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曾真的關心過許美靜?

「她被人利用、被操控,被榨取最後的一點剩餘價值,然後由她承擔絕大部分的批評指責……一個氣質那麼清冷、疏離、高貴的歌手,最後是以這麼一副不太體面、被群嘲、被唾罵的方式離場,真是太悲劇了。」

文|萊克西

編輯|金石

現場

2024年4月20日晚,歌手許美靜出現在了熱搜榜上,關鍵詞是:許美靜演唱會,全場喊退票。

當晚,許美靜在南京五台山體育館舉辦了一場音樂會,取名「『夢見』許美靜見面音樂會」。這是繼2019年5月之後,許美靜舉辦的第一次線下音樂會,很多歌迷和普通觀眾都對此充滿了期待,有人還特意從國外趕來現場,為自己的青春圓夢。

但當晚的現場卻狀況百出。

最大的爭議是「貨不對板」。演出當天,許美靜的很多首大熱歌曲,如《都是夜歸人》《陽光總在風雨後》等,都是以全場合唱的形式完成的,而《蔓延》《遺憾》等歌則由現場的嘉賓和樂隊成員完成。現場很多觀眾對此非常不滿,台下有人高喊「退票」「換人」。

另一個爭議則有關現場的互動時間。有現場觀眾表示,許美靜總共花了近一個小時跟台下的幾位歌迷互動,聽他們講故事、聊青春。擔任互動主持人的,是許美靜的經紀人,他的提問方式和用詞出現了多處不當,這也讓觀眾們在漫長的等待中慢慢消耗了耐心。有不少網友就此吐槽稱,自己花錢是來聽歌並非來參加茶話會。

整場演出,最具有爭議的一幕是,在台下觀眾高喊「退票」的時候,有很多人聽到許美靜的經紀人喊了一聲「你做夢」,這徹底激發了觀眾們的抵觸情緒。隨後,有觀眾當場撕碎了應援手幅和海報,也有人索性離開了現場,甚至有前排觀眾面對許美靜做出不文明手勢。

演出結束後,社交媒體上,不滿的現場觀眾和圍觀的網友共同發起了一場對許美靜的聲討,這場演出也被稱為「是一場有預謀的情懷大收割」。隨着討論熱度的增加,在很多自媒體博眼球的標題中,現場的一些狀況被描述為:許美靜全程只唱了5首歌、互動時間長達一個半小時、許美靜在台上全程坐着……

趙森華(化名)是一名攝影師,當晚,他穿梭在場地不同的區域里拍照。再次與《人物》聊起演出當天的狀況時,他說,經紀人說「你做夢」時,他正舉着相機拍攝台上的許美靜,當時的真實狀況是,台下的一位粉絲拿着手幅想讓許美靜簽名,作為主持人,經紀人不合時宜地開玩笑回復「你做夢」,隨後,這句話將現場雙方的矛盾徹底放大——事後,前排歌迷錄製的現場視頻也印證了這一點。

根據趙森華的梳理,演出當晚,總計演唱了18首歌,開場後,許美靜本人完成了5首獨唱,第六首《都是夜歸人》是許美靜帶着全場合唱的,隨後,現場進行了30分鐘互動。互動的後半程,現場有觀眾開始抱怨。互動結束後,許美靜下場換衣服,期間,小提琴手和伴奏分別演唱了《蔓延》和《遺憾》,當第三位伴奏演唱《城裡的月光》時,許美靜再次上台,和現場觀眾完成了合唱。這期間,現場已經響起了一些「退票」的聲音。

趙森華說,現場的一片混亂中,許美靜也受到了不小的干擾。隨後,在和歌迷交流的過程中,她短暫地出現了語序混亂、說話聲音不清晰的問題,「在接下來的三首合唱中,表現得較為沒有精神」,這也正是在網絡上被傳播最多的視頻片段。

但即便如此,根據既定安排,3首合唱結束後,經紀人再次登台進行了15分鐘的互動。互動結束後,許美靜獨唱了6首歌曲,在最後的安可曲目《讓位》之前,現場播放了《傾城》的相關視頻。趙森華表示,整場演出,除去帶着觀眾一起合唱,許美靜獨自演唱了11首歌,且「全程99%的時間,都是站着演唱的」。

