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蠶變》中英俊倜儻的雲飛揚, 他是《武狀元蘇乞兒》中野心勃勃的趙無極,他是《天龍八部之天山童姥》中陰險狡詐的丁春秋,他是《碧血青天楊家將》中英勇征西的楊宗保,他是《水月洞天》中霸氣側漏的大魔頭。徐少強,虎背熊腰、高大魁梧的身材,收放自如、壓迫性強的演技,叱吒影壇四十餘年,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不同於鄒兆龍的兇狠、張耀揚的囂張和李子雄的陰險,徐少強那魔頭式的霸總氣質,令他在反派陣營中自成一派。
一直以來,這位大俠的口碑和人品,都呈現出極大的爭議。當年,影迷觀眾兵分兩派,爭辯得質壁分離,愛的愛死,罵的罵死。自上世紀70年代開始,有關徐少強的黑料層出不窮。喝死古龍、拋棄雪梨、跳票麗的......斑斑劣跡,似乎比萬里長城還要長。
吃瓜群眾過足了癮,背後的史實卻無人理會。卻也正常,那些遠古時代的八卦,都藏在破舊的報章雜誌里,比改革開放都要早。
今天,一代武俠巨星徐少強傳來病逝的消息,我想我們需要一篇長長的論文,來講講徐少強的那些恩怨往事……
一、不講酒品,喝死古龍?
古龍自年輕時就嗜酒如水,1977年,肝就出了問題,健康逐漸走下坡路。1980年底,古龍在北投吟松閣飲宴時,與柯俊雄因敬酒間的誤會發生衝突,遭其手下砍傷,失血2000cc,又不幸輸入帶有肝炎的血液,從此健康更加惡化。去世前的兩年,古龍已是數次住院、纏綿病榻,然而他生性好勝,將戒酒醫囑拋之腦後,依然狂飲,毫不忌口。
論喝酒,徐少強也是高手,喝酒快穩狠,經常一連敬人幾大杯,且喝的都是既不加冰也不加水的純白蘭地,一直喝到躺下為止。由於同樣愛酒,以及經常主演古龍武俠改編影視劇,徐少強和古龍成為了忘年之交。
徐少強回憶:「他的小說他自己去投資,他找演員,他腦袋裡希望誰能演裏面的俠客,他請我過去,這樣認識的。我又希望去他家裡看他怎麼寫作,慢慢聊多了就變成了好友。我們關係好,是酒友,酒量差不多。」薛興國在《古龍點滴》中就寫:「港星徐少強,就曾到古龍家中,開始喝的時候,先打長途電話回家,對他母親說,他要開始和古龍喝酒,晚上恐怕不能打電話回家,所以先打,免得母親挂念。」
1984年,徐少強赴台灣拍攝《江湖夜雨十年燈》,古龍是製作公司老闆。彼時剛好趕上中秋節,古龍對徐少強說:「少強人在異鄉,今天是團圓的節日,你沒有回去,倒不如到我家裡做客,我跟你對酒。」
喝了好長時間,古龍初現醉意,開始罵傭人和廚師。罵完以後,一想不對,就跟徐少強道歉:「對不起,我有酒意有脾氣,我輸了,今天到此為止。」改天,古龍探班徐少強,希望能再跟他認真對一次酒,徐大俠以古龍小說里的一句話回復古龍:「勝者已勝,敗者已敗。」這一句話可把古龍氣壞了。
遭到好友調侃,古龍大為不服。沒多久後,他又巧遇徐少強,把醫囑拋至腦後,拉着他再次比拼酒力。沒想半年後,古龍過世的噩耗就傳到了香港。
婚姻的觸礁、投資的失利,加上病入膏肓後勢利好友漸漸散去,造成古龍心中苦悶,更加不顧一切忘情於酒。
在古龍進入病危之際的六月,47周歲生日那天,數位朋友倡議為他作壽,並事先言明:聚餐祝壽禁止喝酒。當時,古龍已患肝硬化晚期,曾兩次飲酒致食道破裂,吐出近兩盆血。醫生多次警告:若再飲酒,不可救藥。
