隔壁圈扔地上的瓜，拍了拍灰。
你們不稀罕，俺們娛樂圈可要吃！
她，章凝，澳洲華裔，時尚從業者，28歲空降成為國內第一時尚雜誌《vogue 服飾與美容》主編，躋身中國名利場的核心圈。
註：《vogue服飾與美容》又稱《vogue china》，下文為便捷簡稱《vc》
然而在短短三年的任期內，她卻製造了一連串令人瞠目結舌的「佳績」。
是她，用沙袋、鐵管、夾子和傢具市場淘的窗帘布，把名聲在外的vogue時尚盛典辦成了草台班子。
甭管是流量、影后、超模，還是專程從美國飛來的時尚界「女魔頭」anna wintour，到咱章姐的地盤兒，也得在工地里凹造型。
也是她，力排眾議讓張子楓越級登封（此前只有大花有資格上），讓一眾還在排隊拿着號碼牌的前輩大眼瞪小眼。
之於其他前輩女星，這是一次對她們咖位的挑釁與侮辱；
之於張子楓本人，這無異於一場捧殺，且成片也很難說得上好看；
而之於《vogue》，似乎也沒撈着任何好處……
都知道時尚圈是一盤難下的棋，要兼顧住多方的利益是門藝術。
但你多怎見過這樣能把人得罪到一個不剩的操作？
哪怕我們理解本質上作為外國人的章凝女士，在內娛初來乍到，既無人脈也不懂套路。
可她作為一位主編，本職工作也幹得有點糗。
當章凝請到頂咖大花，世界會發生什麼？
你會收穫一個演繹雞毛撣子成精的楊紫瓊，一個cos佟湘玉化妝的周迅，和一個不知道披着窗帘（她真的很愛窗帘）還是東北花棉被的李冰冰。
當章凝請到頂尖模特，世界會發生什麼？
shalom harlow曉得伐。
90年代傳奇超模，統治t台30年的魔女，出了名風情萬種的狠角色。
蒽，在咱這兒她被糟踐成這樣：
當章凝想玩國風，世界會發生什麼？
她會叫模特、明星穿一身和主題毫不相干的衣服，化上意味不明的妝容，站在好像掛曆風景畫一樣的背景前合影留念。
請注意這不是同一期的三張封面，而是彼此都相隔近半年的三封，她用一個思路混了三期。
後面，不知道是不是被罵到對外頭的攝影師都沒信心了，章凝索性自己上場了。
不就是拍照嗎？姐也是干過時尚博主的。
於是我們又擁有了一個面朝觀眾詭異地岔着腿、在街頭化身烏雞精的杜鵑。
咋說呢，或許應了老那的那句話，隔行如隔山。
新媒體玩得再轉的博主，來到紙媒這個複雜的權力場，終究是有點勉強。
而話說回來，《vc》本身影響力遠不如英、意、法這些權威版本，再加上國內時尚業起步晚，等於說面向廣度深度都相對小，對主編的要求理應沒那麼苛刻。
可它的主編為何又會如此難做？
《vogue》法版、英版都是歷史悠久、格調很高的標杆版本
還得從兩個人聊起，安娜·溫圖爾(anna wintour)與張宇。
安娜是統治時尚圈的女魔頭，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她的影響力不僅體現在創造一批忠實的讀者，更在創造一群以自己為模板的主編。
1988年，在行業內打拚多年的安娜成為美版《vogue》的主編，象徵著一個王朝的開始。
很快，她便用兩張封面永遠地改變了時尚圈：
第一張，模特上身穿着的是一件價值一萬美元的牌子貨，但隱約露出的褲裝卻是一條50刀的牛仔褲。
這是安娜執掌的第一張封面，也是牛仔褲這種大眾服裝第一次登上《vogue》封面，這標誌着安娜將高高在上的時尚界完全向社會敞開的野心；
第二張，封面人物是彼時正處於風口浪尖的歌星麥當娜（madonna）。
乍一看沒啥稀奇的對吧？然而這也是一個時尚史里程碑：第一次由明星（而非模特）坐鎮封面。
安娜就此開闢了名人登封的傳統，這象徵著格調與審美對流量的屈服，也讓原本閉塞的時尚行業和整個名利場產生了強關聯。
安娜創造了很多第一，甚至開創了很多古怪的隱形「行規」：