至於一場演出為什麼最後鬧得如此狼狽?很多歌迷都談到了一個措辭——見面會還是演唱會?據悉,在演出籌備階段,很多許美靜的歌迷獲得信息都是:這是一場音樂見面會,初衷是與歌迷見面。但日後在售票網站上,對這場演出的定義則是「演唱會」,且票價不菲,這最終導致了一些購票觀眾的不滿。

此外,趙森華還提到了一個細節,音樂會開始之前,許美靜的經紀人曾在粉絲群中發起投票,詢問歌迷們想要聽的歌曲,歌迷們很有默契地都避開了熱門曲目,而選出了幾首冷門單曲——在演出當天,許美靜也的確獨唱了這些冷門單曲。

但演出崩盤的事實已經無法挽回,社交媒體上的情緒仍在發酵,售票平台的評論區充斥着一邊倒的差評,有觀眾要求票務平台退票,也有不少人給南京文旅局打去了投訴電話。

歌迷木爾媽(化名)告訴《人物》,南京演出的當晚,她坐在前排,她理解現場觀眾的不滿,「如果只是想聽那幾首熱門歌,確實會很失望,現場互動拉垮,經紀人低情商,路人樂手居然唱大熱門,這些破壞了現場的氛圍,現場有人不滿,理解。」但作為歌迷,她也看得到許美靜的無助與破碎,「台上的她,詞不達意、緊張、無措……我坐在第三排,大聲喊她的名字,也得到她的回應,她笑起來很好看,但是眼裡似乎沒有光,叫人心疼。」

「無法撼動她的地位」

許美靜生在新加坡一個普通家庭,父親是修車工人,母親則是五金公司的一名普通職員。進入娛樂圈之前,兒時的她從沒有想過要做一名歌手,她那時候的願望是成為一名空姐。

在接受《星洲專訪》的採訪時,她說起自己少女時性格有點叛逆,「膽可壯了」,父母保守,不喜歡她拋頭露面,她偏偏反着來,報名參加選美比賽。經過了幾輪比賽,許美靜以自己獨特的氣質脫穎而出,獲得了新加坡華裔小姐比賽的「友誼小姐」和「最上鏡小姐」稱號,那是1992年,許美靜18歲。

一年後,許美靜被新加坡航空錄取為空姐。但不久後,她在報紙上看到一則「尋找巨星」的廣告,就報了名。當時,這項比賽的候選人一共有800多名,能簽約出道的名額只有1位。她給唱片公司寄去了一張demo,成功進入了複試,有了走進錄音室的機會,第一次站在那裡,許美靜覺得好奇,「好想試試看,在裏面唱歌會是什麼樣子?」

這個尋星項目的負責人是新加坡著名樂隊地下鐵的主創陳佳明。有傳聞稱,陳佳明是在路過化妝間的時候聽見許美靜哼起的小曲,便留下了一句:「新加坡再也找不到像你這麼美的聲音。」2000年,香港主持人黎芷珊在一檔廣播節目中問及這個過程,許美靜笑了笑並沒有否認。

最後,許美靜成為了唯一留下的那個人。

這之後,許美靜放棄了已經到手的空姐工作,簽約佳和唱片,並正式開始了與陳佳明數年的合作。

1994年,許美靜的第一張個人專輯《明知道》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發行,其中有4首歌曲都是由陳佳明親自操刀作詞。

出人意料的是,這張專輯的反響和評價都不錯。一年後,令許美靜爆紅的專輯《遺憾》發行。一個小插曲是,在這張專輯中,《城裡的月光》一開始並不被公司看好,當時,公司將另一首歌《帶我走》定為主打歌,他們甚至沒有打算為《城裡的月光》拍mv,僅僅拍了許美靜當天的演出片段,最後剪輯成了一段視頻。

