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以對越自衛反擊戰為背景的軍事題材電影《高山下的花環》感動了國內觀眾。電影主人公「梁三喜」為救戰友不幸壯烈犧牲,在寄給妻子的最後一封信中交待,要把欠下的錢還清。一貧如洗之下,妻子與老母親咬緊牙關,拿出撫恤金將欠款還清,完成梁三喜的遺願。
這個劇情並非虛構,1979年2月17日,主人公「梁三喜」的原型王發坤為掩護戰友羅順良不幸犧牲。
王發坤從戎參軍,在危急關頭把生的希望留給戰友,捨身衛國;忠於愛情和家庭,堅守信諾讓妻子幫忙償還欠下的債務。這樣一位忠肝義膽的軍人,在妻子無限的思念中,為祖國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他的行動擦亮了軍人的本色。
1946年出生的王發坤和1952年出生的李金花都是威寧自治縣海拉鎮新村村人,從小青梅竹馬。1968年,王發坤和李金花成為了戀人。
不久,懷揣軍人夢的王發坤決定參軍入伍。明事理的李金花積極支持未婚夫王發坤的選擇。為讓王發坤安心去當兵,李金花堅定地說:「坤哥,你放心去部隊吧,我等你回來!」1968年4月,王發坤進入位於四川內江的部隊,和李金花形成了「異地戀」。
王發坤是個有心人。臨行前,他和李金花共同在家門口種下了一棵梨花樹,向她許諾:「金花,你要照顧好自己和父母。等到梨花盛開的時候,我就回來娶你!」
送別王發坤,李金花戀戀不捨。此後,只要想念王發坤了,李金花就會看看門前的那棵梨花樹,盼着她的發坤哥早日回來。
進入部隊服役,王發坤各方面都表現得很出色。1974年,王發坤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第13軍39師115團2營機炮連副連長,並加入中國共產黨。
在信件的交流中,了解到王發坤在部隊的進步和成績,李金花覺得自己配不上王發坤,提出了分手。
王發坤給李金花回信說,他這輩子就認準李金花了。
1974年,第一次回家探親期間,相戀多年的王發坤和李金花結婚。婚後,他們的兒子王遠碧、王遠蒼相繼出生。1978年4月,考慮到妻子李金花一人承擔照顧一家老小的重任,王發坤決定轉業,並在家鄉威寧縣聯繫好新工作。
然而,越南在中越邊境挑起武裝衝突,中國決定全面開展對越自衛反擊戰。此時,王發坤毅然放棄了轉業回家、與親人團聚的機會,主動跟隨部隊前往邊境前線作戰。
李金花守護好「小家」,照顧老人小孩、操持家務,擔起一家之主的重任。王發坤守護「大家」,在部隊吃苦耐勞、披上軍裝為國征戰。王發坤和李金花相守的日子寥寥無幾。
李金花照顧好家庭的同時,只能靜靜等待王發坤從部隊平安回家。
然而,中越邊境烽煙驟起。部隊駐地領導希望王發坤推遲轉業。王發坤沒有猶豫,滿口答應上前線殺敵。怕妻子擔心,王發坤沒有告訴李金花自己去前線。
1979年2月17日,對越自衛反擊戰打響。王發坤所在的機炮連奉命作為先頭部隊,他帶領部隊涉水過河,開往開闊地帶。
在與越軍的第一輪炮戰中,王發坤被炸傷小腿。他簡單包紮後,繼續帶傷指揮作戰。指揮二排過河時,又一輪炮火襲來,王發坤囑咐同志們趕快渡河。話音剛落,敵人的又一發炮彈襲落在王發坤的身旁,新兵羅順良怔在當場。千鈞一髮之際,王發坤奮力將戰友羅順良推到了安全地帶。緊接着一聲巨響,王發坤被炸得滿身是血,當場犧牲,生命定格在了33歲。王發坤被組織追記二等功,1983年被民政部追認為烈士。
王發坤將生的希望留給戰友,他保衛「大家」的壯舉令人敬佩!