比如，一個主編應該有一個萬年不變的標誌性髮型，看秀時多暗都得帶着墨鏡等等。
張宇的「沙宣頭」和章凝的藍發都是個人標籤
而從2005年創刊就擔任主編的張宇，本身是讀語言和法律出身，在任期間也不以審美和藝術性出彩。
但，她卻很忠實地延續了安娜商人思維，甚至玩得更極致。
正是張宇一手立下了《vc》奇高的登封門檻。
要麼，得是實績、影響力頂尖的大花。
要麼，得是擁有國際影響力的巨星。
最「低」的標準也得是，大滿貫視後孫儷、三金影后周冬雨、殺進好萊塢的85花劉亦菲……
張宇的卡人標準，實則比安娜有過之而無不及。
安娜崇尚流量與多元化，她會毫不猶豫地讓網紅金姐、網球天后小威、歌壇新秀婭婭、乃至憑《魷魚遊戲》爆紅的鄭浩妍登上封面。
這些看似和時尚毫不相干的人選，體現的正是她對新時代脈搏的把握，也能解釋她為何對章凝委以重任。
章凝有豐富的新媒體經驗，對新事物有更敏銳的感知，可能會給奄奄一息的紙媒打開新道路。
我和章凝工作的樂趣就是看向未來
張宇呢，她是保守路線，星光、實績、咖位一個不能少。
這套規則使得《vc》與娛樂圈深度綁定，成為明星競爭的終極舞台。
說到這，你應該能明白為什麼張子楓登封能引起風波：
她的咖位夠不到既定的標準，實際上稀釋了《vc》封面的含金量，而這對其他明星是極大的冒犯。
章凝的捧人邏輯的確很難理解。
若光以獎項考慮，金雞影后張小斐、金像影后鄭秀文，不都更有路人盤和時尚表現力？
但她其實錯不在創新，而是她創的每步新，都精準地壞了人規矩、動了人蛋糕。
最終體現到結果上，便是她的另一大死穴：贊助。
據媒體《wwd》報道，《vc》一次封面的贊助金額高達300萬，而品牌願意買單，是因為這本雜誌代表的逼格及影響力。
《vc》封面人物往往會穿着、佩戴贊助品牌的服飾
而章凝在任內有多次沒拿到封面贊助，出現了罕見的空窗現象。
中國的時尚主編不跟衣服打交道，反而得跟人打交道，跟錢打交道，跟有錢人打交道。
在張宇執掌《vc》的時代，她總能請來最有熱度和地位的明星鎮場，總能把活動搞得高級有質感，更重要的是，也總能讓頂級奢派為他們買單。
對比之下，前文那個窗帘盛典，章凝只能拉到一水兒的運動休閑品牌……
圖源 | 狐廠大拷問
這其實影響的不是雜誌的形象和檔次，而是直接撼動了其命脈。
當一本時尚雜誌再不被業內核心品牌認可，甚至不再被視為一個有價值的合作平台，它的路基本也就走到頭了。
沒有比職場文化更難的學問，如果有，那就是中國職場文化。
顯然，這令在國外長大的章凝嚴重水土不服。
她的鎩羽而歸，其實是一個「香蕉少女」被人情社會毒打的故事。
細讀她的「辭職信」，不難品出一種只有外國長大的小孩才會有的天真的自信：
手寫，雙語，不可謂不誠摯。
可她動輒「變革」「成就」「前列」云云，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對自己的作為完全沒那個什麼數。
當一個新新人類進入老謀深算的人情社會，不外乎有兩種結果：
此人是個沒主意的，那她將成為資本的傀儡；
此人是個有主意的，那她會被排擠成資本的棄子。
章凝是哪類，相信不用我多說。
說句實在話，撇開最終效果不談，她的想法一直是很豐滿的：
採用新人模特，力捧新生代明星，引進各種新銳的科技與媒介。
老派的張宇不玩這些，她的工作一直在鞏固名流的等級、維護資本的利益。
可她又強在，她深諳中式的人情世故，知道怎麼制衡各方，還暗暗為自己抬價。
比如她當年讓前內娛頂流、現紡織業從業者登封，會配上流量名模肯豆（kendall jenner），不讓其獨挑大樑。
而四字的初次登封，更足足搭了4個更大的腕兒，將他放在最靠下的位置。
這是一種很狡黠的手段。
她讓人明白，再紅也得看臉色，給不給、給多少都是她說了算。