但沒想到,《城裡的月光》《遺憾》都大火,並推動整張專輯熱賣。在台灣地區,這張唱片的銷量超過20萬張。當時,在新加坡最著名、也最有份量的音樂榜單fm933醉心龍虎榜上,許美靜的《遺憾》和《城裡的月光》連續半年都高居榜首。有新聞媒體這樣描述:「無論港台兩地其他天王天后如何強攻,仍然無法撼動她的地位。」

當時,在一場慶功宴上,許美靜從唱片公司副總的手裡接過了四個小小的旗子標誌,她將小旗子插在了一個畫著亞洲地圖的蛋糕上,那四個地點分別是新加坡、馬來西亞、台灣和香港。

此後兩年,許美靜先後發行了《都是夜歸人》和《靜聽精彩13首》兩張專輯,銷量比同期發片的劉德華還高,她也因此被稱為「殺手姐」。很快,李宗盛所在的滾石唱片發出了合作邀請,滾石還曾六次派人飛到新加坡遊說許美靜。但許美靜都婉言謝絕,她仔細想過原因,「我只和陳佳明合作,我喜歡跟他合作,他會接受別人的意見,而且了解我的音樂風格和市場口味。」

後來,許美靜在香港也取得了極大的成功。1997年,許美靜演唱了由黃偉文作詞、陳佳明作曲的《傾城》——20多年後的今天,這首歌仍被認為是港樂中難得的經典之作。香港主持人黎芷珊曾經回憶稱,1998年,香港電視台有一段時間每晚都在黃金時間段重播電視劇《大時代》,一家人都守着不睡覺。而開播之前,電視來回播放的正是許美靜《明知故犯》的mv。後來,黎芷珊時常聽到許美靜的歌聲,腦海里想到的還是那段影像中許美靜在房間里獨自踱步的樣子。

在內地,許美靜的歌曲也代表着很多人的青春。歌手李宇春曾經講過,自己初高中的時候把許美靜的磁帶反覆聽,有時候電池沒電,聽到一半的歌聲音越來越小,她會趕緊把電池取出來咬兩下,再放回去,把歌聽完。

關於許美靜的獨特,樂評人@耳帝這樣點評:「許美靜這種實在是無從模仿,她消解掉了自己聲音的形,赤裸地袒露出了聲音的真,這種真是她內心清冷的映照,像月光一樣無法抓住,讓人無從模仿,所以二十多年來才如此獨樹一幟,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直抵人心,再次聽到這曾經的聲音。許美靜唱這首歌的那種皎潔與清幽、殘缺與圓滿、塵夢高懸又灑落人間的美,始終無法被替代……」

「她的聲音就像一雙手,輕輕抓住你的人,讓人想哭。」在許美靜第一張專輯的宣傳文案中,陳佳明如此寫道,而在這歌聲的背後,是「美靜與生俱來的神經質,教人疼愛憐惜」。

許美靜曾在採訪中這樣講述童年,她說,小時候,她住在鄉下,常常一個人躲在角落裡,觀察人家的表情,感受人家的情緒,「為什麼一個人會嫉妒另一個人?」「為什麼一個人會很受傷?」她一直記得,自己心情不愉快的時候,就跑到媽媽的床底下獃著,當時,房間里放着齊豫的《橄欖樹》,一遍又一遍,她聽着聽着就睡著了。

這種對於周遭人和環境的高度敏感,讓許美靜擁有了極強的感知力和細膩的、直抵人心的表達能力,但同時,這也會讓她的情緒和內心承擔更多壓力和消耗。

進入娛樂圈後,她第一次到台灣宣傳,在酒店中,因為分不清沐浴露和洗髮水,她一度瀕臨崩潰、焦慮不安,她想過「不要再來」,「我心想,美靜,你確定能在台灣有什麼作為嗎?這裡可是人才濟濟。」她對自己說。

事實上,在浮華喧囂的娛樂圈生存,如何獲取聲名?除了天賦和才華,還需要一路爭奪、攀爬的野心和可以撫平無數波瀾的粗壯神經。但很多接觸過許美靜的人都曾表示,她太安靜了,很少為自己爭取什麼。

