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姐」奧斯卡影后梅開二度,挖掘一下《可憐的東西》的內涵

本文作者:李嘯天

第96屆奧斯卡落下帷幕。《奧本海默》一舉拿下7項大獎,眾望所歸!

也因為有了《奧本海默》,這一屆奧斯卡成為了近七八年來難得的一次豐收大年。除了《奧本海默》,其他影片只有《可憐的東西》獲得了4項獎項。其他獲獎影片基本上都是一個。

本屆奧斯卡唯一的懸念,也發生在《可憐的東西》上。那就是最佳女主角提名,一直在《可憐的東西》的主演艾瑪·斯通與《花月殺手》的主演莉莉·格萊斯頓之間搖擺。

按說,莉莉·格萊斯頓在獲得了金球獎最佳劇情類女主角及演員工會獎之後,基本上已經鎖定了奧斯卡影后,天平傾向了她。

可是,奧斯卡揭曉的最後結果,卻是艾瑪·斯通爆了一個小小的冷門,後來居上,搶回了演藝生涯中的第二個奧斯卡影后。第一個是憑藉《愛樂之城》獲得的。

出生於1988年的艾瑪·斯通,年僅36歲,已經拿到了兩個奧斯卡影后。想想看,強如梅麗爾·斯特里普,獲得第二個奧斯卡影后也時隔了27年才做到。「科恩嫂」弗蘭西斯·麥克多蒙的第一與第二個奧斯卡影后,也時隔22年。艾瑪·斯通從2017年到2024,只隔了7年就做到了。

毫無疑問,好萊塢青年一代的女演員里,艾瑪·斯通已經成為了無可爭議的no1,沒有之一。

美國金球獎將《可憐的東西》歸入了喜劇片。儘管艾瑪·斯通也獲得了金球獎最佳喜劇類女演員的稱號,但是喜劇類想從劇情類奪回影后,還是很難的。但艾瑪·斯通做到了,非常厲害了,地表最強!

儘管,艾瑪·斯通的兩次獲獎,多少都有些討巧,都是非碾壓式勝利。《愛樂之城》那次,她遇到了強大的伊莎貝爾·於佩爾(《她》),這次遇到了意外爆發的莉莉·格萊斯頓(《花月殺手》),兩次對手都是氣場驚人,演技爆棚。而艾瑪·斯通的勝出都是在看似沒有希望的情況下後發制人,彎道超車,實現了逆襲。儘管兩次都有一些爭議,艾瑪·斯通的角色都有些討巧,很撈印象分,但無論如何無人敢否定艾瑪·斯通的演技實力,大家覺得她配得上影后的稱號。

那麼,《可憐的東西》究竟講了什麼呢?為什麼艾瑪·斯通就能獲得影后呢?

《可憐的東西》,這個名字不太好理解,如果換個名字,叫「女科學怪人」,就一下豁然開朗了。

《科學怪人》是一部發表於1816年的小說,作者是著名詩人雪萊的妻子瑪麗。後來,《科學怪人》被好萊塢搬上了大屏幕,一拍再拍,已經成為了一個經典ip。

《科學怪人》是講一位名叫弗蘭肯斯坦的科學家,從墓地等地方找來了各種人體殘肢,拼接成了一個人體形狀的醜陋怪物,並在雷擊之下讓對方擁有了生命。但是,這個怪物慢慢就不受控制,脫離了教授的掌控,變得非常具有危險性......