又比如，她讓楊冪等85花上遍了《vc》的副刊，唯獨讓劉亦菲登上正刊。
這相當於一個隱晦的承諾：「雜誌認可你們的影響力，只要有實績就可以登封了」。
畫餅換忠誠，天下最好的買賣。
由此她籠絡了大批流量明星為其站台，很多用錢用人的事情也便水到渠成。
張宇，是地球上唯一一個真的以「女魔頭」自居的主編。
但這其實說的不錯，比起文化事業更濃的「主編」二字，她倒更適合扮演魔鬼。
這種經營方式其實太old school、太商業，也太厚黑學了。
而且張宇在審美上建樹不多，品味老派。
這一切都讓之前的《vc》無限趨近於一個權貴階層的會所，時尚圈都按官場那套辦事。
19年，在《vc》掛空的ab突然登上《vogue》美版封面，雖只佔了群封中的邊角，但仍是國內女星登過的最高版本。
但在張宇看來，這是職場大忌：「越級」。
她在網上給一個網友p的表情包點了贊，赫然一句「憋死老娘了」，而她手機殼上p着的正是ab的那封《vogue》。
還有一次，名模奚夢瑤受邀參加《vc》活動，事後曬出單人美照，卻被張宇留言警告。
這又是一個職場大忌：風頭蓋過領導。
於是奚夢瑤立馬忙不迭地整改，放合影，cue活動，寫小作文感謝領導張女士。
沒記錯的話，這兩次事件在發生時都上了熱搜，吃瓜群眾都在替兩位女星捏一把汗，感覺張宇隨時會封殺她們。
關鍵也就在這兒：
張宇未必有能力封殺一個人，但卻永遠能讓人產生這種恐懼。
再想想，章凝把「女魔頭」三個字想得太膚淺了。
靠頭髮和墨鏡去模仿前輩，是最初級的學生姿態，她實際完全駕馭不了前輩創造的這套規則。
此前坊間傳聞，鞏俐多年來一直不登《vc》的原因是她堅持用自己的固定攝影師，張宇不肯服軟。
在章凝任期內，兩方的僵持最終以《vc》的屈服而結束，鞏皇如願以償。
這件事體現了兩代主編本質上的區別。
章凝鎮不住內娛的脾性，便只能被內娛打壓。
去年張子楓的十月刊風波後，雜誌在第二個月舉行了以往最引入矚目的年度時尚盛典。
結果當晚除了無盡的窗帘外，星光寥寥，可見內娛多不肯給她臉。
對比張宇時代滿屏的大花、85花、影后、影帝，完全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團隊舉辦的活動。
再看看去年剛剛創刊的《w 中文版》年度盛典：
都別提到場的各種花旦、青衣了，他們把宇宙第一影后於佩爾和日本導演是枝裕和都請到了現場……
原來請假的大家並不是真的有事，而是有更重要的活動要去。
事後，有網友在張宇的社交媒體下留言，批評章凝的無能，懷念過去的輝煌。
而一向驕傲的張宇也熱情回復：感謝你的話。
但在我看來，章凝幹得或許很差，但張宇也沒什麼好懷念的。
她們一個是愣頭青，一個是大領導，風格太過終歸都不好。
當年張宇主動辭職，除了有自己新的事業野心，大抵也是覺察到了自己的老派路線面對新時代力不從心了。
據《vogue》旗下的媒體報道，章凝的新生涯將在影視領域展開，或許也意味着她從此將退出時尚界。
不難想像，在內娛闖關的這三年，是如何打擊她的信心與鬥志。好在她有外國小孩特有的好心態，應該很快就能重啟人生。
她的確能力不夠，三把火燒不動內娛的高塔，反落得黯然離場。
但對那套舊有的權勢遊戲，她做了所有年輕人都會做的事：
鄙視與反抗。
很多人說，章凝非常支持國內品牌和設計師，會去看那些鮮有人問津的秀，借自己的名聲扶持新人，哪怕她自己也就是個新人。
圖源 @mars業餘時裝評論
而在告別她之後，我們還有的是問題。
內娛接下來會去往何處？舊的規則被打破，新的玩法被抵制，又有誰接得住這爛攤子？
或許也是我想多了。
這本承載無數追名逐利的野心的雜誌，本就不是做給我們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