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好不叫座,紀錄電影如何「破圈」突圍?

近日,紀錄電影《里斯本丸沉沒》上映,該片憑藉真相挖掘、真實故事、真情呈現收穫了超高口碑和全平台高分,獲得4萬餘人在豆瓣打出9.3分的高分,成為2024年度截至目前最高分國產電影。在好口碑的帶動下,《里斯本丸沉沒》開始被更多人關注,並逐步實現票房逆襲,截至記者發稿時,該片總票房已破2000萬元。

其實,近年,紀錄片登陸院線的例子不在少數,當中不乏被網友打出高分的口碑佳作。然而,叫好不叫座,依然是多數紀錄片所面臨的難題。

如何讓優質的紀錄電影被更多觀眾看到,在市場上實現「破圈」突圍,依然是擺在紀錄片人面前一道重要的課題。

《里斯本丸沉沒》:真實、有料、樸實、動人

「這是一部手法很克制的影片」

「當一艘船沉入海底,當一個人成了謎……」2014年,由韓寒導演、方勵擔任製片人的電影《後會無期》上映,在同名主題曲里這句歌詞令人印象深刻。一晃十年過去,2024年9月6日,紀錄電影《里斯本丸沉沒》上映,《後會無期》里寫的那艘沉入海底的船「里斯本丸」,被本身「白天干科技,晚上做電影」的方勵找到,並以導演、製片人的身份拍了一部紀錄片。

2014年,電影人方勵在浙江省東極島拍攝電影《後會無期》,他從舟山漁民口中聽聞「里斯本丸營救事件」,深受震撼,心裏無法釋懷。好奇心驅使他去查閱資料,在進入電影行業之前有從事地球探測和海洋科技工作經驗的他,分別在2016年和2017年帶領專業團隊進行兩次搜尋,終於在與記錄的坐標相差了整整36公里的海底找到了「里斯本丸」。

找到船之後,這艘船背後的故事觸動着方勵。在歷史顧問托尼·班納姆等的協助下,方勵輾轉多國,尋找跟這艘船有關的人,去了解他們的故事,進行「搶救式採訪」。親歷者及上百個家庭的敘述,連同這部紀錄片一起,共同還原了一段蕩氣迴腸卻又被淹沒了82年的歷史。在被一個個悲歡離合的故事所觸動之後,原本只是找船的方勵決定把這些故事搬上大銀幕。

「在沉重宏大的歷史事件中看見了『人』」 「沒有故意煽情,這是一部手法很克制的影片」「在影院流下了一公升眼淚」……《里斯本丸沉沒》上映之後口碑熱度持續走高,許多觀眾點贊這是一部真實、有料、樸實又動人的影片。網上湧現出很多網友刷屏推薦,也有不少網友呼籲增加排片,使得影片成績連破紀錄,預測票房接連上升。成為截至目前2024年國產紀錄片內地票房冠軍及國產紀錄片觀影人次冠軍,也是2024年度截至目前豆瓣評分最高的國產電影。

導演方勵:既是理工男,也是電影人

「衝著這位70多歲老人的執着,也要去支持」

「為了支持方勵老師我買了電影票。」《里斯本丸沉沒》上映後,關於方勵的故事在網上獲得高度關注。有觀眾直言,衝著這位70多歲老人這股執着的精神,也要去支持電影。

方勵是誰?畢業於華東地質學院(現東華理工大學)應用地球物理專業的他是一名「理工男」,從事地球探測和海洋調查技術裝備的系統集成、研發製造工作長達40年。

他還是一名電影人,在擔任《里斯本丸沉沒》的製片人兼導演之前,他擔任過多部電影的製片人、編劇、監製或出品人,影迷比較熟悉的有《後會無期》《百鳥朝鳳》《乘風破浪》等。