1979年5月的一天,一位軍人到訪李金花家,告訴李金花:王發坤犧牲了。
難以接受,李金花哭暈了過去。帶信的軍人安慰醒來的李金花,並交給她兩個信封,一封是王發坤寫給李金花的信,另一封裝着800元烈士撫恤金。」
李金花打開信件,信中寫道:「我此前瞞着你,是因為我要到前線打仗,是光榮的。唯一的遺憾,就是我對不起你和兩個孩子。如果我犧牲了,你找個好男人嫁了,我留下的這件軍大衣就作為禮物送給你未來的丈夫吧。還有,我借了2000元錢是準備蓋房子的,如果我回不來了,你就用撫恤金把債務還上,咱人走了,債不能賴。」
後來,李金花收到了丈夫的大衣、手錶等遺物,她知道丈夫王發坤再也回不來了。
王發坤犧牲後,李金花常常來到那棵梨花樹下,久久佇立凝望。失去頂樑柱,李金花一家生活十分艱難。村民勸李金花趁年輕改嫁,她堅決拒絕。
可以忍受貧窮,但必須面對丈夫留下的債務。為了早點還清債務,李金花沒日沒夜地幹活,拚命攢錢。因為常年操勞,年輕的李金花兩鬢已經斑白,看上去比同齡人要老很多。
節衣縮食、辛勤勞動,干很苦很累的活,就這樣,李金花一家在1990年還清了所有債務。1200元錢,還了整整11年。「咱人走了,債不能賴」,李金花牢記丈夫的遺言,但她沒有改嫁。
李金花為婆婆養老送終,將兩個兒子撫養成人,踐行使命,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人。
債務還清,李金花還有一件心事:不知道丈夫葬在哪裡。
信息閉塞的年代,李金花不斷託人打聽。
2007年4月,又是一年梨花開,距離王發坤犧牲已有28年。李金花此時等來了丈夫的「消息」:王發坤安葬在雲南省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屏邊苗族自治縣烈士陵園。李金花淚眼婆娑。
然而,她家和屏邊相距甚遠,家裡一貧如洗,去屏邊祭奠丈夫,路費是個大問題。
為了籌措路費,李金花去農村信用社貸款,但因無償還能力被拒絕。最後,李金花讓大兒子去信用社貸了2000元錢作為前往雲南的路費,在政府和好心人的幫助下,李金花一家趕到屏邊烈士陵園。
28年的艱難困苦,沒有壓垮這個剛強的女人。但在丈夫的墓碑前,這位偉大的女性卸下了堅強,長跪着嚎啕大哭,幾十年的等待和煎熬在淚雨中釋放。
王發坤的兒子王遠蒼說,自己長大成人,都沒等到父親;父子倆再「見面」,是隔着冰冷的墓碑。
「和爸爸分別28年後,我們一家人終於『團圓』了。」王發坤的大兒子王遠碧雙眼通紅。
在屏邊,李金花和兒子陪着丈夫整整3天,最後抹淚而去。人間最是真情在,不忍英雄淚濕襟!
王發坤烈士長眠於雲南省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屏邊苗族自治縣烈士陵園
李金花一家的生活狀況和王發坤英雄的感人故事引起社會的關注,社會各界表達着對英雄的敬仰和對烈士遺屬的關愛。這些愛心如李金花家門口那棵梨花樹上的花瓣,次第盛開。
在社會各界與當地黨委、政府的努力下,翻新了李金花家老房子,李金花家的居住條件改善了。雲南省軍區出資在李金花家後山中修建了一座烈士紀念碑,用來紀念王發坤烈士,便於李金花祭奠亡夫。
威寧縣每年按政策規定發放撫恤金及其他補助給李金花一家,讓烈士遺孀安享晚年。在軍地各級的支持下,李金花的兩個兒子王遠碧和王遠蒼靠發展養殖業增收致富。受爺爺王發坤影響,李金花的孫子王明建3次報名參軍,於2020年9月圓了參軍夢。
生活越來越好,李金花騰出小樓二樓最大的房間,着手完成心愿——建王發坤烈士紀念館。歲月無語,唯物能言。李金花買來陳列櫃,放上煤油燈、軍大衣、家信、軍功章等有關王發坤的照片和遺物,展示着王發坤的赫赫功績。
如今,附近的學校將王發坤烈士紀念館作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李金花為參觀者講解千餘次,參觀人數上萬人次。李金花說,身體允許就會堅持講解先烈的故事和精神。
70多歲的李金花老人守候在家門口的梨花樹旁,追尋着她此生最美好的回憶……
王發坤捨身救下戰友、為國捐軀,英雄的這種壯舉和精神,值得我們永遠銘記。
海晏河清,只因英雄的守護;盛世繁華,皆賴先烈的蔭庇。(本文寫作中參考了《中國國防報》等有關資料,特此致謝。)
文/畢節試驗區雜誌社 陳澤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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