在陳佳明寫給許美靜的那份專輯文案中,他提到:「美靜習慣把自己放在不重要的方位上:『只要他們高興就好。』」

曾創作過《快樂無罪》《如果雲知道》等歌曲的音樂人許常德,與許美靜合作過多次。關於許美靜,他最深刻的記憶是,當年他們在新加坡拍攝《都是夜歸人》的mv和封面照,台灣經常在冬天發唱片,一行人帶去的衣服都是冬裝,而在一年四季都炎熱的新加坡,許美靜穿着一身冬裝站在烏節路上,全程沒有一句抱怨,也沒有要求吹吹冷氣,一直到拍攝結束換下衣服,造型師告訴許常德,那套冬裝已經濕透,而全程,許美靜都「靜得像一棵樹一樣」。

作為創作人,許常德也能感受到許美靜的敏感和不安,「美靜人其實超好,超善良,但是也很敏感,對人有防備心,哪怕是對工作人員,日常相處的時候也會保持距離,不管男的女的,都不能碰到她的身體,你往前走一步,她就退一步。」

但安靜敏感的另一面,許美靜也有一種娛樂圈中難得的直率。1998年,許美靜拍了由杜可風執導的電影《三條人》,但是回想起拍攝的過程,許美靜直言說沒有想像中合作得那麼愉快,在拍的時候,杜可風希望她穿一些比較暴露的衣服,也會要求她罵一些髒話來表現人物性格,這些都與許美靜之前的想像不一樣。她當時不遮掩地說:「我不會再拍杜可風的電影。」

她說,比起大把大把的發展機會,她更在意在每個人生階段中自己的經歷,她想要誠實地尊重自己,「如果你自己不重視的話,你唱的東西,你表達的東西,就沒有誠實可言。」

伴隨着越來越多人知曉自己的姓名,甚至自己的名字一度曾與王菲一同被提及,安靜的許美靜也承受着不為人知的不安和痛苦。

有記者敏銳地發現,1996年之後,她的每一張專輯都會有一兩首快節奏的歌。許美靜自己也發現了這個變化,她解釋說,「生活節奏快了,歌曲也跟着快了」。演出時,她坐在後台經常會看到有一些藝人很容易不開心,「這個環境的節奏很快,唱歌是一件很感性的事情,但是在很緊迫的時候,就會變成一種工作、一種負擔、一種壓力。」

1998年,許美靜發佈了新專輯《好美靜》,在化妝間的時候,記者有兩三次都發現,做造型的時候,她睡著了。醒來後,許美靜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的新造型就是坐在那裡等待一個全新的自己出現,任由他們剪頭髮、試服裝,試了又試,剪了又剪。」

唱歌逐漸變成了一件辛苦的事,許美靜形容:「唱歌對我來講是危險的,因為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是被放着一個人,我很怕!我心裏很不安,長期疲累,沒有休息,沒有什麼足夠吃,一直工作工作,好像一個奴隸。」

這些變化讓許美靜想要逃離。2000年,她發佈了專輯《靜電》,這是她嘗試電音風格的第一張專輯,也是她目前歌手生涯的最後一張專輯。這張專輯的宣傳海報上,她不再是簡單的短髮,而改成了爆炸頭,畫著淡淡的煙熏妝,穿緊身牛仔喇叭褲,四肢纖長,當時,身高將近1米7的她,體重不足100斤。在專輯的宣傳節目中,她用牛仔布料自製了項圈,戴在脖子上,青筋若隱若現。

《靜電》mv的拍攝過程中,許美靜和工作人員到了一片泥濘的草地上,她一點都不嫌棄,她對着鏡頭開心地說,爸爸一直住在鄉下的祖屋裡,回家的時候,自己就喜歡赤腳踩在土地上,蹦來蹦去,她覺得自然、沒有束縛——在這首歌發佈後,26歲的許美靜選擇了退場。

她去意大利生活了幾年,零星傳出的消息中,她這樣描述自己的離開,「我向來都保持低調。我知道大家一直都嘗試聯絡我,但我不想積極地找他們。我想在某一天,大家會見面的,所以就順其自然。」

