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張子賢:拍戲讓我享受,但我總會焦慮

諜戰劇《哈爾濱一九四四》(以下簡稱《一九四四》)播出期間,飾演反派潘越的張子賢收到了不少微博私信:「王世安(張子賢在諜戰劇《叛逆者》中飾演的反派),又是你!」「沒想到你更瘋癲了!」

儘管都是諜戰且都是反派,但王世安和潘越有太多不同。相對王世安,潘越更為殘暴冷血。張子賢的演繹,讓人對這個角色恨到牙痒痒。

張子賢 圖據受訪者

從影視公司員工到龍套、配角再到主角,張子賢這些年出演過《我不是葯神》《學爸》《受益人》《平凡的榮譽》《三大隊》等等,演過外交官、警察、律師、特務、騙保者……被觀眾認為「演啥像啥」。

但兩部諜戰劇後,張子賢也想再緩緩,「接下來要不就別諜戰了。或者說能給我一個正面的角色。」

《一九四四》以抗日戰爭勝利前夕哈爾濱的一段諜戰故事為背景,張子賢飾演的潘越,是哈爾濱(偽滿)警察廳特務科情報股股長,是個「大寫的」反派。

潘越這個角色,表面看隨和恭順,但內里卻是冷血殘酷。別人生死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能笑嘻嘻隨口一句「命不值錢」就打人、殺人。

張子賢不是第一次演諜戰劇的反派,早在2021年,他就憑藉《叛逆者》中的精緻利己主義者王世安出圈,這個世故圓滑,不惜出賣國家利益的反派,讓更多觀眾記住了眼睛小小的張子賢。

張子賢飾演的潘越,看看電視劇的人恨得牙痒痒。但如果去看他此前的《平凡的榮耀》,或是張子賢主演過的電影《受益人》《大贏家》,甚至尋找他早期的影視角色,如電視劇《神斷狄仁傑》中一名驛卒、電影《梅蘭芳》中的一名跟包……說不敢相信都是同一個人演的。

2019年,導演張黎看過《受益人》後,張子賢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一九四四》籌備時,張黎便找到張子賢。剛接到邀請時,張子賢心裏很激動,畢竟張黎是他一直很喜歡的導演。另一方面,張子賢也有些猶豫,這次又是諜戰,又是反派,那如何給觀眾不一樣的東西?

張子賢在《平凡的榮耀》《學爸》《三大隊》中的形象

而張黎則告訴他,只管放心拍,肯定會有新的呈現,於是張子賢釋然,「黎叔(張黎)的戲品質在那擺着,我就放心大膽把自己交給他們。」

如果說「摸魚王」王世安的「壞」隱藏得更深,那潘越的「壞」則是明面上的。

在張子賢看來,潘越的行動力更強,他的「壞」通過行動呈現得更多。同時,這個角色有更多複雜性,用編劇王小槍的話來說,潘越做了很多壞事,心裏其實是發虛的,晚上睡不着覺,長此以往,精神方面就出了毛病。

張子賢說,潘越經常說著說著就怒了,因為癲狂,劇中他動不動就要打人罵人,也因此他常常在拍完後跟人道歉。劇中,經常受張子賢氣的是扮演丁鵬的董暢,「這戲裏我抽了他幾個大嘴巴,關鍵是不抽的話會顯得假,就過不了。」

潘越的癲狂,在割喉地下黨小魏這場戲達到了高潮。從眼見行動失敗氣急,到發瘋割喉,潘越成了滿臉鮮血的魔鬼。張子賢回憶,這場戲一共拍了兩條,拍攝時工作人員不停往他臉上噴血漿,糊得他眼睛裏都是,為了保持情緒,他還不能用手去擦。

有意思的是,潘越的眼鏡被不少網友調侃「眼鏡一閃壞主意就出來」。很多時候,當潘越的眼鏡片反光時,他的壞主意就來了。

「這是導演的設計,可能這樣會顯得人物深不可測。」張子賢回憶。

《一九四四》是張子賢第一次和張黎合作,用張子賢的話來說,張黎導演是一個喜歡「折磨」演員的人,他在拍攝期間完全閑不住,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考慮創作。導演停不下來,那演員也別想停下來。