十幾位朋友聚齊酒店,卻唯獨不見壽星到場。原來,古龍早已忘記朋友們為他準備的生日宴會,在福華飯店和幾位女明星喝到爛醉如泥。如此爽約,涼透了朋友們的心,眾人相繼嘆息離去。
次日酒醒後,古龍覺得對不起空等他的朋友們,便一一登門請罪,並要求給他一個謝罪機會,朋友當時都答應按時赴約。但是當古龍把酒宴訂好,和於秀玲從中午等到半夜,卻無一人到場。古龍實在經受不起如此打擊,長嘆短吁,涕泗橫流,啟開一瓶xo,一飲而盡。此舉致使食道再次破裂,吐血如噴,被救護車送到醫院急救,最後的兩個月他一直斷斷續續地處於昏迷狀態。
古龍的死,本質上是因為他內心的寂寞和逃避,長久堆積下來的壓力令他選擇借酒澆愁。他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怎麼我的女朋友都沒有來看我呢?」說完這句話後,古大俠就又昏迷了。1985年9月21日下午,因肝硬化和食道瘤出血,一代武俠大家古龍去世,享年四十七歲。出殯時,王羽、倪匡、林清玄等友人在他的棺材裏放了48瓶xo酒陪葬。喬吉為他寫了一副輓聯——「小李飛刀成絕響,人間不見楚留香」。
聽聞噩耗,徐少強內疚表示:「他的去世對武俠界是很大的損失。早知道他會死,就不和他對酒了。我朋友都說我把古龍喝死了,其實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很率真,他過世這麼早,我也很傷心。」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正是因為這番表白,媒體紛紛斷章取義,把矛頭指向了徐少強,認為他作為好友沒有體諒古龍,反而任由古龍與其斗酒,最後落得不幸下場。一時間紙間網上,罵聲不斷。
事實上,不僅徐少強,當年與古龍產生席間衝突的柯俊雄亦被大書特書地寫成「害死古龍的兇手」,就連自責沒有早勸古龍放下酒杯的倪匡也被標以「他把古龍的死歸於自己的責任」這樣的描述。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如果古大俠知道他的生前好友至今仍被詆毀攻擊、抹黑碰瓷,想必也會傷心難過。
二、天蠶驚變,跳票麗的?
《天蠶變》失蹤事件,至今滿城風雨。每次都被推到風口浪尖時,都被訛傳成了——三色台暗中行賄,打壓對手;徐少強不講武德,任爾擺布。
然而,事情的真相卻並非如此。出道初期,徐少強本是邵氏旗下的演員,奈何六七年來一直不浮不沉,麗的電視總監麥當雄多次邀他加入麗的。
以前邵氏就已經多次外借徐少強給麗的拍劇,比如《七俠五義》、《三少爺的劍》、《大丈夫》等。
剛開始拍攝《天蠶變》時,徐少強還是邵氏演員,同樣以借將方式到麗的拍劇。最初,麗的和邵氏商議《天蠶變》只拍三十集。後來,麥當雄眼見劇集氣勢如虹,於是想趁熱打鐵再添三十集。可是,這時的徐少強已接下了其他的電影片約,實在分身乏術。
《天蠶變》後,徐少強迅速竄紅,不停被人劫去拍電影。他怕被人認出,於是戴面具上街;麗的又選出身形與徐少強相似的葉天行代拍,結果連他也忙到累病。
當時,麥當雄怕徐少強失蹤,派麥當傑挾持他,簡直是二十四小時貼身跟隨,目的是要徐少強依時依候報到。徐少強想盡辦法擺脫麥當傑,最終還是失去蹤影。主角消失真的是件大事,無奈之下,麥當雄只好從邵氏挑出顧冠忠頂上。說雲飛揚苦練天蠶神功,破繭而出變成了另一個樣貌,劇情如此鋪排也算是合情合理。
