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文山
時隔21年，意大利導演朱塞佩·托納多雷執導的電影《海上鋼琴師》以4K修復版的形式在中國實現「首映」。儘管之前通過電影節展映、學術放映等渠道，不少影迷都在大銀幕上欣賞過這部影片，但是大規模在商業院線放映，這還是頭一次。
在今天首映的四部熱門影片中，《海上鋼琴師》的票房表現不俗，以15.4%的排片力壓23%排片的好萊塢最新商業大片——《霹靂嬌娃》。截至目前，《海上鋼琴師》的票房僅落後於國產新片《大約在冬季》。在上映前4天，影片發佈了中國區紀念版海報，由著名海報設計師黃海親自操刀製作。畫面使用了船窗、大海、滿月、紐約、禮帽等標誌性元素，展現出天才鋼琴師不凡的精神世界。
這不由讓人聯想起去年年末《龍貓》、今年暑期《千與千尋》上映前的「操作」，黃海也曾為這兩部電影設計了中國版海報。雖然類型、國別不同，這3部影片還有一個共同特點：它們都位列豆瓣評分Top50陣營，是中國觀眾心目中的「經典影片」。豆瓣高分電影那麼多，它們都有機會在中國商業院線上映嗎？
為什麼是《海上鋼琴師》？
托納多雷可能是中國觀眾最熟悉的一位意大利導演，他在中國甚至可能比拍過《末代皇帝》的貝托魯奇名氣更大。他有三部影片進入豆瓣Top100的榜單，人們習慣於稱他的這三部作品——《天堂電影院》《海上鋼琴師》《西西里的美麗傳說》為「時空三部曲」。
在托納多雷的這三部曲中，《海上鋼琴師》在豆瓣top250排名15，評分最靠前。在不少人的印象中，《海上鋼琴師》稱得上「世界電影史殿堂級的經典之作」。但如果仔細掰扯一番，你會發現這部影片的名望可能僅僅是中國觀眾的一次「造神運動」。「不止一個朋友不解地問我：『《十面埋伏》為什麼在美國這麼紅？』我脫口而出：『《海上鋼琴師》為什麼在中國這麼紅？』」在一篇名為《牆外為什麼這樣紅？》的影評里，著名影評人周黎明這樣開篇。這是一篇解釋《十面埋伏》為何在海外反響比國內強烈的文章，為了便於中國觀眾理解，周黎明把它與在中國觀眾群中名聲大噪的《海上鋼琴師》來作比較。儘管《海上鋼琴師》在歐美各類電影節拿過不少獎，但是分量都不夠重，唯一相對夠分量的，也不過是2000年美國金球獎的「最佳配樂」。在海外著名網站IMDb上，《海上鋼琴師》分數為8.1，評分人數僅5萬。而在豆瓣網站上，有超過90萬網友參與評分，分數為9.2。
周黎明認為，《海上鋼琴師》幾乎是西方版的《十面埋伏》，「它豪華、浪漫、蕩氣迴腸，但它肚子里其實就是一包草。這不是貶義，而是它真的缺少內涵。經向專業人士請教得知，甚至連那再三炫耀的鋼琴技巧，也根本不是真正的演奏藝術，只是在糊弄外行的賣弄而已。」但正因為該片很淺，看起來又很有異國情調，所以我們消化起來很容易，絕對不會噎住。周黎明還總結道，「跨越國門的一個討巧的方法是：故事很簡單，不設象徵寓意，主題淺顯，保持在愛恨情仇的初級階段，但風格很炫，尤其是大量採用後期浪漫主義方法，強化色彩、音樂、造型等元素。」
由於文化差異，加上對異國情調的想像，人們對於文藝作品的接納會大不一樣。因此，托納托雷的《天堂電影院》對西方觀眾就恰到好處，但《海上鋼琴師》就太過了；《十面埋伏》對於不少中國觀眾屬於繡花枕頭，但在西方看來恰到好處。《海上鋼琴師》到底有多「過譽」姑且不說，但必須承認，中國發行商在選片子的時候，眼光足夠獨到——這是一部中國觀眾參與「影史地位建構」的小語種電影。
從「賣奇觀」到「賣情懷」
縱觀中國市場上出現的「老片新映」，大抵經歷了兩個階段：從賣奇觀到賣情懷。老片之所以能夠新映，和中國電影市場急劇增長密不可分，只有把蛋糕做大了，才能實現多元化。以2009年《阿凡達》上映為重要節點，不少打着3D噱頭的影片紛紛開始「復映」。《阿凡達》在中國真正普及了3D，甚至一度讓不少觀眾產生「只有看3D才能值回票錢」的錯覺。
近年「老片新映」不完全統計
