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尺度性張力爆表?大膽劇情隱喻人性黑暗面,台劇這回贏麻了

說來好笑,光聽名字,我一直以為《不夠善良的我們》和《我們與惡的距離》是同一賽道的劇,帶着「袁湘琴要犯法了嗎」的激動期待了老久。

畢竟台劇最大優點之一就在於它從不憚於給人性細細勾邊,而律政戲又是王中王。

且卡司極強,履歷上幾乎沒有一部我不愛看的。

所以當我猛虎撲食炫完前幾集時,感受be like祺貴人奔着溫太醫查私通結果查出果郡王。

確實,沒想到講了這麼個故事。

整體和《與惡》是搭不上什麼邊了,但對人的刻畫,卻也不可謂不精彩。

寫這篇的時候,《不善》的豆瓣已從8.6飆至9.0,某書某博也都是「台劇已到下一level」的驚呼。

那我也先來個速評吧:

很喜歡《不善》,但next level嘛,有待商榷。

「沒想到」的情緒其實帶喜也帶驚,咱今天就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先說喜。

我對《不善》的一大愛,在於它對女性嫉妒的絕妙刻畫。

這也是整個故事的關鍵詞。

雙生花相愛相殺的故事見多了,但很難能見到一朵是「女強人」,一朵是「娃兒ta媽」的。

林依晨飾演的簡慶芬同許瑋甯飾演的rebecca,曾為同事,愛上同一個男人何瑞之。

更準確的說,是簡慶芬愛上rebecca的男人何瑞之。

很老套的設定是不是?

按慣例,故事該從這開始,直到何同其中任一位的婚禮結束。

可《不善》的敘事角度不在此。

它將主線故事放在了數年後,何瑞之與簡慶芬的婚後生活。

是的,「雌競」已結束,但看「贏家」這一臉如喪考妣就知道,故事才剛起頭。

理論上,此時的簡慶芬應當是獲得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個不錯的丈夫,一個不錯的孩子,一個不錯的居所。

可日子越平靜,她的內心便越不平靜:

太庸常了,太瑣碎了,太反覆了。

昨天、今天和明天,過得好像複製粘貼。

平靜到她甚至感激起難纏的婆婆,刁鑽在其次,總歸為她的生活泛起一點漣漪。

她想要一個目標,一點刺激,所以又想起了「老仇人」rebecca。

在社交軟件的視奸下,簡慶芬構建了rebecca的生活,是「擁有一千八百萬,每天都有新驚喜」的精彩。

然後夜夜在電腦屏幕泛出的藍光前,咂摸着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寫到這,我都覺得下面該給大伙兒講一台台版《惡意》的戲才對。

但其實沒有。

簡慶芬什麼都沒做,也做不了什麼,她只是暗自的醋意着,幻想着。

真正的生活嘛,就還是那樣,在軌道里,在妯娌婆媳間。

只是會在手頭日復一日的工作間隙幻視了rebecca,然後被幻視中她的熱烈刺痛,又渴望。

好無聊的「妒婦」是不是?但我偏就愛。

我知道以往影視熱衷刻畫的妒婦是什麼樣,扯頭花,扇嘴巴,所有筆墨全用在外顯的形態,恨不得一口氣拍十部小時代,觀眾看個刺激,但也就看個刺激。

過段時間回想起來,就記住了倒紅酒和一些賤來賤去的唇槍舌戰。

原因是啥?想不起來。

你也不知道為啥就暴跳如雷,傷筋動骨了。

與其說這是在刻畫嫉妒,倒不如說是想滿足一種「呂子喬愛看女人打架」的奇觀罷。

但《不善》里的妒意是濃在內,淡在外。

從簡慶芬角度來說。

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對rebecca的牙酸,但從頭至尾,她其實很少有稱得上「斗」的動作。

那她如何展示妒意呢?通過不時在何瑞之面前做一些小倆口生活的「觀察彙報」。

比如在rebecca帶魚湯給住院的何媽被嫌棄後,簡慶芬說:

比如在rebecca升職加薪時,簡慶芬對何瑞之說:

再比如,兩人因何母分手,何瑞之於是不同媽媽講話之後,簡慶芬說:

有人說將講這種話的簡慶芬形容為綠茶,我倒不是很認同。

耍茶藝多是依靠編撰演繹的本領,編對方的蠻橫,演自己的柔弱,這些簡都沒有。

她的確在講事實,這些事實刺耳,不是因為虛偽,而是因為上帝視角的我們知道她心不凈。

rebecca與何瑞之的矛盾從不是簡慶芬心機製造,硬說起來她還是莫名其妙被卷進來的那個人。

因為rebecca和何瑞之都找不到人,她無奈前去幫襯,才有後續種種事發。

若換做何瑞之任一個其它朋友,被卷進小兩口這些矛盾中,嘆一句「你可要好好想想你倆適不適合結婚」,是不是就合理多了。

當然,我也並不是在說簡慶芬於二人的關係破裂全然無責,我想說的是,大多數嫉妒並不會落地成撕頭花,且,嫉妒的影響力也並不非要通過撕頭花展現。

劇中對這個觀點的闡釋有點拗口,用了著名物理學思想實驗:

薛定諤的貓。

這隻貓在黑箱中本是既死又活的疊加態,而當有人打開黑箱,開始觀測,則坍縮為了其中任一的形態。

所以觀測本身,便改變了世界。

觀測源於妒心,觀測既是妒心。

觀察彙報,就是簡慶芬的嫉妒。

她沒有傳統意義上的那些「斗」,至多只是在二人矛盾的關鍵處標紅了一下,然後以「解決矛盾的方案」之姿一直縈繞,存在。

就足以成為二人感情破裂的最強催化劑。

但依舊,她不是根源,如果上述這段話讓你覺得可怕,那不是簡慶芬的可怕,那是嫉妒的可怕。

回到婚後時間線,簡慶芬對rebecca的互聯網視奸,也同樣如此。

哪怕內心已經嫉妒到幻視對方和自己男人激情doi了,簡慶芬回過神來只是擔心床單。

有人覺得這很不合常理,都妒到神志不清了,還不得上去撕扯一番。

甚至於回過神之前,她的表情不是怒,而是渴。

但這恰是《不善》對嫉妒刻畫的絕佳之處。

它寫出了「嫉妒」最核心最幽微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種情感:

