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5日刊 | 總第3776期
根據貓眼專業版的數據，今年前10個月票房總計383.98億元，而2023年同時段的票房總計則為492.86億元，在總場次比去年略高的情況下，總票房足足少了108.88億元。
可以說今年的電影市場，觀眾的流失顯而易見，從業者都不好過。作為連接電影與觀眾間的橋樑，電影院更是首當其衝。
電影院該如何渡過難關？它們又有怎樣的自救舉措？帶着這些疑問，我們和幾位影城經理聊了聊，聽他們講述了電影院當下面臨的困境以及自救之舉。
「我們影城的人流量較往年同期要少四分之一，工作日格外明顯。」中部某省會的影城經理周武提起這點就嘆氣。
面對客流的減少，周武是有心理預期的。在他看來，春節檔之後對觀眾有普遍吸引力的電影很少，而且主要集中在大一些的檔期，這就造成了熱門檔期扎堆、冷檔期越來越冷的局面。
「沒有好的內容，價格再低也沒人來看。」基於這樣的判斷，周武所在的影城沒有選擇打價格戰，只是維持不漲價，「像今年下半年大的檔期基本就沒有漲過價。」
除了單獨購票的顧客，今年包場的數量也明顯減少。據周武透露，他們影城往年包場的企事業單位很多，選擇的片子種類相對豐富一些。
「熱門電影只要內容合適，包場都會考慮，但是今年肯為包場買單的就很少了，而且主要集中在《志願軍2》這樣的主旋律電影中。」
進電影院的人少了，就得想辦法把觀眾拉回來。做活動是提升客流量的重要手段，周武在這方面很花心思，比如做觀影團，辦影展，做一些中小體量電影的見面會。
觀影團如今幾乎是各大電影首映禮的標配，片方有宣傳需求，觀眾也願意參與，對於電影院來說是惠而不費的事情。
辦影展相對複雜一些，因為放映的電影多為無龍標作品，需要先由電影局審查內容，然後由活動方指派具體的影城進行放映。像今年的法國影展、國際歌劇電影展等活動，周武所在的影城都積极參与。
至於見面會，就得想辦法做出特色了。
周武所在的影院，重點朝文藝片發力，由此積累了相關資源，取得了一定的知名度，現在很多文藝片的片方都願意到他們的影院做活動。文藝片的觀眾也樂於在社交媒體上進行分享，對於影城的曝光度都有幫助。
「要說這些措施對我們影城客流的提升有沒有幫助，一定是有的。但是要說幫助有多大，卻也談不上。」
花費比往年更多的精力，卻換不回和往年持平的客流，這是周武的無奈，也是影城的尷尬處境。
有影城選擇不降價，以服務取勝，那麼同樣就會有影城選擇打價格戰。
比起周武的影城，冷冬所在的某廣州影城顯然日子過得更難一些。該影城位於熱門商圈，面積3000多平，擁有1500餘個座位，可是今年較往年的人流量少了將近一半。
「去年我們還挺樂觀，但是今年進電影院的人少得很明顯，特別是工作日。幾個大的檔期還好，像現在的淡季就比較吃力。好在我們影城的租金比較合理，要不然光是租金壓力，就能讓影城關門。」冷冬無奈地說道。
為了吸引客源，很多電影院都搞起了低價票，「破發」現象非常普遍。正常情況下，每部電影都有最低發行價，電影院的票價在此基礎上定價。
以《毒液3》為例，其票房結算標準是數字2d版本30元/人次；數字3d版本35元/人次，imax、激光imax、cinity、中國巨幕以及杜比視界等版本40元/人次。「破發」就意味着影城定價低於結算價，這中間差價就需要影城來補貼。
冷冬所在的影城定價都是參考同行，周末價格正常，工作日適當補貼，以此吸引消費者。
「破發」是無奈之舉，但令冷冬感到憤怒的是部分影城無序的低價競爭。
「工作日低價大家都理解，可是有的影城把電影票加賣品打包才賣十幾塊錢，不限時間、不限影片，這完全是搞亂市場的行為。」
冷冬展示的低價電影票宣傳圖
同樣是降價，對不同的電影院來說原因也不盡相同。
深圳某影城經理王成告訴我們，降價是他們影城的策略，但是出發點不是打價格戰，而是通過影城為商場引流。該影城為商場自營，所以影城完全是商圈的附屬品，本身的盈利已經可以忽略不計。
「假如一部電影的結算價格是40元，50%的分賬比例，那麼我們影城就把這20元的利潤大部分讓出來，補貼到票價里。營收方面不依靠賣票，依靠爆米花、飲料這類賣品，還有廣告投放等收入就足以維持。」
王成覺得他們這類商圈自營的影城，考慮的是整體營收，不糾結票房高低。依靠影城引流把招商做好，對影城的貢獻遠比單純賣電影票要多，更何況電影院還承擔了商圈其他的一些輔助功能。