「瘋女人」與「快樂的病人」

在南京的音樂會結束後,在表達不滿的維權聲中,一個極其刺耳的聲音始終都在——瘋女人,在社交網絡上,有觀眾寫道,許美靜在現場完全沒有控場能力,「而且還神神叨叨」,沒去過現場的網友也跟風評論稱,「她不是瘋了么,這也能開演唱會?」

在這場對許美靜的圍剿中,曾經生活中無法言說的精神危機、被污名化的疾病,再一次成了她被討伐和攻擊的標籤。

離開娛樂圈6年後,2006年,許美靜再一次以熱點人物的身份出現在大眾視野中,當時的娛樂新聞標題是:過氣天后酒店發癲。

那是2006年6月22日,根據新聞描述,當天,許美靜在新加坡一間酒店跟蹤陌生人進入酒店房間,並向對方高喊「call me god」,還闖入遊客房間要遊客向自己叩頭。

但根據當時就在許美靜身旁的友人證實,真實的情況是,許美靜和朋友在等人,那名男子路過並認為她是妓女。許美靜為此倍感憤怒,和對方發生了衝突,該男子在辱罵過許美靜後離開,隨後,許美靜找到了他的房間,想要討一個公道。而在這個過程中,她出現了幻聽癥狀。

在被警方帶走後,經醫生檢查,許美靜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症和抑鬱症。

後來,許美靜也坦然表示,自己當時的確正在遭遇精神危機,已經罹患精神疾病,事發那段時間正是自己發病最嚴重的時候:「總是會出現幻聽,覺得有人在跟我說話,因此會做出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舉動來。」

在「酒店事件」發生後不久,許美靜在醫院接受了為期28天的治療。許美靜當年曾對媒體表示,治療的過程很殘忍,她能夠清晰感受到電流刺激並穿過身體的過程,這個治療過程也導致了許美靜的部分失憶,「很傷頭腦,有些記憶沒了。」

令人遺憾的是,此後無論是現實世界還是網絡世界,大眾再談起許美靜時,「瘋女人」都成了她身上最牢固的標籤,很少有聲音再念及她曾經的歌聲有多動人,也很少有人擔心她的健康和生活。娛樂新聞和八卦論壇上,關於她的討論,最多的還是猜測「許美靜為什麼會瘋」?

「瘋女人」成了無數人重新認識許美靜的窗口。很長一段時間內,「被渣男逼瘋」、「精神病」、「流落街頭」等標籤緊緊跟隨着許美靜。輿論最洶湧的時候,有媒體拍下她散着頭髮,在酒店大堂揮動手臂的照片,稱她是為情發瘋,痴情的對象則是陳佳明。

一直以來,很多媒體和大眾都盛傳許美靜「發瘋」與陳佳明有關,在傳聞中,許美靜痴戀年長自己10歲的陳佳明,但對方已有家室,許美靜苦等了很久,卻遲遲得不到承諾。幾年後,陳佳明又愛上了年輕的助理,許美靜因此備受情傷,不得不離開演藝圈,痛苦到精神失常。

新加坡的著名作家何華也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許美靜的歌,多是陳佳明寫的,兩人的感情糾葛既成全了許的經歷和聲音,但也傷了她。是一段善緣也是障緣。時過境遷,遺憾和不歡也成了宿命。既然是宿命也就沒什麼遺憾和不歡了。」

但事實上,許美靜從來沒有承認過這段感情。她還曾經在很多採訪中嚴肅表示:「根本沒這回事,報道這則消息的記者根本沒採訪過我。」

這些年,儘管一直被當做「瘋女人」圍觀、熱議,許美靜還是一直嘗試以健康、輕鬆的姿態重回大眾視野,敏感如她,也一直用這種方式表現着自己的坦蕩與堅強。

2008年,在參加央視中秋晚會時,許美靜坦陳自己還在一直服用對抗抑鬱的藥物。她稱自己是一個「快樂的病人」,在新加坡過着充盈的生活,有自己的愛好,持續創作,準備新歌。她說,輕微失憶後,自己拍照、畫畫,為的就是幫助留存一些記憶。這幾年,她拍了很多照片,準備做個攝影集留給歌迷們。