然而，雖然有旺盛的需求，但是生產供應不上，這便為不少老片提供了通過轉制3D填補空檔的機遇。當然，3D也是老片重映最大的一個包裝。於是乎，《一代宗師》《功夫》《大鬧天宮》等華語片紛紛以3D形式重新上映。但真正賣出高票房的，還是一開始就主打特效奇觀的好萊塢大片，如《泰坦尼克號》《侏羅紀公園》。既然在視聽奇觀上，無法與好萊塢復映片爭雄，那麼「賣情懷」無疑是華語片的一大優勢了。於是乎，周星馳、王家衛、張國榮便成為華語片的三大「情懷殺器」。
在華語片中，「老港片」是個神奇的存在。雖然在成長過程中，人們通過不少渠道接受了它們的滋養，但是真正在大銀幕上看這些影片的人卻很少。某種程度上講，主流電影觀眾與香港電影存在一個「在場的斷層」，大部分人是通過「補片」才接觸到這些影片。此外，港片的娛樂性比較強，類型豐富，更容易吸引觀眾。中國電影市場化改革在2000年左右才正式啟動，中國觀眾雖然與之同步成長，但不少人都是在吐槽國產商業片的氛圍中長大，無法對這些中國式大片產生「感情」。
而2000年之前的「經典老片」，因為複雜的原因，不少都是所謂的「禁片」，很難在院線重映。所以，華語片「賣情懷」只能是「老港片」一馬當先。《紅高粱》是毫無爭議的影視經典之作，但是它在2018年復映時，票房只有86萬。但如果把豆瓣top250排名最靠前的華語片《霸王別姬》拿出來複映，那效果就不一樣了。其實，評估一部老片的「商譽」，最重要的一個尺度就是豆瓣評分。《紅高粱》雖然拿下不少國際大獎，但是豆瓣評分只有8.3，甚至不在Top250之列。反觀大部分復映老港片，雖然不少都是商業類型片，但是它們的評分排得很靠前。
豆瓣Top250榜單，是模仿IMDb網站做的一個評分排名。排名次序不僅和分數有關，也和參與評分的人數有關，排得靠前的都是最有中國觀眾緣的電影。
中國商業院線還能看到哪些老片？
在中國電影市場，「老片新映」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但是《海上鋼琴師》還是有它的特殊性。除了港片之外，有些外國影片確實算是「老片復映」，比如《泰坦尼克號》《2012》，它們確實在中國上映過，中國復映也是好萊塢在全世界復映的組成部分。包括《侏羅紀公園》，雖然是第一次在中國公映，但它在美國也復映了。但從《龍貓》《千與千尋》到《海上鋼琴師》，這三部影片完全都是「老片新映」，並且它們是中國發行方以「批片」形式為中國市場提供的「特供」放映。
《龍貓》在華公映的時候，打着「上映30周年」的幌子，《千與千尋》進入中國商業院線已經完全不需要噱頭了。而《海上鋼琴師》在國內商業院線的上映，標誌着中國片商開始尋求宮崎駿動畫之外，其他類型「老片新映」的可能性。相比質量參差不齊的「新批片」而言，這可能個巨大的潛在市場。除了豆瓣評分比較靠前，《龍貓》《千與千尋》到《海上鋼琴師》三部影片其實還有一個共同點：它們在國內公映前，在國內的視頻網站都無法看到。事實上，絕大部分豆瓣排名靠前的影片，都被國內視頻網站買了版權。以豆瓣top50為例，有35部影片可以免費或者會員的形式在線觀看。
這也可以看出，視頻網站在採購經典老片的時候，豆瓣top250絕對是一個重要的評估參照系。可以想見，如果《海上鋼琴師》的票房表現優異，那麼《天堂電影院》在中國上映也不是沒有可能。《千與千尋》明顯就是被《龍貓》的市場表現拉進中國市場的。從1994年，中國正式開放電影市場以來，美國大片就逐步進入中國人的日常生活。除了引進片之外，盜版碟、網絡資源豐富了幾代人的文化生活，塑造着中國觀眾的審美趣味。而豆瓣網作為一個影迷集散地，它的評分和榜單一定程度影響了不少中國人的觀影趣味。
要想做好「老片新映」這門生意，除了看豆瓣評分之外，還得看題材與類型是否與中國國情相符。當然，由於不少老片篇幅很長，時長適中也很重要，像《美國往事》這種4小時的長片，估計是很難進入中國商業院線放映的。2018年末，國家電影局發佈了《國產電影復映暫行規定》，針對市場上存在的國產片頻繁「調檔」「復映」等現象，進行了有效管理。如果境外「老片新映」成一定規模，相信監管也將在不久後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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