從那時開始,有關徐少強的負面傳聞鋪天蓋地而來:他酗酒啦,他失蹤啦,他扮大牌啦,他是收了無線的賄賂故意整麗的啦,各種版本傳聞四十年來從未停息。
由於大受歡迎,麗的臨時加碼,《天蠶變》由原來的三十集加到六十集,豈不是要趕死人?加碼後每天都有六組戲等着徐少強拍,一組拍完又要走開去第二組,來又比別人遲,走又比別人早,同事以為他耍大牌,造成這樣的誤會。徐少強回憶:「都傳聞我只顧喝酒不工作,其實再怎麼喝酒的人,也不會醉得超過兩天兩夜,怎麼會搞到失蹤這麼嚴重?可以說,我是一個很本分的演員。不是我沒有責任心,是我沒辦法同每個人解釋,他們要誤會,我也沒辦法。」
拍《天蠶變》的同時,徐少強正兼拍電影《名劍》。期間,曾有數名大漢闖進嘉禾片場要人,讓他返回麗的拍《天蠶變》,這件事成為徐少強與麗的關係決裂的導火線。
徐少強對此大動肝火:「我覺得香港不同於台灣,不應該出動黑社會,鄭少秋怕我有事,叫我躲一下。我第二天拍桌懟麥當雄,說要是再這樣,以後就不拍麗的的戲了。」
後來,有人做和事佬調停,徐少強才怒氣平息,重新開拍。但是第一天復工,剛化好妝,麗的行政總監施南生就到化妝間找他,說《天蠶變》換了顧冠忠,不再需要他了。就這樣,徐少強帶妝離開了麗的電視台。那段時間,無線拋出橄欖枝,想邀他過檔,由於種種原因,最後也並未成功。如今,徐少強仍然保持着從未在無線拍過劇的紀錄。
麥當雄作為製作方,希望演員服從安排,最好能毫無怨言招之速來,實屬是作為上級的人之常情。然而,當年的電子通訊和溝通渠道都不比現代,各項安排有衝突,也未必就只是演員一方的責任。
多年以後,接受東周刊採訪時,徐少強又被問起——《天蠶變》後,算不算是事業上一個低潮?
徐少強坦言:「當時只不過是在麗的消失了,但是一樣拍很多戲,台灣、泰國都有請我去拍戲,拍戲數量並沒有少,賺的錢一樣很多。或者說,我的運氣雖然沒有繼續向上升,但是大環境仍然挺好。」「真正的低潮期,應該是80年代末。賺錢賺不到,又要繼續開支,沒有辦法很快賺到錢,就只能賣車,賣完fair lady,又賣奔馳,值錢的都拿去賣了。拍《義膽紅唇》的時候還向石天借了一筆錢。」
三、情場浪子,拋妻棄子?
有關徐少強,和《天蠶變》失蹤事件一樣,四十年來被歷代群眾和媒體前仆後繼不斷圍攻的,就要數他和雪梨的感情生活了。
徐少強曾有過四次感情經歷:首任妻子張小鳳,第二任太太何淑寬,在麗的談過一段時間的李茱迪,以及最為人熟知的雪梨。
徐少強直言:「將所有報紙放在一起,數來數去也就是這幾個女人,什麼叫做很多女人?有的人一個月就能泡五六個女仔啦。」「動不動寫我是浪子,其實好多男星一樣好多女友,但是我自己做的事我是大方承認,他們要講究包裝形象,搞的是地下情。」
四位夫人,五名子女,比起常人,確實可謂是個傳奇。對於過去的感情,徐少強表示事無不可對人言,但是不想影響前妻們。「她們(張小鳳和何淑寬)都已重新嫁人,生活不錯。你可以寫我,但不能拿她們做文章。」當年,徐少強同雪梨去婚姻註冊處預約,但是當時沒有離婚紙,不可以登記。到他和前妻搞妥離婚,雪梨又要分手。總之,二人有緣無分。
不知這份解釋,能不能對一貫以來「徐少強故意忘帶離婚證,不肯與雪梨結婚」的江湖傳說有個交代?當然,這固然也證明了還未與前妻離異,就與雪梨大搞婚外情。道德上無疑是錯誤的,然而,民間以此添油加醋、黑上加黑,倒也是不妥。
徐少強性格一直開朗豪爽,並且經常說自己在娛樂圈多年摸爬滾打中,個人對萬事都看得開,然而又有什麼事情或經歷會一度令他不快呢?