要知道,小說發表的時間正好是歐洲工業革命時期,尚屬於蒸汽時代,那個時代的文人對於科技的未來充滿了疑問,也充滿了驚恐。這種恐懼,被稱為科學恐懼,也叫做技術恐懼症,是人類對未知領域的不可掌控性的恐懼心理,這也是很多科幻小說常見的主題設定。

那些人體碎塊,拼接一下就能復活,這個對於現在的人來說,顯得非常無理性,非常不科學,甚至是腦殘。但是對於蒸汽時代的人來說,他們覺得科學技術無法掌控,這種情況有可能在科學怪人的瘋狂掌控下發生,而且容易失控,對未來產生巨大的破壞。這很有一種杞人憂天的意味,有些好笑,但這種思維方式卻一脈相承,頑固地被傳承了下來。像《沙丘》里在高度發達的科技統治人類之後,高度退化的人類反而再次淪為封建奴隸時代。還有《終結者》《黑客帝國》里的科技對人類的控制與奴化,也來源於對計算機算力的驚恐。《三體》《流浪地球》則是人類對於宇宙演化、外星文明的不可知論的恐懼的產物。

《可憐的東西》,將故事回歸到第一次工業革命時代,回歸到《科學怪人》,故事是對《科學怪人》的一次再創作,只是將角色換個名字而已,故事的設定與套路都是老一套,甚至可以看作是《科學怪人》的同人文。

同人文,想要拍成好電影,非常難。我們看過的類似的同人文性質的電影包括《傲慢與偏見與殭屍》《吸血鬼獵人林肯》等,都有些讓人看得啼笑皆非的感覺。鄙視者還要罵其毀經典,糟蹋名著/名人。即便《吸血鬼獵人林肯》的導演還是名導提莫·貝克曼貝托夫,拍出過《通緝令》《守日人》《賓虛》等名片,已經拍的稀爛。

《可憐的東西》,作為《科學怪人》同人文,能拍好嗎?

導演歐格斯·蘭斯莫斯用四個奧斯卡大獎,一座威尼斯金獅獎來證明了,他能做到,而且拍得極好,拍成了新經典。這就是一個導演的功力。就像許多導演想執導《沙丘》卻望而卻步,而丹尼斯·維倫紐瓦一出手就是佳作,這就是差距。黃精甫將《周處除三害》這樣一個古典短文拍成了一部高燃的現代化犯罪片,也是靠得導演的功力。

所以,不得不佩服歐格斯·蘭斯莫斯,這位出身於希臘的導演,已經憑藉《寵兒》,將奧利維婭·科爾曼送上了奧斯卡影后寶座,這一次又憑藉《可憐的東西》將艾瑪·斯通送上了奧斯卡影后寶座,可謂是影后製造機。估計以後整個好萊塢的的實力女演員都期待與他合作了,資源見漲。他的其他作品如《龍蝦》《狗牙》《聖鹿之死》,都是極具特色的影片,都值得一看。

回到《可憐的東西》上,這種舊經典新改造的作品,要想充分打動人,一定是舊瓶裝新酒,舊的殼子里講述的是全新的理念。《周處除三害》就是典型,它不是簡單的射虎斬蛟,而是除黑幫滅邪教,變成了一個徹底的新故事。《可憐的東西》的精妙之處,也在於此。

《可憐的東西》充分利用了《科學怪人》里那個看似無厘頭的設定,讓一個小嬰兒的腦子植入到了一個成年女性的身體里,讓一個明明看似成年人的女子,實際上是一個對世界懵懂的純真無暇的孩童。再然後,用這個孩童的眼光,去打量這個世界。

所以,《可憐的東西》只是利用了《科學怪人》里的那個科學試驗的設定,然後講述的故事,就是一個全新的獨創性的故事了。實際上,它講的是一個女權與平等的故事,這就是一個非常現代化的故事了。

艾瑪·斯通在影片里飾演的貝拉,有點類似於《魔法奇緣》里艾米·亞當斯飾演的古代公主,意外穿越來到了紐約大都市,天真無邪的公主在現代都市裡的遭遇,多少有些好笑,很有些喜劇色彩。《魔法奇緣》的落腳點是一部愛情片,是一個有些喜劇性質的愛情,影片也很好看,但起點太低了。《可憐的東西》也是講一名懵懂無知的青年女子,在物慾橫流的社會裡,如何一步步成長起來的故事,在這個成長的過程中,女性的自覺與主動意識的復蘇與成長,讓這部影片變得高大上起來,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成長的小品。