「我們商場每年要回饋不少客戶，這筆採購很多時候都會換成影城卡和電影票。還有商場不定期搞活動，很多獎品都是電影周邊、電影票。對於商場來說，這是左手倒右手的生意，非常划算，所以我們這類商圈自營的電影院，最關鍵的是把運營和服務做好。」
大盤遇冷，讓電影市場在內容方面出現了一定的缺口，這導致許多經典老片紛紛重映，也讓一些新片試水分線發行。
面對這些救市的舉措，有的影城舉雙手贊成，可也有一些影城發出了不和諧的聲音。
周武所在的影城近期排映了《驀然回首》《老槍》《哈利波特》系列影片，這些電影雖然各有不同，但都屬於分線發行。
在周武看來，這些影片分線發行是對市場的有力補充，由於各自有着固定受眾，能夠帶來一波熱度，所以那些沒有放映資格的影城對此頗有怨言。
像《驀然回首》上映前，由於這部影片走藝聯專線，所以全國藝術電影聯盟收到了大量火線加盟的申請。10月31日，發行方下發了《驀然回首》增加上映影院的通知，在藝聯專線的基礎上新增部分影院放映。
在周武看來，這些後加入的影院就是來「摘桃子」。
「早些年藝聯的加盟影院可是排了很多不賣座的影片，那些影城都躲得遠遠的，現在大盤遇冷，好容易有一部藝聯渠道的影片成績不錯，現在想起來加盟了。」
面對《老槍》的分線發行，冷冬猶豫再三，沒有選擇報名。
理由有二。一是不敢賭影片質量，雖然豆瓣開分很高，但是評分和票房倒掛的情況太多了，要放映《老槍》就要給到相應的排片，具體為首日12%、首周六15%、首周日12%，如果擠佔了其他電影的排片卻上座率低甚至空場，那挨批的是自己，他以前吃過類似的虧。
二是雖然片方給出了獎勵政策，但是能否完成任務，冷冬心裏沒底。
事實證明，冷冬的謹慎是有道理的。儘管《老槍》7.8的豆瓣開分是今年國產犯罪片里最高的，可觀眾對此並無熱情。上映4天，《老槍》的總票房剛剛過300萬。給《老槍》排片的周武，還遇到了空場的情況。
王成覺得分線發行看上去很美，實際操作還需要根據影城實際情況衡量。
他們影城的《焚城》票房表現還可以，《毒液3》也賣得不錯，像《哈利·波特》《這個殺手不太冷》這些老片，每天都要保證一定的場次，而《驀然回首》這樣的電影更是需要保證首周不低於四場、有一場黃金場，怎麼排片其實很考驗影城經理。
由此可見，看起來填補市場空白的老片重映、分線發行，也無法做到讓所有影城滿意。對於那些處於飢餓狀態的影城來說，如果被排斥在外，有抱怨也很正常。還處於探索中的分線發行，暫時無法成為影城自救的稻草。
在和影城經理的交流中，我們感到現在影城的困境源於兩點：一方面是價格，另一方面是內容。
特別是內容方面，哪怕是今年受到衝擊不大的影城也在為此擔憂。
在今年票房縮水的大環境下，張明所在的影城客流量並未損失多少。該影城地處東北某縣城，當地人口十餘萬，只有一家電影院，每天放映的總場次為個位數，每張票的會員價格一般在50-60元之間，非會員則要一百多，無法在貓淘等線上渠道購票，只能線下購票。
張明展示了其影城2023年春節檔的排片，全天可放映17場，為全年之最
在張明的敘述里，「好看」的定義較為寬泛，可以是商業大片，也可以是催淚電影。但是張明表示，「今年在口碑上反饋特別明顯的一點，就是電影沒有往年好看了，被廣泛認可的片子一隻手數得過來」。
即使是今年暫時沒有受到波及，但張明依然憂心忡忡。
「目前市場在持續產出觀眾不愛看的電影，遲早會消磨掉他們僅存的耐心。本來到我們電影院的觀眾就少，如果打發時間成了浪費時間，那我們離倒閉就不遠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優質的內容供給，僅憑電影院搞一些花拳繡腿，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像今年奧運期間部分影城推出的直播看奧運，熱門比賽的票賣得好一些，冷門的項目只能賣出個位數的票，而且四年一屆的奧運會，對電影院總體來說影響不大。
電影院遭遇的困境，其實還是電影產業上游問題傳導到下游之後的結果。老導演接二連三失手，觀眾對內容愈發不肯買單，不斷下滑的觀影人次敲響了警鐘。
當觀眾遠離電影院，這門藝術的生命力顯然將受到嚴重威脅，出路在何方，顯然不是電影院一方所能解決的，需要全行業來共同探索破局之道。
「如果說明年的電影市場，內容供給做不到更新換代的話，那麼有很多電影院會在春節檔之後關門大吉。」周武坦率地告訴我們。
（文中提及的周武、冷冬、王成、張明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