2013年,許美靜第一次參加內地的綜藝節目,在《年代秀》的舞台上,她身穿粉色長裙,笑起來非常甜美。主持人形容許美靜「淡出很久」,台下的嘉賓嗔怪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拋棄歌迷。她陳述說,這幾年過着豐富的生活,看書、畫畫、做義工,這就是全部了。

後來,她建了自己的微博,開網絡直播。屏幕里的她披着頭髮,塗深紅色口紅,抱着一把吉他彈唱,那場直播只有30多人觀看,始終沒有人互動,有人看了截圖評論「像女鬼一樣」。直播結束後,許美靜立刻註銷了賬號。

但對於音樂和舞台,許美靜始終是眷戀的。她說,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很想念與歌迷的互動,每周都會走到新加坡華人聚集的牛車水,看着人們一邊吃大排檔,一邊喝酒,那種熱烈與鮮活讓她想念。她曾對自己的歌迷說,每次站在舞台上的那幾個moment,是一種很大的治癒,「我覺得我活過來了」。

南京風波發生後,自媒體博主肖渾發佈了一篇關於許美靜的文章,文中,他記錄了唯一一次看許美靜演出的經歷,他這樣寫道:「那是2015年上海的『簡單生活節』,那個場地非常小,而且是露天的,只有一個簡陋的棚子,當時還下起了雨,但她還是唱了半個多小時。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和我印象里的她不太一樣了,看得出來是有些虛弱和疲憊的,但她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微笑,還時不時地跟觀眾打招呼問好,說一些很簡單但很真誠的祝福。」

但只有接近許美靜的人才知道,再次走上舞台的她,身體和精神究竟經歷着什麼——趙森華告訴《人物》,自己第一次見到許美靜是在2016年,當時,許美靜在江蘇開音樂節,趙森華上前與她握手,他說,當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許美靜的手在抖,在往後縮。

光亮消失了

在經歷了南京現場的混亂喧囂後,很多許美靜的歌迷都提到了2019年那場同樣在南京進行的演出。

趙森華記得,那是2019年5月18日,同樣是在五台山體育館,許美靜舉辦了在內地的唯一一場歌迷會,名叫「交錯的光亮」。當時的市場反響超出了很多歌迷的預期,門票全部售罄,一票難求,價格翻了1.5倍左右,「980元的票,最後從黃牛手上買到,可能是 1500到1900之間。」 趙森華說。

那一次,趙森華搶到了票。當晚,許美靜因為身體狀況不佳,有很多時候是坐着唱完歌的,但歌迷們都不介意。置身在燈海之中,歌迷們揮動着應援棒,星星點點,大家都在合唱,為心中那個美好的許美靜而唱。回想起那個夜晚,趙森華哽咽了,「大家匯聚在一起,就像在這個夜空中互相交錯的光亮。」

遺憾的是,這一次,同樣是在南京,這光亮似乎徹底熄滅了。更遺憾的是,時至今日,無論是在現場的觀眾,還是在網絡上圍觀的群眾,很多人仍將憤怒的矛頭指向許美靜,譴責她消費情懷,欺騙消費者,在《遺憾》的網易雲音樂評論區,一則最新的留言如此寫道:「台下有一群傻子,他們血脈僨張,喊着要我唱歌,可我卻發不出聲音。」

眼見許美靜身陷如此困境,很多熟悉、了解她的人開始為許美靜發聲,試圖告訴所有人,許美靜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歌手劉維曾在微博上記錄,2018年兩人在《金曲撈》見過一面,沒想到,6年之後兩人在另一檔節目見面,許美靜清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節目結束後還給他寫了一封信,「這一切都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在聲援許美靜的文章中,曾與她合作六張專輯的許常德寫下的第一句話是:我相信許美靜。