去年大熱的《芭比》,其實與《可憐的東西》有些類似,都是講一個懵懂女性在現代社會裡女性自覺性的復蘇與成長,都有很強的女權思想。但是《芭比》的故事是低幼化的,表現形式也過於喧囂,只能熱鬧一時,並不能持久。

《可憐的東西》則用性意識的覺醒,到對身體的自我掌控權,再到性利用,最後到超越性自由的社會自覺,通過貝拉一個人的遭遇,講述了女性意識從蒙昧到覺醒再到超越的全過程,非常厲害。

儘管影片中充斥了手淫、性行為,甚至是亂交,但影片絲毫沒有淫亂的感覺,性只是女性意識覺醒的工具,從意識到自己身體的存在感,到對自己身體的自我掌控,再到超越身體的精神自由,這個過程也是由具體到抽象的過程。《可憐的東西》在一位男導演的掌控下,拍攝得好極了。

如果換成一位女性導演,影片可能會更收斂一些,也更自我一些,放不了那麼開。歐格斯·蘭斯莫斯就能夠收放自如,拎得起放得下,隨意拿捏。表面上看,有男權凝視的感覺,但骨子裡還是站在女性立場上來說事的。

注意,是女權,而不是女拳。

女性導演執導下的展現女權性質的影片,往往會不自覺地變成女拳,將女性意識帶到犄角里去,鑽牛角尖。電影院里上映的《蜘蛛夫人》就是典型,明明是一部大女主的影片,卻從根子鄙視市場,將市場視角下的女性消費都給抹平了,明明很漂亮的女主卻偏偏擺弄成村姑的模樣,苛意拒絕被市場消費。但電影明明就是一個市場消費品,你苛意地反市場,那麼市場就會非常犀利地拋棄你,最後成為一個超級笑話。

《可憐的東西》里有大量的性元素及性行為,歐格斯·蘭斯莫斯的呈現,是 避諱,更展現的就去展現,但是又不過於消費這個點,不去壓榨女色,這就使得這些鏡頭明顯保持了剋制,切實做到了「好色而不淫」,點到為止。

艾瑪·斯通前半程癲狂不羈的表現,完全不屬於「小丑女」,後來的端莊與理性,又使得貝拉這個角色在影片前後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性格表現,極其挑戰演技,也很挑戰演員的承受極限。

對於好萊塢功成名就的女演員來說,一般是不願意為了演戲而付出太多犧牲的,尤其是暴露身體弱點的戲份,更是能不接就不接。但艾瑪·斯通接了,而且全身心投入,付出了極大的犧牲,但也將角色詮釋得極好。儘管,艾瑪·斯通瘦弱的身體,使得她的乳房顯得沒那麼堅挺,軟塌塌地附着在身體上,被觀眾一覽無餘,但是她坦然地接受了。

《可憐的東西》採取的是篇章式的故事形式,對於貝拉來說,在每個篇章里所展現的性格都截然不同,肉眼可見地看到了她的成長。這種不同,在艾瑪·斯通的演繹下,魅力盡顯。

艾瑪·斯通用肢體語言去勾勒角色的變化,莉莉·格萊斯頓在《花月殺手》里則用強大的氣場來展現角色的內心世界,同一屆奧斯卡里兩位競爭對手表現出了涇渭分明的兩個極端,一個走內,一個走外,都將各自的角色演繹得極好。其實,兩個人誰獲獎都不意外,在毫釐之間。

但戲外的話,明顯艾瑪·斯通這種外向型的表現更討喜一些,而且艾瑪·斯通在整個好萊塢也更有人緣,這些作為加成也為她帶來了一些額外的分數。畢竟,好萊塢也是一個江湖,總有人情世故在其中的。

但無論如何,艾瑪·斯通能獲獎,絕非意外,是她實力的展現,值得慶賀。