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繁忙的工作日清晨，有人急着趕去上班，想找共享單車，一路都沒有，偏偏在路邊找到了一輛孤零零的車。正以為撿漏了，但轉念一想卻細思極恐：為什麼只有這輛被剩下了？
這是日常生活中經常發生的場景，對普通現象的精準捕捉、調侃則構成了騰訊綜藝《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上脫口秀演員鴨絨所講段子的雛形。
舞台上，作為一名非全職的脫口秀演員，鴨絨帶着遊刃有餘的微笑，慢條斯理地分享有關上班、相親、明星偶像的段子，帶來了一種溫和而有力量的趣味表達。
一位女脫口秀演員，用女性特有的視角觀察通過幽默的方式講述女性困境，使得觀眾能從普世的段子中理解、感知之前可能未在意到的問題，或許就是鴨絨特有的能量。
鴨絨。圖/受訪者提供
2024年8月，鴨絨在《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第一期節目上講到自己有個相親對象條件好到人認為她「運氣很好，撿了漏」，她卻稱，「作為一個成熟的單身女性，我知道相親是不可能碰到這樣的好事情的……大家有在早高峰的地鐵站門口見過那種，孤零零，一輛停着的共享單車嗎，你開都不要開它，如果你真的實在實在忍不住一定要去開它的話呢，我就勸你趁早開，千萬不要在開之前先把椅子擦乾淨了」。
講了6年脫口秀，這一次，線上脫口秀的片段通過節目播出後，鴨絨的表演在網絡上傳播，收穫大量關注。事後，她回憶起創作故事時稱，「我寫出來的時候就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段子。共享單車的點我很早就想出來了，我想了不同的場景去表達，後來發現它更適合在相親這個場景。」
鴨絨的這場表演，側重點在不要定義女性。節目中，鴨絨講相親時因海外工作經歷被男方嫌棄，認為她不能照顧家庭和孩子，她反懟：「我這個年紀最大的社會責任不是建設祖國和社會嗎？」引起全場歡呼。
節目外，她在一家企業負責海外業務，白天經常開會，脫口秀只是晚上或周末的副業，曾在非洲工作半年，還是追星女孩。她告訴九派新聞，有一份全職工作也挺好的，由於有了保底，工作時不會給自己特別大壓力，也能通過工作為脫口秀創作更多的素材。
以下是鴨絨的講述：
【1】不想僅用自嘲窮、丑逗笑觀眾，生活中有很多困境
「共享單車」這個點，我在2019年時就想到了，當時在地鐵站騎共享單車的時候，特別是晚上或者早上，路邊都沒車了，就剩那一輛，大概率就是壞的，但每次都懷着僥倖心理，要試一試。
我覺得這個點值得寫一寫。後來，我認識一個男生，他各方面都很優秀，所有人知道他單身時都很驚訝。我跟他熟一點後，才發現他身上有非常豐富的理由去解釋他為什麼單身。所以我就把這兩件事情放置在相親這個場景中，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段子，適合線上傳播。
兩期節目下來，大家可能會發現，我還是很喜歡說自己生活中真實發生的事情。最近一期節目中，我也說到自己身上發生的脫髮、腿毛多的問題。
比如，「我頭髮它每天都能找到不一樣的理由離開我。熬夜會脫髮，飲食油膩會脫髮，經常洗頭會脫髮，不經常洗頭它也會脫髮……我說這也太脆弱了，因為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以上任何一件事情，會讓我的腿毛脫落。對吧，你說你熬了個夜，早起來摸了摸腿，一手毛，不可能沒有這樣的好事，腿毛也太難脫落了，花錢都很難脫落。」
後來的結語是「真的，我的頭髮秋風掃落葉，我的腿毛春風吹又生」，感覺也挺幽默。
回憶起來，我已經說脫口秀6年了，參加過兩次脫口秀的線上比賽，效果不太好，這樣來看還挺慘痛的。那個時候，對脫口秀演員來說，上節目是大家唯一能夠被發現的機會。
2018年，我第一次接觸到脫口秀。當時是看了一場演出，結束後工作人員對觀眾說，想講可以來報名，我就報名講了一段時間開放麥。
第一次講的時候，效果不好，在舞台上，我缺乏一些技巧，說了很多廢話，場子很冷。大概講了一年多，我有點想放棄了。講脫口秀不像唱歌，歌手可以不在意台下的反饋，但你跟人家講個笑話，對方沒反應，說明他不感興趣，你就很難保持一個好的狀態繼續講。
當時還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脫口秀演員，依稀還記得，那個時期，我有個段子是，高中男生覺得我的臉像電視機，後來他說他喜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喜歡看電視吧。
直到2019年，我第一次到「山羊」（俱樂部）講，當時想，這場講不好就不講了。沒想到那次效果很好，我認為好笑的點都得到了觀眾的反饋，同時也獲得了一些老演員的鼓勵。