許常德說:「我從來沒看過她為了名利積極過什麼……其實從2000年她減退歌壇後,這二十年來有好幾次,許多人想透過我要她商演,她的回復都是只能唱幾首歌,甚至大多數都是直接回絕,一直到前幾年王家衛邀請她為電影《一代宗師》演唱主題曲。」在許常德看來,對許美靜利欲熏心的斥責是毫無邏輯的,因為「這些年九零年代的經典歌在市場回憶殺大流行,只要她點頭願意到任何綜藝節目唱一首歌,收入都會比這次的演唱會多」。

趙森華也記得,2019年,許美靜在南京的音樂見面會「盛況空前」,外地的歌迷都希望她能夠加場,多去幾個城市,但最後,許美靜考慮到自己的身體狀況,放棄了加場。

今年3月,在李宇春的演唱會上,許美靜作為演唱嘉賓登場,演唱了《遺憾》。在台上聊天時,李宇春想要幫許美靜宣傳4月的這次音樂見面會,就問她:「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許美靜定定地看着李宇春,笑着說:「生日快樂。」

最後,還是李宇春主動說出,許美靜過一段時間會有一次音樂見面會,希望正在看直播的粉絲也知道這個訊息,這時,許美靜才明白李宇春提問的用意,她笑紅了臉,但直到下場,她也沒有主動提及一句自己的音樂會。

許常德說,許美靜是一個不會為自己多解釋什麼的人,因此,在這篇為許美靜而寫的文章最後,許常德直接點出了這次演出的策劃公司,「希望為她策劃這場音樂會的公司,能誠懇地面對消費者……希望接下來的對應,這家商演公司要專業地面對自己的不專業。」

關於這次南京的演出風波,許美靜的經紀團隊事後也進行了回應,他們給出的解釋是:低估了觀眾想聽原唱歌手演唱經典的期待,沒想到互動環節對於一些觀眾太過冗長,以後會作調整。但由於觀眾對這一解釋的不滿,新一輪的聲討也再次上演——最新消息顯示,許美靜原定於5月25日在武漢舉辦的音樂會,已經宣布取消。

對此,肖渾也表達了自己的無奈,在自己公眾號的文章中,他寫道,「她被人利用、被操控,被榨取最後的一點剩餘價值,然後由她承擔絕大部分的批評指責……一個氣質那麼清冷、疏離、高貴的歌手,最後是以這麼一副不太體面被群嘲被唾罵的方式離場,真是太悲劇了。」他也因此擔心許美靜的狀態,「如果她搞清楚了現在她的處境,會不會讓她的病情愈發加重,會不會形成毀滅性的打擊?」

嘈雜的輿論場中,仍然沒有多少人關心事實究竟是什麼,藉機追熱點宣洩情緒,並再次圍觀許美靜曾經的「瘋女人」往事,這顯然更有流量——這次的風波中,2019年9月,許美靜在新加坡街頭拿着紙牌,宣布與家人及陳佳明斷絕所有關係的照片再次登上無數娛樂自媒體的頭條,評論區,最熱議的話題依舊是「許美靜為何因情發癲」。

事實上,這次在南京的演出,許美靜坦誠地提到了那次發病,她說,2019年演唱會之後回到新加坡又病了,隨後,她說了那句在此次南京演出中最應該被記住的話:「如果自己還有生存下來的能力,我希望還能為大家唱歌。」

但是,似乎沒有多少人聽到這句話,也沒有太多人記得這句話——就像這些年,也少有人真的關心過許美靜這個人。

參考資料:

1、專訪|許美靜:能從精神分裂的世界走出來,不可思議啊,澎湃新聞

2、單身女人營,廣播

3、陶色新聞——許美靜快樂無罪電台訪問

4、重唱《城裡的月光》 許美靜:像回到從前 感覺很幸運,聯合早報

5、許美靜:當年公司不看好《城裡的月光》,聯合早報

6、何華:靜美如許,聯合早報

7、 許美靜:我們都是都市夜歸人,星洲專訪

8、 【大喜獨家】許美靜不是在街頭賣唱!她是在街上求救,大喜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