不忍毀壞。

很多人對嫉妒的理解在於「因得不到所以想毀掉」,不能說錯,但其實這只是嫉妒最壞的樣態,且很容易產生誤讀,以為嫉妒的核心動因在於「得不到」。

其實不然。

嫉妒的核心,是「我想要」。

所謂的「毀掉」,不等同嫉妒,只是在「得不到」的極端憤怒下產生的變形舉動。

大多數嫉妒走不到這一步,不是說不信人性之惡,而是不敢小覷人對「想得到」的慾望。

毀了,便真的什麼都得不到了。

別陌生,這份信念也產於嫉妒之情,甚至於它才是嫉妒的根源,是嫉妒中關於「我想要」的那部分。

在兩個女孩漫長的互相嫉妒中,「成為」的慾望,往往會戰勝「毀滅」的慾望。

而這是真正的女性力量,一種超越父權定義的「妒婦」的力量,一種跳脫出父權「控制」「壓迫」循環的力量。

這種成為,最終甚至會走向相互扶持。

不是因為很塑料的一句姐妹情深,而是因為深知「你必須前行,我才有方向。」

時代背景差異,簡慶芬對rebecca的嫉妒不大可能具有這種壯烈感,可本質卻也是十分相似的。

很多人覺得若讓簡慶芬見到rebecca真實狀況,她便會小人得勢,我實在有點無語。

她需要自己建構中的rebecca,那是她的目標來的,她不會毀壞或過度攻擊rebecca,因為內心深處她明白,這隻會讓她的日子重歸庸常。

目標與假想敵,一體兩面。

同埃萊娜模仿莉拉走路一樣,簡慶芬也有意無意想追隨rebecca。

看到rebecca紋身的照片,便也誕生刺青的念頭。

看到rebecca波浪卷,自己也去燙了個阿嬤頭。

rebecca的失意,註定意味着簡慶芬的失重。

在簡對rebecca的嫉妒中,成為的部分,顯然是高於毀滅的部分。

品味rebecca的線上人生時,她的表情也是慕大於恨的。

這也是我為何無法討厭簡慶芬的原因。

她與rebecca的故事很難用雌競來概括,因雌競是指完全喪失主體性的女性爭奪男人,可簡慶芬對rebecca的嫉妒,卻是一直帶有主體性,且在不斷增強的。

對應的,何瑞之反倒是比較工具化,客體化的那個。

讓我們倒一下帶,找找整部劇時間線的最初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契機?

才不是哪位與何瑞之的一見鍾情嘞。

是簡慶芬同rebecca的撞衫。

同一件長裙,簡是嚴嚴實實裹住腰身,賢德溫婉地做一條長裙。

而rebecca則是做風衣往身後一批,腰帶背上一系,走起路都生風。

本不過是審美的差異,但簡慶芬的感受是什麼?

很糗。

這才是刺激到簡慶芬宇宙大爆發的奇點,是後來所有故事的開端。

她與何瑞之的聯繫,也是從這裡開始。

很多人誤以為這句話,撞衫話題是工具,同何瑞之加深聯繫是目的,其實是完全相反。

「糗」才是這句話最深層的動因,而聯絡男人啥的,都不過是掩蓋糗的手段。

衣服上輸的,男人上我可以贏。

這其實不是想要「毀掉」rebecca,而是當rebecca的熱烈嚴重衝擊到簡慶芬信奉多年的「恭儉讓人生」時,她急於找東西來證明自己的價值感。

何瑞之就是那個東西。

到底,她實在羨慕rebecca。

無奈年輕時懵懂,明明想擁有rebecca的主體感,卻最後給男人戴上了裁判的高帽。

時過境遷,自欺欺人的幻覺散去,午夜夢回的還是那未嘗到嘴的葡萄。

簡慶芬在意何瑞之對rebecca的念念不忘,與其說是因為愛何瑞之,倒不如說是「驚覺當初證明葡萄酸的工具人,好像撒了謊」。

也是這時,簡慶芬意識到,她與rebecca,本就是疊加態的同一人,沒有rebecca,便也不會有簡慶芬。

她不會意識到自我的缺失,便極易在規訓下模糊了這一生。

劇也給了許多明顯的暗示,二者的撞衫、同月同日的生辰,都在揭示着這二人從不是水火不容,而是量子糾纏。

而當二人開始觀測對方,當妒意開始流轉。

各人便坍縮成了各人的宇宙。

可惜,任一個宇宙都是坍縮後的殘缺,是自我的碎片,因而都充斥着濃厚的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簡慶芬如此,rebecca亦如是。

我知道此刻會有大女主熱愛者出來喊停了。

獨立自強的rebecca,投身搞事業的rebecca,能給自己買上一屋子華服,擁有六十多萬台幣存款,還沒有踏入婚姻這個墳墓的大美女rebecca,怎麼會缺失自我呢?

就,怎麼說。

國產大女主害人匪淺。

錢重要,但有錢就能解決世間一切問題,那是爹之邏輯。

覺得不婚便可不被父權社會剝奪人格,那是小覷父權,也是輕視女性困境。

所以,麻煩先不要急着替rebecca喊不疼。

她明顯疼,而她的疼痛核心,就是當今互聯網口號女權時常會掩蓋掉的那部分:

孤獨。

rebecca的孤獨不單是「缺男人」,事實上她喪失了同任何他人建立深層關係的能力。

需知,我們強調獨立,強調的不是遺世獨立。

而是在與他者的關係間能保有自我的能力。

很簡單的邏輯,若世上從無他者,那也無從談起「自我」了。

rebecca對他者的戒心與本能不信任,在遇到簡慶芬之前,就已然有些病態的程度了。

在她同何瑞之的交往中,每一個糖點,她的臉上卻只有害怕失去,覺得虛幻的憂心忡忡。

被表白如此:

被求婚也如此:

所以她明明在工作上是雄鷹一樣的女人,卷生卷死,卻在感情上沒有一點堅定的姿態。

她對分離的焦慮已經大到有些下意識地尋求分離,好讓自己脫離這個焦慮之中。

男朋友前腳求婚,她後腳便主動詢問起對方媽媽的意見:在明知對方母親很不喜歡自己的前提下。

而當聽到對面傳來簡慶芬的聲音時,她也不過是一臉「果然如此」的心灰意冷,甚至都已無力動怒。

所以她給領導當小三也好,做已婚男人的情婦也罷,皆不出於對何瑞之的報復。

更多的只是耐受不了孤獨,又憂心過於沉重的離開,乾脆將自己放在一段更為輕巧的關係間。

但就如同簡慶芬得到何瑞之並不會更快樂,rebecca也終將被這種掩耳盜鈴刺傷。

她對簡慶芬的羨妒,就在於簡慶芬擁有同所有人真誠地建立聯繫的能力。

不要簡單地理解成綠茶婊擁有男人緣,人家簡慶芬可是真切擁有那種「對閨蜜的底線就是擁有知情權」閨蜜的人。

二人生日那場戲也足以看出,簡慶芬的同事緣大大好於rebecca。

也不難理解,畢竟她細膩到會誇前台的ootd。

簡慶芬也是rebecca缺失的自我碎片。

當簡幻視着rebecca和小奶狗激情斯哈的時候,rebecca卻在夢中為丈夫孩子熱炕頭的畫面落淚。

這一幕「莊周夢蝶」的設計還蠻讓人唏噓,做夢的是rebecca,驚醒的是何瑞之。

不是唏噓何與rebecca的愛情,而是唏噓世上又多了兩個女人,被套進了紅玫瑰與白玫瑰的模子。

何當然會有遺憾,不因貪,而因白紅玫瑰本就該是一人,所以選誰都不會完整。

她們是被硬生生拆為了兩個「半人」,一個封號「沒人要的女強人」,一個封號「守在家的黃臉婆」。

被誰?不消多說罷。

大家也可以劇里尋尋去。

也不是我躲懶,實在是這個劇名起得不好。

是的,說完喜,我要來說「驚」的部分了。

上面的篇章看罷,所謂《不夠善良的我們》究竟「不善」在何處,劇作又想給出怎樣的理解,應該不大難懂了。

可我還是要說,這個劇名實在不是最優選。

抑或說,「職業女性」與「家庭婦女」的對照組,不是用來展演廣義上的「人性幽微」的最佳素材。

因為「家庭」「事業」無法平衡的痛苦,早已是個公認的偽命題了。

這也是我說,此劇還不算台劇下一level的原因。

它的長處在於將那些困頓的情緒與其下的行為刻畫地臨摹般精準,但對這些精準,編劇想表達的上帝意志顯然是「我們有些不善良,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話放在《第二十條》可以,但放這裡,終覺不妥。

畢竟我們對所謂「平衡難題」的思考,早已跨越了審判女性自身的語境(哪怕這個審判是為了無罪釋放)。

是誰讓簡慶芬視賢良淑德為正道,又是誰讓rebecca被劃歸「大齡女強人」不值得被愛。

這平衡題為何向來只對女,不對男?

當大家已經手握這個答案,其中的女性困境當然可以細細展現,但就絕對上升不到「善良與否」的價值判斷上了。

倒不如叫《量子糾纏的我們》。

不過啦,區區劇名,瑕不掩瑜,也是我一家之言,大家看看罷。

曾經寫《野蠻人入侵》的導演爭議時我便聊過,只要將感受足夠精準的刻畫,便足夠成為一部優秀的女性作品。

至於創作者覺醒到了哪一步,不重要,也不應該被苛責。

別忘了:

在平等到來之前,你我之命運,世間所有女性之命運。

誰又不與誰量子糾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