所以，由於自己比較特殊，不是全職脫口秀演員，剛開始的表演基本靠自己琢磨。在前期很容易被打擊，冷場的尷尬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消化掉。這個階段，特別需要得到觀眾和前輩的認可。後來，才慢慢摸索出我自己的風格。
脫口秀演員可以靠講窮、丑的自嘲梗來逗樂觀眾，這確實是一種困境，但我覺得生活中的困境非常多，並不局限於這些，我希望從真實出發，講述自己的煩惱。
我很欣賞呼蘭，他在台上呈現出很睿智的形象，不是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能與觀眾平等交流，這個度其實很難把握。而從我自身來說，我應該是典型的文本型選手，通過生活中的觀察，找到新的角度和觀點。
【2】生氣了，就把被冒犯的事寫成段子
講脫口秀之後，我嘗試了很多之前沒有嘗試過的東西。比如，我接到一個詐騙電話，從第一句話我就知道他在詐騙，但我不會掛，就玩一玩的心態跟他聊天，了解他到底是怎麼騙的。每個騙子的技巧都不一樣，我願意去聽。
這就相當於下班回家，我知道哪條路是最近的，但我想要每天嘗試不同的路線，看不一樣的東西。在接觸新事物的過程中，一定會產生新的想法和情緒，這些東西就有可能成為一個段子。
說脫口秀久了，我還開始關注自己的情緒。以前心情不好時，我第一反應是儘快讓自己開心起來，而現在，我會研究為什麼不開心，研究明白了，就能進行一些創作。
比方說，受冒犯後，我會思考，這個人到底哪個點冒犯到我了。比如，我聽到「小姑娘沒必要這麼努力」之類的話就很生氣，之後，我會開始分析原因：首先，我不喜歡別人認定的生活方式；其次，這句話為什麼只對女生說，因為他們覺得男女應該干不同的事情。
我找到了這個點，就可以寫出來，但我不可能改變大家的觀念。我能解決的事情是，在別人跟我說這種話的時候，我不會生氣，因為我已經把你寫在了段子里，我已經不在乎這些人了，當然這可能只是一種「精神勝利」。
鴨絨。圖/受訪者提供
我寫段子的原則是，不會讓別人猜出我在寫誰。我不會寫原本的事情，會換一個場景，換一個表述。因為我是一個喜劇創作者，肯定要根據素材進行結構上的加工。
但在工作內容上，其實沒有太大影響，就正常在辦公室幹活。從事兩份工作有一個好處，不用花太多時間去討好領導，也更有底氣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脫口秀的演出中，我可以講自己想講的東西，不用為了討好觀眾講我不喜歡的風格和內容。
【3】女性的共鳴讓我感動
今年參加《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我的心態平和很多，沒有往年參加比賽時緊張，因為這次賽制，可以保證最少有兩次表演機會。
另外，這兩年行業更趨於全局化發展，對演員來說，上節目已經不是職業發展的必然路徑，在線下好好做專場，也能夠在網上獲得很好的口碑。
我希望觀眾可以走進線下劇場，這個行業總歸是要重視線下的。因為節目中演員只有五六分鐘的時間，還有很多觀眾是通過短視頻截取的一兩句話看比賽的，線上的競爭非常激烈，用一個完整作品去博取觀眾十幾秒的注意力總歸是不太持久的。
線下劇場，觀眾買了票，投入了成本，大家才能集中注意力在我的作品上。我覺得線上能有一兩句話被觀眾記住就已經很好啦。
我看到今年好多人說，節目中有很多優秀的新人女演員。其實很多人已經在線下講了好幾年，她們缺少的不是能力，而是一個被看見的機會。脫口秀行業雖然觀眾是客觀的，但還是一個少數決定多數的行業，做決定的就那麼一些人，和職場有點像，對女性不太友好。
今年我們做了一個「三好姐妹」專場，是全女性的脫口秀演出。其實前兩年我們也做過全女演出的嘗試，但這樣的機會非常少。因為脫口秀行業，大部分是男演員，比如一場拼盤演出，可能只有一個女演員。
「三好姐妹」專場賣票時是沒有性別限制的，但觀眾大部分都是女性，本身線下脫口秀就是女觀眾偏多，演出時，觀眾是比較客觀的，因為笑是一個很難假裝的事情，我會把自己放在一個服務的位置，希望給他們帶來快樂。
我感觸很深的一次是三八婦女節時的演出，效果非常好，我在台上拋出一個很小的觀察，不需要做一些加工，觀眾就開始笑了。
又想到，節目第一期那套段子，大多數人是在「共享單車」這個點講完之後才開始笑的，而女生就會在「相親哪有這樣的好事情」這裡就開始笑了。因為大家是有共鳴的，她們感受到了這個點，覺得我說出了一個很有共鳴的事情。一個大部分是女性觀眾的場子，這樣的時刻會有很多。
我很喜歡那樣的時刻，我拋出一個梗，觀眾笑了說明她們聽懂了。有一次我朋友來聽「三好姐妹」專場，聽完後她跟我講，終於有人把她的想法講出來了，她覺得很感動。
九派新聞記者 馬婕盈 周雨禾
編輯 王佳箐 吳迪
【來源：九派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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