回憶大半年的拍攝,張子賢最大的感觸是「難」。按照他以往的拍攝經驗,所有的表演準備在拍攝前肯定都已經完成,一般的拍攝最多兩三條就能過。但在張黎這兒,別想。

「每一天都跟考試做題似的,導演出一個什麼題,你得想方設法完成得更好。有的時候你理解這場戲是這樣,但導演要求那樣,瞬間就感覺還挺有挑戰的。」在拍攝現場,張黎經常會在拍了一兩條後,讓演員試試另一種表演,「導演可能會根據現場的氛圍,比如美術的陳設、某一個演員的狀態,拍着拍着他就想出來一種新的方式,說看看這樣去弄如何。就是不停的挑戰,不停的有想法碰撞。」

張子賢出演的《二手傑作》

張黎的高要求,甚至一度讓張子賢有些灰心,「有時候導演對人物的理解和要求是我沒預判到的。如果我沒預判到,又做了充分準備,這就讓我更有包袱了,因為你還得把對人物的理解,對這場戲的設想全推翻。」

整個拍攝期間,張子賢的神經都是繃緊的,「壓力比較大,但是拍完了之後感覺學習到了很多。」張子賢說,劇組的創作氛圍非常濃,所有演員想的是千萬別讓導演出的題給難住,確實是一次挺不一樣的拍攝體驗。

倘若從張子賢出演《神斷狄仁傑》算起的話,其進入演藝圈已經超過10年。在大多數觀眾的印象中,張子賢算是一個「非典型」的演員,並非科班出身的他,這些年在很多影視作品中「演啥像啥」:既是《叛逆者》中陰險的反派王世安,轉眼在《平凡的榮譽》中成了老實巴交的林宇明,是《熱烈》里是被迫學多門語言的秘書,到《學爸》里的爸爸火哥,動不動就被萬茜飾演的火嫂連罵帶打……

張子賢出演的《三大隊》

駕馭各種角色都獲得了觀眾認可,這背後是張子賢對自己的高要求。也導致他在拍戲時容易緊張和焦慮,「我就是愛焦慮,工作的時候控制不了,就老去琢磨怎麼演,我怕留下遺憾什麼的,挺受不了遺憾,那咱做功課就得認真一點。」

這種壓力令張子賢一度情緒低落,「真的是挺煩的,拍戲不是為了快樂嗎?這樣就不快樂了。」不久前,張子賢還和朋友聊過這事兒,說自己這樣可能不太好。

儘管演戲是一件讓他焦慮的事,但張子賢是喜歡演員這份職業並享受拍戲整個過程,「每一次把一個角色盡心儘力完成了之後,我覺得還挺爽的。」在他看來,演戲這事兒本身是有新鮮感的,因為每一次角色都不一樣,當一個演員把角色的某一個特質、個性在戲裏放大後,這種獲得感讓他很幸福。

不過,如果重複之前的人生經驗和角色,就是一件不太「有意思」的事情。過去,也曾有導演、製片人找上門來,說之前演的某個人物挺好,能不能再演同樣的角色。每當這時,張子賢都是拒絕的,「要讓我不斷重複觀眾喜愛我的那個樣子,我確實是做不到。這麼做,也糊弄觀眾,有點不太地道。」

張子賢因「王世安」出圈

從影視公司工作人員到「跑龍套」到配角、主角,長相併不出眾的張子賢坦言自己是幸運兒,大多數時候遇到的都是靠譜的合作者和好的劇本,「影視這一塊,你自個兒吭哧吭哧挺認真的,肯定是不行,你要能遇到一撥人,大傢伙全都志同道合的,一起努力。一個演員再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

好的合作對象,讓張子賢有了更多被看到的機會,「演員得趕上這種合適的戲,可能一下就比較搶眼,觀眾會覺得與眾不同。」張子賢自稱業務方面還真沒有那麼搶眼,「別說『封神』,這沒有。」

從小學畫畫,張子賢對美比較敏感。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斷力,一些找來的劇本,一看就知道「是不是認真寫的」,這種感覺就像老師批改作文,「這個劇本一看,說這話怎麼有點沒動腦子,這個邏輯不對……」有時花了幾個小時看完一個劇本,張子賢硬是想把劇本摔出去,這不是耽誤時間嘛,雖然沒演,但看劇本不也得兩小時?

對劇本的精挑細琢和直來直去的性格,讓張子賢錯過了一些機會,但他堅信「我一定能拍到好的作品」,寧願不去也不浪費時間,「我不去掙那個錢,因為那樣我不舒服。拍戲這事兒,你得痛快,你得舒服。」

紅星新聞記者 邱峻峰 編輯 蔣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