他毫不猶豫地說:「與雪梨分開咯!當時事業正陷於低潮,生意又失敗,很失落,很抑鬱,每天都喝酒,忽略了家庭。」有一天,雪梨忽然帶着孩子走了,徐少強瞬時一無所有。她要分手,他沒辦法,當時又沒有太多東西可以給她,只好裝作瀟洒地說:「那間房裡任何一樣東西,我都不會帶走,只留兩件衣衫。」就這樣,徐少強拿着幾件衣服,搬出了太子道的屋,口袋裡只有幾百塊。」
離婚以後,徐少強和子女們見面的機會並不多。但雪梨卻經常帶一雙子女出來見徐少強的媽媽,讓祖母也享受一下兒孫之樂。
徐少強回憶:「有一次囡囡(女兒徐穎堃)選了一隻巨型加菲貓,因為千多元一隻,阿雪嫌太貴,只許她買一隻三百多元的毛公仔,結果她就哭了。媽媽回來告訴我,我就把那隻加菲貓買了回來,托我姐姐送去給她。」
女兒徐穎堃現在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作為加拿大華人小姐冠軍登入演藝圈,誓要突破父母光環,憑自己努力取得一番成就。阿穎和哥哥偉棟都曾向粉絲證實,雖然自小家庭離異,但爸媽一直對孩子很好,也一直有聯繫。
二十多年來,徐少強對一雙兒女一直照顧有加,按月支付費用,一年約15萬港幣。外冷內熱的他對子女非常疼惜,知道他們要同母親移民,心裏感覺矛盾:一方面不捨得他們離去,另一方面又希望他們能夠在優良的教育環境下成長。
移民以後,聚少離多。身為人父,徐少強會買什麼名貴禮物給兒女留念?有,每人一支筆。徐少強希望他們在那邊做人長進,用心讀書。對於這雙兒女的養育費,他強調不會隨他們移民中斷:「我仍會按季電匯給媽媽(雪梨母親)。」
而對於這段情事,女主角雪梨也早已看開,說起徐少強時,她坦言——「我這一生最中意的還是他,只不過性格不能合到一起。」雪梨表示年輕時確實任性過、自私過,無視姐姐米雪和母親的告誡,執意陷入第三者之情。但是人無完人,都會犯錯,自己也會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從沒後悔。分開之後多年,兩人在《天蠶變之再與天比高》中重聚,飾演情人,還是戲中投入默契並無壓力,戲外仍能深情擁抱,談笑風生。雪梨更調侃徐少強——這個男人遠遠沒有坊間嚼舌的那般怨憎。徐少強也經常出現於兒女的合影中,乃至與米雪合作演劇、同入飯局,可見與雪梨一家相處依然坦蕩,未見有所仇恨。
港媒習慣以誇張尖銳矛盾為噱頭來引人關注,凡是男女分手,無論理由為何,無論哪方主動,哪怕和平相處,不管是否情在,標題一律為——「xx被xx玩夠甩脫」、「xx對xx始亂終棄」、「xx遭xx多年玩弄」......用詞不堪,實屬矮化女性一方,嗚呼!
其實,分手情侶或夫妻還能做朋友的並不少見。雖然離異分手說明性格、價值觀不同,但不是必然成為互相憎恨的仇人。
當然, 「出軌」二字,確實違背道德忠誠,徐少強當時的婚姻觀也確實不羈,缺乏責任感。但是,一來雙方都已為當年的輕狂付出代價;二來兩個成年人感情自發,即使做錯也不屬公訴案件,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
很多人將當事人罵作渣男渣女,看似是義憤填膺維護自己心中的正義感,實則卻是對兩位當事人和一雙兒女的進一步傷害。
當然,世道百樣人,大家關注娛樂八卦的心情都不盡相同,況且現在更具影響力的小鮮肉、小花朵,雨後春筍一樣遞增,仍在關注大叔阿姨的朋友,必定是懷揣某種歷史情結。真正的影迷,希望看到一個相對客觀的事實真相,藉此了解香港藝人的風雲往事;而嚼舌群眾呢?他們只需要有個載體來罵幾句,證明自己活得比別人好,來取得自我快樂。
無論是哪種,斯人已矣,相信你自己相信的便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