他還是大家印象中的性情中人,2016年,為了給吳天明導演的遺作《百鳥朝鳳》懇求排片,他在直播時對着觀眾一跪,在網上引發一片熱議。

方勵

既是電影人,同時也是地球物理勘探和海洋科技的專家,也正是因為這兩層身份,讓方勵成為那個「必須要去做這件事的天選之人」。

2018年,方勵第一次帶着攝製組去英國採訪,為了找到更多受訪者,不惜花重金在當地報紙上刊登整版尋人廣告,還被bbc邀請去做全球電視直播。最終找到了380多位親歷者後代,面對面採訪了百餘人,收集上萬張歷史照片。

影片最為珍貴的部分,是採訪到了當時尚在人世的三位親歷者——「里斯本丸」沉船事件已知在世的兩名倖存英軍戰俘和一名參與救援的中國漁民。可惜的是,在影片上映時,這三位老人都已離開人世。

每一個家庭都有一個自己的故事。在採訪中,方勵也時常被一段段滿載悲傷與思念的故事所打動。看到一位遇難士兵當年被俘後,給僅有5歲的弟弟所寫的遺書,將整個家與母親託付給他,同樣有弟弟的方勵感同身受,陷入深深的哀傷,他停下採訪,衝出房外平復自己的情緒。還有一位叫約翰的英軍士兵,在寫給家人的信中說,他愛上了一個名叫梁素琴(音譯)的中國女孩。然而,還沒來得及實現人生幸福,約翰就隨着里斯本丸號永遠地沉在了海底。在影片的採訪里,約翰的家人一直在尋找梁女士,這對年輕人當年的愛情也讓方勵感動落淚。影片上映後,片方也發出「公告」尋找「梁素琴」的線索,經過多日尋找,終於在前不久找到了故事女主角的後人,並完成了這場跨越82年的團圓。

方勵曾在採訪時表示,為了拍攝這部電影,自己賣房借錢,但他必須完成這部電影。他表示, 是一種情感的力量,激勵、支撐他做完這部電影,「我想帶領觀眾走進歷史、走進情感、走進家庭,讓大家去感受戰爭有多可惡,親情有多寶貴。」

紀錄片一定要上院線嗎?

與商業劇情片相比,紀錄片仍是小眾的賽道

截至記者發稿時,《里斯本丸沉沒》總票房已破2000萬元,預測總票房也已上升至3388萬元。

該片的市場表現,讓許多紀錄片人倍感振奮。「我們覺得很受鼓舞。」廣東省電影家協會理事、資深製片人、策展人張鸝在接受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採訪時說道,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時,自己就已經先睹為快,「這是一部非常好的片子,把故事的深度拍出來了。」

近年來,多部紀錄電影登陸院線。今年上映的音樂演唱會紀錄片《泰勒·斯威夫特:時代巡迴演唱會》憑藉泰勒·斯威夫特的高人氣,開創了「影院演唱會」新場景,在內地市場取得1億元票房。此外,自然類題材紀錄片也一直是院線紀錄片的「票房大戶」。2016年的《我們誕生在中國》票房達到6651萬元、2017年的《地球:神奇的一天》斬獲4778萬元,奧斯卡獲獎作品、2019年的《徒手攀岩》票房也超過3600萬元。

然而,與商業劇情片相比,紀錄片仍是非常小眾的賽道。叫好不叫座是多數紀錄電影的命運。張鸝在紀錄片行業深耕多年,今年8月,由她擔任聯合製片人的紀錄電影《密語者》於院線公映。《密語者》是國內首部聚焦女書題材的紀錄電影,入圍第95屆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短名單,獲得艾美獎最佳紀錄片提名。然而,影片上映至今票房卻不盡如人意。

對於這樣的成績,張鸝坦言在預期之中。紀錄片類型不同,有的適合「合家歡」,商品屬性更高,適合上院線;也有一類紀錄片注重創作者的表達,有一定的觀影門檻——《密語者》屬於後者。「我們對該片的票房預期一直是平常心。」在張鸝看來,許多觀眾走進電影院的主要目的是希望能夠愉悅身心、放鬆心情。紀錄片有些題材會相對嚴肅,娛樂性沒那麼強,從某種程度來說,紀錄片並非大多數觀眾進影院的首選,從市場角度來看,也需要尊重觀眾的選擇。

那麼,紀錄片一定要上院線嗎?方勵在中山大學映後現場表示,光影和聲場,還有活生生的人、撲面而來的細節、肢體語言、表情等,大銀幕是情感傳遞最佳的形式。但在張鸝看來,自己並不「迷戀」院線,「我迷戀的是把作品真正傳遞給對的人。」

「《密語者》上映後,有不少影迷通過點映平台發起點映場,讓更多真正對這部影片感興趣的觀眾看到了它。」張鸝認為,分線發行讓紀錄電影上映時間拉得更長,從而找到真正與之同頻的觀眾。更好地解決了「觀眾苦於找不到場次、影院排片了又沒人看」的尷尬。

新媒體時代,紀錄電影如何宣發?

紀錄片人要當「產品經理」,開拓新市場

「紀錄電影的宣傳和話題性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還是很難。」著名紀錄片導演范立欣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感慨道。

身處新媒體的時代,紀錄電影要如何做好宣發,讓更多普通觀眾知道、了解並吸引他們走進電影院?張鸝認為,現在的媒介形式發生了變化,藉助大數據的力量,把觀眾進行分類、精準推送或許是「找到對的人」的更好方式。

「紀錄片根本還是內容」,紀錄片的市場不僅僅在影院、平台,還可以開拓更多場景,比如為科技館、博物館、美術館等場館提供更多相匹配的高品質紀錄片。紀錄片有很強的科教屬性,這些場館已經把觀眾做了分類,比如會去美術館的肯定對藝術類的片子感興趣,去博物館的會對歷史類的片子感興趣,因此在這樣的場景下傳播,受眾會更精準。  在張鸝看來,「製片人要變成產品經理,提高對內容判斷以及市場開拓的能力,將影片受眾提前分類,在策劃前期就必須特別注意做好調研,預判市場,提前布局,才能更好地觸達目標受眾。」

舞劇電影《只此青綠》備受關注

院線:只要影片夠好,就一定有市場

今年以來,爆款舞台作品走上銀幕成為流行,前有爆款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改編成電影,並成為了上海國際電影節開幕影片。後有因李雲霄、陳麗君兩位青年演員的演繹而火爆「出圈」的《新龍門客棧》,以舞台紀錄電影的形式登上大銀幕。今年國慶還將上映舞劇電影《只此青綠》。

「這是一種很好的形式」,在青宮電影城經理沈艷看來,舞台劇搬上大銀幕是好事,既能讓劇目傳播更廣,也能讓「一票難求」的爆款表演抵達更多觀眾。前不久《只此青綠》在廣州舉行點映,上座率最高達到50%以上,其中很多是舞台版的粉絲。對此,青宮電影城也快速作出反應,「我們準備了青綠色的紗幔,還有竹製桌椅,中秋節在影院大堂布置了一個中國風十足的氛圍場景,吸引了很多人拍照打卡,關注這部即將在國慶檔上映的紀錄電影。」

紀錄片登陸院線,在提高排片方面有什麼更好的方法?沈艷認為,影城以市場為導向,對於題材、類型並不限制。「只要影片夠好,就一定有它的市場」。她舉例,《里斯本丸沉沒》在上映之前已經有很好的口碑,因此青宮影城在排片時也有所傾斜,包括設置了黃金場。隨着影片的口碑不斷走高,目前也已經有學校、觀影團主動聯繫包場,「其中有一場會有300多位大學生來看這部影片,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堂很好的『歷史課』。」

沈艷認為,院線排片不應該被思維局限,而是要抱着開放的心態去了解觀眾需求,「平時我會多看看社交媒體大家的關注點,了解外面的市場需求。

文/廣州日報新花城記者:黃岸

廣州日報新花城編輯:莫斯其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